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同恶鬼,剑若阴雷。
自仵向北剑锋出鞘,司徒盛就暂收起了轻视之心,手捏剑诀,猛然后撤,落地后摆了个使剑的架子。
弃剑不练的司徒盛赤手空拳却摆下剑架?更让李夜墨等人惊奇的是仵向北也放下剑,同样手捏剑诀,警惕盯着前方。
良久,司徒盛道:“我的剑是西山剑宗至宝破邪,长三尺二寸,重七斤六两,以山心寒铁铸造,冬日皮鞘生霜,夏日剑身起雾,剑刃染血,走三步而干。”
仵向北回道:“我的剑是乱鸦坡右子,长三尺三寸,重五斤五两,乱鸦坡上废铁融炼,杀人一样很快。”
司徒盛看了看仵向北放在地上的剑,虽然保养得很好,但看得出只是寻常兵器,不由得后悔,以神兵对凡铁,平白开局就在气势上输了一招。
“我要换剑,我的剑是西山剑宗外门弟子之剑,剑长……”
“不必了。”
想做姿态,奈何对方不许,可不就又输了一招?
司徒盛羞恼道:“我的剑是西山剑宗外门弟子之剑,剑长三尺四寸,重五斤二两。”
话一说完,手捏剑诀,向前便刺!
仵向北也不多说,瞬间化身恶鬼,身形后移,咽喉距司徒盛指尖,不多不少,三尺二寸。
“我若手中有剑,此时你已经死了。”
司徒盛将手中剑诀猛然收回,说了这么一句,好似这一指下去仵向北真的会死一样。
仵向北身形矮了几分,双腿一高一低,蹒跚向前,偏偏速度奇快。
他不回答,因为在他看来,面对的就是西山剑宗首徒司徒盛与宝剑破邪,他躲开了,躲开了当然就不会死。
司徒盛每划过一剑就说一句“你死了”,仵向北一言不发,脸上却写满了“我没有”,愣得无趣。
司徒盛也赌气似得憋着不再多说一句,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就是弃徒司徒盛,使得就是外门弟子之剑,烂人中的烂人,用凡铁中的凡铁,心里一一默数着杀死仵向北的次数。
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火船帮众人纷纷围上来,其心意大概与喝酒要看姑娘跳舞一样,秋阳正好,祝一兴!
只是二人根本不碰到对方,这边手指一抬,另一人立刻躲开,好似指尖真有看不见的神兵利器,纷纷发出嘘声。
这两个傻子在做什么?如何在对方三尺外上蹿下跳,小心翼翼,指指点点?
李夜墨只恨手里没有一面铜锣,此时敲一敲,一定能赚不少铜板。
“若是给他们一人一柄剑,一定格外精彩!”
冷冰冰的即黎忽然开口,能够观摩这等高手交锋,用剑的人都经不住这种诱惑。
李蓉蓉不用剑,她拿起手帕裹在脸上,深怕被人认出来,嘟囔道:“关键是给他们一把剑,打胜也好,打败也好,总不至于像现在……猴子似得……即黎姐,我们回去好不好?”
“哎,小龙女此言差矣,像猴子不好吗?大家都是人,还要像人做什么?这样千奇百怪才有趣嘛!”
顾飞卿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张开扇子开始向围观众人一一收钱。
表演的可是顾小公子的随从,收些费用也是合情合理。
仵向北全力进攻,司徒盛尽力防守。
恶鬼剑法沾之既走,依仗的是招式又凶又险,攻人所不能料及,若是对手不如自己,片刻便能了结。可若是势均力敌或技不如人,只能凭借身法周旋,往往打成耗时奇长的持久战。
司徒盛,西山剑宗百年第一人,公认的半步剑仙!虽然人傻,可剑仙之下,还没人敢在剑法上小视他,仵向北也不能。
二人直斗了几百个回合,衣衫都浸湿了大半。
李夜墨打起哈欠,嘀咕了句:“一直也没见他们碰上一下,就是对着跳来跳去,指指点点,难道不会累吗?看来要做剑仙也不容易,首先就是膂力过人。”
李蓉蓉吃吃笑道:“司徒盛号称半步剑仙,可是几百招了,连乱鸦坡的土包子都拿不下,估计距剑仙的半步乃是长腿怪人的半步!”
二人的话尽数落在司徒盛耳朵里,听得心里发毛,仵向北剑法古怪,难以捉摸,一时难以拿下,可如果一直僵持,真是败了自己的名号!当下一转守式,剑诀横扫直戳,尽是杀招。
“机会!”
杀人亦如杀己,刺出剑就敞开胸膛!
仵向北剑诀一抖,百鬼夜行——斩三花!
“平局。”
仵向北舒了口气,转过身去捡地上的剑。大乌鸦顺势跳到他肩上,欢喜得发出怪叫。
刚才他刺了司徒盛的眉心,司徒盛却也点了他的咽喉,二人共赴黄泉——前提是司徒盛用的是宝剑破邪。
“平局……平你大爷!爷爷用的是外门弟子之剑,刚才杀了你少说几百次,断你手筋几百次,断你脚筋几百次,你都被爷爷切成片了!”
司徒盛掐着腰仰天长笑。
他向剑冢起过誓,放下剑感悟天道,拿起剑就必是剑仙,虽然只是剑诀比试,可剑仙怎么会输?
仵向北跟着李夜墨,司徒盛随着顾飞卿,四人一起由小龙女与即黎领进火船。
司徒盛偷偷冲仵向北龇牙咧嘴,仵向北傲娇的撇过头,肩上的乌鸦也抖了抖爪子,翻他一个白眼。
鸟也敢瞧不起我!
张牙舞爪的司徒盛,突然想起一道用乌鸦做的美食!
火船内部极为宽敞。
名字叫船,实际却是一片密集的楼群,楼群扎在甲板上,精美的木质建筑通过镂空的雕花,巧妙实现了楼群间的采光,穿梭其中,白日里一抬头,头顶尽是星光。
穿过横廊,七拐八绕才到了最大的红楼,上挂一块大匾,写着“兼济天下”四个金字。
“爹,我回来了!”
李蓉蓉一把将门推开,小跑着扑到一个中年男子怀里。
这男子年纪不小,一脸正气,脸上两道法令纹又深又重,如同两道龙须,沿着嘴角向上扬,走到鼻中,转又沿着两眼的下方飞向两侧。
揉了揉李蓉蓉的脸,男子一笑,两条龙须呼呼飞舞,更加灵动,“呼!鬼丫头,还知道回来呐,我还道你自己找了婆家,以后就不回来了。”
“婆家……黄花闺女……哪来的婆家……”
李蓉蓉羞得两颊通红,一把按下男子的手,“爹啊,你在说什么呢!我朋友……都还在这……”
李蓉蓉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几乎和蚊子哼哼一样。
男子正是镇江龙王李阔海,李夜墨几人一一向龙王问好。
李阔海一个个看过去,四人具是一表人才、形容俊朗的好男儿,不由得满意点点头,满脸堆笑招呼几人坐下。
闲谈片刻,李夜墨与顾飞卿分别说明来意。
顾飞卿报出顾家小公子的名号,李阔海对他的态度一下冷了不少,再听说他投鱼入江前来谢罪,李阔海摇摇头,含糊接受,转向李夜墨,不肯再多看顾飞卿一眼。
顾飞卿干笑两声,闷头喝茶,老龙王的气量还真是小呢!
李夜墨也先自报家门——翠屏山一道鹤阮经亭之弟子,飞蒲草李夜墨。
老龙王的热情顿时减了,轻功能有什么出息?
接着李夜墨直言为火船帮所收摘星玄叶手秘籍而来。
李阔海眉开眼笑、龙须飞舞,敢向火船帮要东西,好小子,够胆色!
李夜墨被盯得后背发凉,怕李阔海误会,又说不是为了自己,只为替镇远镖局寻回秘籍。
李阔海抿着茶,笑道:“小兄弟,你何必替镇远镖局奔波劳累?”
李夜墨不敢隐瞒,直言自己和钟晓的关系。
李阔海一口茶呛住,一边忍不住咳嗽,一边幽怨地看向李蓉蓉。
李蓉蓉不明白父亲这眼神的意思,听到钟晓的名字,突然想起来李夜墨所托之事,拉着李阔海的大手撒娇道:“爹,钟晓妹妹如今叫三个番子掳去,下落不明,咱们火船帮消息灵通,不如帮忙问问?”
李阔海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二女争夫算是什么事,丢了好……丢了好呀!
“无妨无妨,蓉蓉说了,那这件事我安排弟兄们去问便是。”
李夜墨霍然起身,深深作揖,火船帮若真能帮忙寻回钟晓,于李夜墨便是天大恩情。
大恩不言谢,深藏心间,择时择事而出。
李阔海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地冲李蓉蓉竖起大拇指。
李蓉蓉不明所以……尴尬笑了笑,也回了个大拇指……
李阔海:哎,老了老了,我女儿终于长大了……
李蓉蓉:什么意思?不知道,我爹可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