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洪阳城五百年传承的屈指可数的世家大族,徐家从来不相信世人那些所谓的情义道德。
徐家出身的人向来只做一件事情,遵循一个道理。
以牙还牙,弱肉强食。
人敬我一分,我敬人十分,人欺我一成,我还你十成。
某种角度上来讲,徐家倒是把治家之训偏向了人所不齿的商者。
什么情义道德,在徐家的人心中都抵不过一杆秤。
情谊有斤两,道德没尺寸。
一条命有一条命的算法,一份情有一份情的算法。
反正用徐家老祖宗的话来,徐家的人,从来都不做亏本的生意。
正因为这一点,徐家也变成了行走江湖的那些人之中,最不愿意打交道也是最愿意打交道的一类人。
许是因为徐家的那些崽们太过争气了一些,信奉着这等极端思想的家族,竟然在五百年的漫长岁月之中没有出现过人才断层。
每一代徐家弟,总会有惊才艳艳的天之骄横空出世,撑起徐家的顶梁之柱。
若是其中出现一次没人撑起大梁的情况,现在的洪阳城怕是早就没了徐家的音讯。
只是这一次的情况似乎与之前又有不同,洪阳城不仅仅是那些世家的眼睛都盯着徐家,就连一些事不关己的升斗民都把眼珠死死黏在上面。
委实是徐家把这次的动静闹得太大了一些,在这些削尖了脑袋想更进一步,顶天就是十窍修为的芸芸众生的心中,实在不明白徐家自毁长城的意义何在。
就不褚家那位家族管事的地位到底有多高,能惹得徐家抓住这人往死里嗑。
单褚家的那位管事做的事情,无非不过是在街道上冲撞了徐家的一名无关紧要的旁系弟罢了,换做平常家族,最多也就是私下解决的事情。
即便到了徐家这里,哪里又值得上徐家为了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棋掀起了整个洪阳城的轩然大波。
睚眦必报归睚眦必报,但这次就有些题大做的野蛮起来。
在徐家人心头的那杆秤中,怎么着也不应该把这两件事情画上等号啊。
难不成?褚家那位管事冲撞的,是徐家哪位雪藏的天才弟不成?
不仅仅是那些看热闹的民,就连诸多被卷入其中的世家大族,不少人心头也有这样的疑问诞生。
也着实是因为徐家这次的阵势把个旁人吓得不轻。
就洪阳城西的那处潘林高地的各家驻点,徐家倾巢而出把褚家上至家族长老,下至寻常弟抓了个干干净净,据这个时候还没有放出来。
更别这件事情牵扯到的洪阳城其它几大世家望族,一个个对彼此之间虎视眈眈。
徐家为什么发疯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也许徐家发疯的这次契机,就是他们家族更进一步的希望,不知道多少人希望徐家更疯一些才好呢。
比如把关押在徐家地牢里面那些褚家的几十号人都杀了个干净,彻底逼急了褚家,来个鱼死破,那就再美妙不过了。
至于之后的残局谁来收拾,到时候就各凭本事,反正落不到褚家和徐家的手里就是了。
百样人有百样心思,都憋在肚里,看着洪阳城头上卷起的风风雨雨,试探着想要伸出自己贪婪的爪。
整个洪阳城正值风雨飘摇,多事之秋。
与后来偃旗息鼓如临大敌的徐家不同,褚家这个时候可以是群情激奋到了极点,不仅仅是家族里面那些年轻气盛的辈,就连许多老成持重的掌权弟也有义愤填膺,怒发冲冠的征兆。
据褚家家主桌头上的堆叠着的厚厚的请战书都快要把那张梨花雕龙木桌压得塌掉了。
只是不知为何,一向与徐家很是瞧不上眼的褚家家主统统把那些请战书压了下来,一份都没有作出正面回应。
没了褚家家主的撑腰,褚家弟自然是处处被压了一头,心里头的愤懑那更像是狎中的猛虎,只等出笼的那一刻掀起血雨腥风。
从把事情闹大了之后,徐家五百年的深宅大院之中便没了音讯,听连出关的徐家老祖宗都没了踪迹。
本就是世仇的褚家弟免不了在心中恶意腹诽一番,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是不是闭关出了什么问题,让徐家的人投鼠忌器再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没了踪迹的徐家老祖宗不仅仅是让徐家弟不敢轻举妄动,连带着洪阳城其他各大家族没有一个敢动弹一步的。
就怕引火烧身把那发疯的老不死引到自己家族里来,一辈不知道,那些上了年纪的可都知道,放在四十年前,徐家的那位可就是洪阳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
如今一闭关,闭了四十年,实力更不知精进到了什么地步。
这么一尊老魔头,行事可以是百无禁忌了,万一徐家就这么倒了,放了他出来,这个时候的任何微异动,都是惹火烧身。
到时候万一存了鱼死破的心,狠了心拉人陪葬,自家的家族可承受不起这么一位贯通境强者的折腾。
想来褚家家主按兵不动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那位不知所踪的老祖宗吧。
城西的潘林高地再往城内延伸一段距离,有一片崎岖难行的山脉,山脉之上,有白猿拜月,黄鹤腾飞。
在那一派仙家景色的半山腰,盖着一大片浄奇大气,气象磅礴,绵延数里,高低错落有致的檐台楼阁。
楼阁拉扯开来,远远看去,像是把那半山腰生生削了一半去。
这篇单论气势比天海左家胜了不知好几筹的地方,自然便是洪阳徐家的家族根袛所在。
如今这片因徐家出了名的荒山周围,不知道多少世家的探岗哨明里暗里钉一般牢牢撒了下去。
徐家正东头的那管着整个徐家人进出的三丈高的朱红大门紧闭,谢客的意图显而易见。
朱门之后,披坚执锐的控弦甲士埋伏了一波又一波,闪着寒光的箭矢插满了那些控弦甲士脚下的地面。
林林丛丛如凭空诞生的荆棘墙,墙后面单那搭在弓弦上的冰冷箭头,离远了望过去,都像是一片粼粼波光。
这还只是最底层的战力,除了那些家族常备战力,在暗处的楼阁暗室之中,还不知道多少高手枕戈待旦埋伏其中。
徐家警惕,可见一斑。
只是与外界想得有些偏差的是,再往里走一些的核心位置,却显得松懈了许多,无论是家族重地的藏书阁,还是诸位老祖闭关的白发谷,都显得有些惫懒。
徐家地牢设在离藏书阁颇远的地方,准确来,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两者之间,隔着整整一座山。
也不知道当初设立那个地牢到底为了什么事情,有徐家睚眦必报的赫赫威名放在外面,敢于得罪徐家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能够用上这地牢的,那可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往常时候,这里都是无比空旷的,在这里坐上半天,兴许连巡逻的弟的踪迹都见不着。
只是一月之前,这座常年搁置的地牢终于迎来了新的住客。
一名贯通境强者,带着其他实力不等,高者十几二十窍,低者两三窍的褚家弟,成了这里的房客。
于是地牢周围的防备便骤然森严起来,单地牢周围坐镇的祖宗一辈的强者便多了两名。
褚家那位被派去镇守潘林高地的实权长老也真是心里头憋了一肚的火。
以他的实力地位,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在徐家人的意料之中,而以他贯通境的实力,在当时的情况下,就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当初见到那位仅仅在印象中留有羡慕,崇拜不等的模糊面孔的时候,便是那位实权长老都大吃一惊,二话不束手就擒。
这一点,只怕就连徐家老祖宗自己都所料未及。
只是识时务为识时务,就这么掀起了滔天巨浪,总归是有些原因的吧,难不成徐家就不怕褚家震怒?
那位盘坐在地牢深处的褚家长老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促使徐家作出如此不智的举动。
想不通,他索性便不再去想,挺直了胸膛坐等着想象中徐家的那些严刑拷打。
只是一日过去了,二日过去了,一连过去一个月,那想象中的讯问都没有到来,反倒是每日好酒好肉地伺候着。
这个时候,这位褚家长老可就真是惊疑不定了。
徐家人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莫不是这每日的酒菜里下了慢毒不成?临了给他们致命一击?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颌下的长须都要被抓秃了。
他一直等着的变化,似乎终于开始找上门来。
地牢那透着腐朽破落气息的大门再一次打开,空旷的长廊里想起一阵脚步声。
单听着脚步声,似乎都能够体会到发出声音那人是何等的雍容华贵,深不可测。
脚步声渐渐清晰,最终停在了地牢最深处。
褚家长老抬起头,看着地牢门外那并不算陌生的威严面孔。
“我想,是时候好好谈一谈了。”
门外那人伸手,扭开了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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