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谁？”一个助理过来，翻着白眼打量着蒋兰。
“我……”蒋兰嗫喏着，脸红脖子粗：“我是来试镜的，我叫蒋兰。”
“什么？”助理似乎没听清，快步走了过去，一打眼见蒋兰一脸脂粉掩盖下皱纹，不由皱眉，推着她道：“您找错人了吧？”
“没，没，小赵啊，这就是我给你介绍的演员蒋兰啊，老演员了，科班出身，演技好着呢。”
背后忽然想起老纪的声音，笑呵呵的又把蒋兰推着进来，高声叫道：“张导，张导，我给你介绍的演员来了。”
这话出口，众人又抬头向这边看来，有人捡到蒋兰的样子，忽然发出嗤笑的声音。蒋兰脸上一阵潮热，低下了头去。
“张导，张导，您看。”老纪此时已经走到张导跟前，生拉硬拽地把张导拉到蒋兰跟前，笑着道：“这就是我给您说的蒋兰呢，蒋兰，快叫一声张哥。”
“张哥。” 蒋兰怯生生地开口，其实她年纪不轻了，可是多年的久居人下，让她的气质多了几分自来的卑微。
“哦。好。”张导戴着墨镜，遮挡了大半张脸，看不出好坏来，只有紧紧抿着的嘴唇，见到蒋兰之后，这抿着嘴唇显得越发生硬，说了一个字之后，竟然一言不发。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不远处传来讪笑声，窃窃私语声，老纪陪着笑，忽然推了蒋兰一把：“去，张导让你试镜呢，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快点上。”说着，推了蒋兰一把。
蒋兰措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哦，不好意思，老纪，我们不需要了。”张导忙把蒋兰扶起来，缩了手，对着老纪咧了咧嘴道：“我们已经找到人了。”
“找到人了？”
老纪一怔，抬头看了看摄像机前的那女人，有些急了：“不是说今天试镜吗？怎么就找到人了？”
语气里已经有些不满了。
张导知道这个老纪在圈子里，虽然算不上有多厉害，可也是老江湖，也不好多有得罪，忙回头对着那试镜女子招了招手，那女子立刻跑了过来，乖乖叫了一声：“张导，什么事？”
“刚才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过了。”张导紧紧抿着的嘴唇，终于弯了起来。
女子大喜，欢呼了一声，扑上去楼主张导的脖子道：“哇塞，这么好，太好了，谢谢张导。”说着，不顾一切，“啪嗒”亲了张导一口。
众人又笑了起来，只不过现在这笑，跟刚才笑的意思可两样了。
老纪纵然好性，也有些恼了，皱眉道：“张导，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导搓了搓手，呲牙一笑，并不多说，旁边一个助理却跳了出来：“什么意思？老纪，你好歹也是这个圈子里的老人了，你看你找了个什么人来？这是演员吗？这大妈就是演龙套都不合格，你看看她脸上糊的粉，这是刷墙啊，这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
“嗡——”
众人大笑起来。
老纪气得脸红脖子，指着那助理道：“你……有你这么损人的吗？”说着，手指都颤抖起来。
“损人，是您损我们呢，还是我们损你呢。”那助理横眉立目：“弄了这么个玩意来，当我们拾破烂的吗？”
“哗——”
众人又是大笑，那试镜女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张导紧紧抿着的嘴唇，终于也破功，“噗嗤”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声音的波浪一遍遍地向蒋兰冲过来，蒋兰终于站不住了，转过身向外跑去，背后传来老纪的声音：“蒋兰，蒋兰，蒋兰——”
“不要，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没人的地方……”
蒋兰飞快地跑着，一层层地下了楼，忽然看到迎面上来的人，忽然感到羞怯，转身躲过，站在那里定了定神，回头进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洗手间幸好没有人，她吁了口气，站在那里，洗了一下手，又低下了头，洗了一把脸，一遍遍地洗，终于脸上的妆容冲干净了，露出一张素面的脸，她抬头。
镜子里的人，也在看着自己，神色有些凄凉。
她笑了笑，对方也笑了笑。
“好了。”她拍着自己的脸：“不就是被拒绝了，没什么关系的，下次再努力。”
镜子里的人，点了点头：“是啊。”
蒋兰吁了口气，又低下了头，拿出手帕纸擦了擦脸，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脸上像是挂了一幅水帘子，擦干净了又来了，似乎有万种委屈，亟不可待要汹涌而出，后来蒋兰干脆不擦了，低垂着头，任由那水帘子“滴答”“滴答”地往下流，终于，最后哭够了，她叹了口气，洗了一把手，抬头。
“没什么的。”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道。
“就是。”镜子里的人也笑着道。
蒋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却也好笑起来，怎么——镜子里头的人，说话还跟自己不一样了？哦，对了，这边是自己开口说的，镜子里大概是心里说的吧。
这个解释过去了之后，蒋兰终于心安理得把放下了，拿出了自己的包，从里面重新拿出粉霜来，打开，拿着粉扑正要重新上个淡妆，谁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也在看着自己，微笑，可是……
不对啊。
蒋兰眨了眨眼，低头看着手里粉霜，粉霜也是有镜子的——小镜子，小镜子里的自己，红肿着眼睛，素面朝天，皮肤憔悴微黄，五官模糊，是自己本来的样子，可是……
可是……
蒋兰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那个自己并没有卸妆，依然浓妆艳抹，眼睛里没有泪痕，也没有红肿的痕迹，正对着自己笑眯眯地笑……
自己素颜，对方浓妆？
自己惊讶，对方微笑？
一股寒意从蒋兰的身上散及了全身，她大口喘息着，手里的粉霜“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她颤声地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