京城，皇宫。
天下第一城，人间第一宫。
夜已阑珊，月已无声。
一间书房。
灯火摇曳，一道人影在斑驳灯火中来回踱步。
如此深夜，世人本该沉睡，为何哪人却满脸愁容？
那人两鬓斑白，曾经紧致坚韧的脸庞被岁月雕刻出道道深沟浅壑，曾经一双明亮的眸子被世事担忧少了灵动多了沧桑，曾经身杆如枪风雨不弯的身子被名利争夺压弯了腰佝偻了身。
他背负双手，步伐不大，每一步却又像是用尽了全力，踏在地板上，像是要刻上去，每走到一步，便会传出几声咳嗽，咳嗽声比步伐还沉重。
寂静的夜，高深的宫闱，苍老的咳嗽声，更显得老人孤独。
他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他又怎会孤独？
他是当今天子，手握天下的皇帝，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女人也好，金钱也行，全部是他的，他什么都有，也有孤独。
当一个人拥有了一切，便拥有了孤独，真正的孤独。
皇帝已来回走了一个晚上，咳嗽声亦响了一个晚上，因为咳嗽时而涨红时而发白的脸色犹如天气般来回变化不定，每一次的变化，都像是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他已无力再走，手扶在桌子上，颤颤的坐下，屁股接触椅子，犹如是完成了一场马拉松。
谁能想到，这人当年也是挽过弓，架过鹰，骑过马，握长枪，争天下的好男儿。
如今他已老了，再锋利的枪，再威武的男儿终究还是败在了岁月的手下，没有反抗还手之力。
皇帝靠在椅子上，眼皮如同重垂而下的肚皮，低拢的看着空旷的房间，天下如同这房间，都是他的。
天下人组成的天下，却是他一人的，是好是坏也无所谓，哪怕天下人死绝，天下也只能烂在自己手里！
皇帝虽然已尽量想放松不再去想，可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不得不想，他在想，如何才能保住江山。
他病了，病痛已折磨了他五六年了，在那短短的五六年间他急剧衰老，谁能看得出其实他连六十都不到？
为了治好病，他用了最好的大夫吃了最好的药，可还是没有用，或者说没能治好——若他不是皇帝他绝不会活到今天。
人们都说金钱不是万能的，钱不能买来健康买来时间，可若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介平民，请不了大夫买不起药，尸早就化了。
他已低头，在病魔在岁月面前低下了头，世间最昂贵的头。
他在苦恼皇位究竟如何才能穿下去，在自己那系千秋万代的传下去，太子懦弱，诸王强权，他害怕自己一死，诸王就起兵反了太子，抢了皇位。
他不得不怕——这事已经在谋划已快要发生，那个曾经最信任的兄弟，现在却是最想要反的！
“你在担心在害怕么？！”
偌大空旷的房间，冷不丁的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是谁？！”
皇帝犹如是被针扎般咻的弹起，他虽年老但多年掌权养出的上位者的威仪却是不能质疑的，在那瞬间，他双眼具是明亮起来，闪烁出迫人的光芒。
“谁？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若不是你我岂会这般狼狈！”
那道声音忽的变得凌厉起来，什么上位者的压迫在他面前却像个笑话，当人一旦被逼急了，哪怕对方是天皇老子，也不会对他假以好脸色，他若是怕，就不会夜闯皇宫了！
“嗯？”
皇帝皱眉，显然是听不懂那人说的是什么，他在为多年，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卢家九十八条人命，陶家五七条人命，史家两百八十八条人命……在那片刻，皇帝已梳理回忆了这些年来没什么罪但自己又想杀的世家大族，显然他认为这人是那些家族里的不死冤魂企图要找自己复仇。
“来人啊，来人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害怕，他若不怕死，又岂会允许尊严被病魔践踏苟活六年？
“哼……你不用再喊了，既然我能出现在这里，也就不怕你喊，没想到皇宫的守卫这么不堪，跟你肚子的赘肉一样，中看不中用！”
那人戏谑说道。
皇帝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万人之上的他说第一次被人这样说，若是当年这厮早就被自己斩于马下，可是现在的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守卫无助，他煞白的脸色除却生气更多人是害怕。
“你想要什么？”
皇帝捏拳说道。
“我要清白！”
那人说道“你还记得赵逸？我就是那个被你陷害成为杀害赵逸的凶手！”
那人还能是谁？自然就是杨语！
“是你？”
皇帝皱眉，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不知道？你为了保住皇位，害怕赵王爷造反，所以杀了赵逸，我这样子说你明白了么。”
杨语说道。
皇帝说道“赵武知道他儿子不是你杀的，你已是清白无辜。”
杨语冷冷道“我要的不是这种清白，我要天下人知道我是清白的！”
皇帝道“这断无可能！”
“为何？！”
“因为我是皇帝，天下人能错，唯独我不能错！”
“呵，你非圣人，如何不能错，只要你对天下人说，我是被你冤枉的，杀赵逸的凶手是你这事就了解了。”
“不，天下皆是我囊中物，我不能认错，你会对口袋里的东西道歉么？就算是我的错，那有如何？我错即是对的，错的是天下人！”
杨语哼了口气，似在冷笑，他好似已料想到皇帝会这么说。
他桀桀冷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皇帝立马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问道“你要杀我？”
“人被逼急了没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我听老人说，人要是被饿疯了可是连屎都会吃的。”
“虽然给不了你想要的清白，但是只要你不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如果……我想要你的位子呢？”
“……”
皇帝忽的沉下了脸，没有说话。
“哈哈哈，我不会杀你，但是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来还我清白，你，就等着吧！”
说罢，杨语鬼魅般融在夜色里，空旷房间，恢复寂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皇帝咬着牙，环顾四周哪有什么人，声音消失，犹如在他心里出现，在心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