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将近，高中校园里一片紧张气氛。
作为高三考生的小舅，却推着一个小推车出现在了三中门口。
靳霄昨天就已经叮嘱过小舅，一定要早点去，占一个好位置。他们还专门来这边看了看，亲自选定了一个不错的地方。在树阴凉附近，又不影响学校的正常通行。至于说这地方之前有没有小摊，那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也不用担心会惹到惹不起的人，能在校门口练摊的，基本上也没啥牛人，即便是混街的青皮，也不愿意做这种“丢人”的工作。
材料准备的不多，因为靳霄身上的钱是有限的。前文说过，他靠着熊辉的“接济”以及平时的积攒，大概有个几十块钱。但几十块钱，说真的，真的不是很多，好在他们卖的东西本来就没啥成本。十块钱的油，靳霄和小舅已经商量好了，是准备多次利用的。别说重复使用炸油不健康，这年头没人会在乎这个，这是94年，不是04年，更不是14年，重复利用才是这个年代最大的正确。
豆腐五毛钱一块，一块白豆腐大概能切出二十多块臭豆腐的小块。
瓶装臭豆腐也不贵，每天二十块白豆腐的用量来算，都用不掉一瓶臭豆腐。
可能最贵的就是麻将和花生米了，靳霄手里的那些钱，大部分都用来买这两种东西。哦，还有辣椒油也不便宜，主要辣椒油的油不能重复利用了，这个开销不算小。
至于说最后的那些盐糖味精香菜榨菜这些东西，那就更加便宜了，完全不值一提。
当然了，如果要卖臭豆腐，总是要给人家装臭豆腐的容器，总不能直接用塑料袋去装。所以在进行了简单选择之后，最后靳霄选了一种透明的塑料杯。很软很软，都不用用力，只要稍微不小心就能变形。隔热功能完全没有，至于说放入臭豆腐以后会不会析出什么不健康的东西，那也不在靳霄的考虑范围。竹签比较便宜，十块钱能买一袋子。
把所有这些东西全部准备好之后，靳霄他们手上的钱还剩十几块钱。
想要对小铁皮车做一个喷绘一类的装修是不可能了，刷油漆他们都刷不起。好在靳霄现在书法水平已经不错，他买来两张大红纸，裁成合适的大小后，又买来金色的颜料，借着颜料店的毛笔，在小车的主体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臭”，然后又在小车上方的一个大概十五公分的抬头牌上，写下了“正宗油炸臭豆腐”几个小字。
最后用金色颜料一描边，得，齐活！
毛笔是废了，最便宜的毛笔也得好几块钱，毕竟是大抓笔，比小号毛笔要贵。
墨钱就免了，店家是免费提供得，反正也没用多少墨。
至此，可谓是真真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把小车放到合适的而为之后，小舅回忆自己外甥的话，用石子把小车的轱辘给挤住，让它不至于乱跑。
然后把锅放好，下面液化气摆好，管子也都连好。至于说调料和其他东西他没有急着摆出来，云水这边为生条件这几年一直不太好，所以不到真正开始卖东西的时候，还是不要把东西都摆出来吃灰了。
把下面的小门锁好，小舅坐着一个小马扎，抱着一本小说看了起来。
是古龙先生的《流星蝴蝶剑》，可能这年头的男孩子都喜欢看武侠小说吧，小舅也不能例外。
看着看着，周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开始不断有人抱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出现在校门口。这些都是练摊的人，基本上来得早的就能抢个不错的位置，来的迟的，就只能选其他地方了。
小舅偶尔会抬头看看周围，其他人也都好奇的看着他，迎着这些目光，小舅有些害羞，往往和对方目光触碰之后就会立刻把目光转到一边。
直到有人拍他的肩膀。
“啊？”
小舅抬起头，是一个中年男子在拍他。
“干嘛？”
“干嘛，你占了我的位置了，让开。”
男人肩膀上挎着一个大包，用大拇指一指身后，恶声恶气的说道。
小舅一愣，下意识的就要起身，但就在此时他想起了外甥和他说的话，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鼓起勇气。
“凭啥？”
“啥凭啥？这是老子的地方，你占了老子的地方不知道啊？”
“不知道，这又没写你的名字。”
“嘿！小王八蛋，敢这么和老子说话，你知道老子是谁不？”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就知道这地方谁都能来，这又不是你家的地，你凭啥说这儿是你的？”
“我……”
“你给市里面交钱啦，还是你有地契？又地契拿出来让我看，没地契你凭啥让我给你让地方？”
小舅虽然害怕的腿都抖了，但他还是坚持说道。
中年男人被他一通抢白弄得有些发懵，好半天说不上话来。
小舅也不迟疑，一看对方暂时没反应，立刻抄起了放在旁边的漏勺。
“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你也别想看我年轻欺负我，大不了打一架，我可跟你说，我这里面有液化气，你要是把我逼急了，信不信我放火烧你？我也不瞒你，我还没成年呢，烧死你我最多进少管所待几年，不信你就试试！”
小舅浑不吝那股劲上来了。
最初摆摊的人都会有一种害羞的情绪，而且只要这股情绪占了上风，那还真的很难成事儿。
但只要把这股劲压下去，情况就会好很多。
而靳霄的小舅呢，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他以后也不会在街面上一混就是好几年了。这人骨子里有那么股劲，只要能把这股劲激出来，一般人还真的拿他没辙。
靳霄就是担心小舅拿不出这股劲来，昨天下午一个劲的叮嘱他该怎么做，还不时的提醒他，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如果失败了，不仅家里人会瞧不起他，而且前面的钱就算是白花了，以后再想做也做不成了。小舅是真的不想念书了，但又不想进工厂上班，同时呢，也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让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姐姐们对自己刮目相看。
再加上之前那好几百的投入，说句不好听的，小舅现在已经处于一种不能后退的境地了，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拿不出那股浑劲，那他可真就白混了。
还好，靳霄没看错人，小舅做的还不错。
他也是运气好，没碰着狠人，要赶他走的中年人也就是附近的下岗职工，也确实就敢欺负欺负老实人，一看小舅那副样子，这人首先就有些虚。
恶狠狠瞪了小舅一眼，放下一句狠话后，乖乖提着包朝远处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舅松了口气，后背都有些发凉了，但总算是没有当场丢人。
……
三中终于下学了。
最先出来的是初中生，初中生一般还有家长接，所以在校门口瞪着的家长也不少。
小舅一看差不多了，立刻点火倒油，同时把调料什么都摆出来。可等学生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有些犯难了，做买卖都需要吆喝，他站在摊位后面，却是怎么都张不开嘴。好几次明明看着有人对自己的小摊挺感兴趣的，却怎么都张不开嘴，没法招揽客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走开。
周围的小摊都开始买东西了，唯有他这里还没杀人，小舅有些着急，但越是着急就越张不开嘴，脸都憋红了，也是毫无办法。
还好，他这个油炸臭豆腐在云水市还真的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就算他不开口，也总会有人因为好奇走过来主动询问。
“小伙子，你这是什么啊？”
一个老奶奶带着一个小胖子站在摊前问道。
“额，大，大娘，我，我们这是，这是油炸臭豆腐。”
“油炸臭豆腐？是咱们一般吃的臭豆腐吗？”
“不，不是的，是，是长沙那边传来的。”
“长沙？”
“嗯，湖，湖南那边的。”
“哦，你这个多少钱啊。”
“我们这个臭豆腐，三块钱一小份，五块钱一大份，您，您要不要尝尝。”
小舅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才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
“挺贵啊。”
“不贵，我们，我们也是花了大价钱学来的，您要不试试看。”
“小份有几块啊，大份又有多少？”
“小份五块，大份十块，您看，就是这么大的豆腐块。”
小舅终于缓过劲来，说话也利索了。
“那，给我来个小份吧。”
“好嘞，您往边站站，别让油星子把孩子伤着。”
其实吧，就是个心理难关，只要扛过去也就没事儿了。
小舅说话变得越来越流畅，然后开始给老太太炸臭豆腐。
臭豆腐一下锅，一股臭味立刻传了开来。
这东西，不怕吸引不到人，就怕你没有吸引人的方式。小舅一开始做错了，他应该上来就先自己做来着，味道一定能吸引到不少食客，但他不懂啊，只知道傻等。还好有这个老太太帮忙，他第一次尝试着炸臭豆腐，那股臭味啊，虽然让不少人直皱眉，但也吸引不少人围了过来。
不断有人询问，小舅不断回答，很快第一份臭豆腐炸好，询问了对方是否吃香菜和辣椒后，他有些手忙脚乱的调制了一份，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看手里可怜兮兮的极快臭豆腐，有些舍不得，但大孙子吵着嚷着要吃，没办法，只能吹一吹，给孙子喂了一块。
小胖子吧唧吧唧吃的开心，吃完了还大喊“好香”，这一下，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人来兴趣了。
“小伙子，给我来个小份的。”
“小哥给我个大份。”
“我也来个大份尝尝。”
“我也是……”
周围的人纷纷开口，小舅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