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百五十 当为天下知
作者:雪吖      更新:2019-08-18 13:51      字数:3282

贯通境之前,开窍有愈行愈难,一步一登天的说法,等到摸到贯通的门槛,那更是一道难住九成人的天堑。

见得多了,才会知道,自己没有见到的东西更多,井底之蛙只会把井口的那片天当成全部,所以才会怡然自得,沾沾自喜。

这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看个人的心性如何罢了。

所以虽然不少人知道贯通不是尽头,但却不知道贯通之后应当怎么去走,在贯通开窍之先,所走的道路上,难免有所崎岖和偏离。

陈楠当初开窍,开窍命门引起元力海水倒灌,导致他下丹田四窍要比常人来得更大,便能存纳更多的元力。

这一点,当初白云宗上的诸葛元武已经用事实证明过了。

而独臂师叔祖决定教陈楠走山之前计较着的,不是陈楠天赋有多低,而是因为他在下丹田开窍开得实在是太好了,独臂师叔祖怕他贪多不精,白白毁了一个大好的苗子。

就和陈楠当初开窍一样,每个人,每件事的起点,其实都不一样。

踏足贯通的那一步,走得也不一样。

人身十二府之中,没有品阶高下之分,但却有侧重偏颇不同。

都说贯通强,强在哪里?

强在御风而行?

若真是那样的话,只不过是保命能力不差罢了。

贯通强在他们的元力更加精纯,与寻常元修比起来,差不多便是黄土与沙粒的区别,都是状态松散,两者坚硬程度却不可比拟。

但贯通与寻常元修最大的区别,是各自的元力开始带上了各自的特性。

便如公孙当初斩开云霏的那一剑,堂皇光明到一看便是开了阳府,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大日煊赫,霸道灼烈。

面前的褚雄季很显然不会是和公孙一样的贯通,当他七年前做出决定的时候,转而夯实自己的修行,那贯通的天堑,闭合得就更深远。

就像是要打破一样桎梏,褚雄季增添的诸多手段,孜孜不倦累计战力,便是把那桎梏铸得越发坚硬。

打破之后,得到的好处自然更多,但伴随着的,是打破的几率不断变小。

也就是说,若是这次去不了试炼,褚雄季没准一辈子都会被挡在贯通之前,也怪不得他如此恼火。

但世家望族不愧是世家望族,比较那些没有底蕴的山林野修,在修行一路上的积累,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同样天赋的两人,一人知道自己今后的路怎么走,开始针对训练,一人还在走着弯路,摸黑前行,其中艰辛便不足道,走的那些回头路,才是最让人心酸。

褚雄季便是很幸运的前者,他很明显不是贯通,但从他方才施展出的小小手段,却已经带上了贯通境的属性标签。

这也是公孙面色变了的原因。

若褚雄季开府的话,公孙几乎能够肯定,他定然开府癸水。

癸水者,阴水也,兼有阳火之力。

褚雄季而今布下的这天罗地网,便打着明显的癸水标识,阴柔之后的下一秒钟,便是不可抵挡的霸烈。

有些小看他了……不过也无妨,让师弟吃点苦头,总比日后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吃苦头送掉性命要好。

公孙抱着断剑的手掌微微动了动,褚雄季状态有些问题,看上去已经不仅仅是想要分胜负了,他做好准备,随时出手救人。

生死一瞬之间,陈楠却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那种性格。

这样的感觉,他经历过无数次,虽然不想承认,但也正是这样的感觉,才会让他有种熟悉和亲切,才会把他的潜力逼出来,让他把自己一身实力发挥到极致。

身在半空,陈楠仅靠着自身肌肉之力,硬生生把自己侧向扭转平移了一小段距离。

仅仅只是毫厘之差,那水晶长枪便要与陈楠擦身而过。

褚雄季却是狰狞一笑,他心头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似乎开始找到了宣泄的窗口。

他右掌猛地攥紧成拳。

那闪烁着寒芒与华贵气息的水晶长枪骤然间变软,坚硬的晶体就这么飞速在陈楠的眼前化作流水一般的晶带,璀璨犹如钻石汇成的小溪。

它滴溜溜一转,便把陈楠包裹在内,紧接着便如同巨蟒一般,要行那缠身之事。

身后千余道棱刺破空而来,陈楠哪里敢让它接近,便在化形的瞬间,陈楠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妙,想要逃离,只是身在半空,如何借得了力。

便是这慢了半拍,已经让那星河一般的晶带缠了过来,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陈楠尽力挥出一拳,轰然砸在那晶带之上,与此同时,便在那暴雨一般的棱刺临身之前,斜向里向下窜了出去。

公孙挥出的手掌又硬生生收了回来,那暴雨一般的“咻咻”声自陈楠身后擦身而过,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后脊背有些发凉。

不用看也知道,只怕自己后脑勺的头发已经少了几缕,若是再迟上半拍,结果显然又大为不同。

陈楠躲闪极快,但褚雄季反应也不慢,他一脚重重跺在地上,整个人向着陈楠那边倾斜,与地面呈锐角,一拳向着陈楠轰出。

于是那满天的璀璨便在这个时候齐齐一滞,就像是时间在这个时候静止了一般,仰头看去,能看见这小小苦竹楼中多了一大片星空。

似乎是恒久不变,实则仅仅是一个刹那的功夫,晶芒骤然间随着褚雄季的一拳向下落了下来。

劈头盖脸,没有疾风,只有骤雨。

与寻常雨幕比起来,眼前的这场雨幕显得绚丽太多,但其中的杀机之浓郁,便是局外人,都能嗅出个一二三四。

那身为局中人的陈楠,更是感觉到身体每一处不是切肤之痛,钻心刺骨。

他浑身上下,汗毛根根炸起,手心里更是捏了一把冷汗,滑腻到让人头皮发麻。

这个时候的褚雄季,给陈楠带来的感觉,就像是一头猛虎,布局甚久,而后骤然间露出了他的獠牙。

陈楠心念一动,想要以天魔隐脱困,却是一愣之下,叫苦不迭。

那下丹田所剩元力,连用天魔隐都不够。

这种时候,即便心中苦笑,却哪里又有什么时间去让他多去和公孙抱怨一两句。

他就要躲闪,却发现自己这个时候,避无可避。

褚雄季这一拳,砸的不是他的人,毕竟他不是体修,若真论身体强度,陈楠能甩他三条街。

但他这一拳之中的玄妙,却是牵扯着陈楠的气机,导致那满天凌厉雨幕把陈楠笼罩得水泄不通。

陈楠连认输苦笑的心都有了,毕竟这只是一场较技,并非生死之战,哪怕自己输了打了公孙师兄的脸,可自己为什么输不也是因为师兄么。

一饮一啄,皆由天定。

说实话,陈楠有些恶趣味地都想知道公孙师兄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脸色会是怎么样的了。

他就要放弃,便在这个时候,福至心灵。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人指引着他一般,陈楠右手向后伸去,一把握住了那黑红长剑的剑柄。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人,无数剑的片段。

有当初做乌鸦的时候,从最不起眼的阴暗之处伸出的诡秘长剑,阴损毒辣。

有在白云宗入门试炼之时,和张北骥张少宝两兄弟交手之时,那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宁静映照。

有师兄出关之际,从他头顶上斩破云海,一剑劈退公羊不争的那惊世一剑。

有那藏器山剑灵诞生之时,悍然对自己刺出的一剑。

或是霸道,或是阴损,或是平静,顺应自然,或是桀骜,我欲逆天。

有剑名潋滟,水波不兴。

有剑名燕影,青牛系尾。

有剑名公孙,身断魂断不曾消。

啸以剑气白马,走人间不平,畅快肆意。

他便在豁然间明白了什么。

脑海中无数的画面,最后凝成了公孙当初教他练剑之处笑着说的那句话。

先练个百万次。

脑海中无数各异长剑,最后化作他所背负的那柄黑红。

几乎是顺着自己的直觉,陈楠抽剑,依循自己这些天所练最多的最简单的刺击,一剑朝着头顶刺出。

这一剑,携着陈楠这一路走来的精气神,携着陈楠方才明白了的一些道理,携着那本就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就连公孙看了,都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笑。

这一剑,似乎比较陈楠刚刚学剑那会儿,多了些看头,好像多了那么一些风流。

仅仅只是一剑。

最为朴实无华,就连提得起树枝的三岁顽童都能挥出的那个动作,配合上陈楠手中拿着的那柄一看便是不凡的黑红长剑,怎么看怎么滑稽。

可惜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笑出声来。

一剑刺出,那满天雨幕先是骤然停滞,紧接着,便轰然炸开,如有虎入羊群。

绚烂雨幕,倒卷而归,撞开屋顶,如惊弓之鸟,不翼而飞。

势在必得的一击被人悍然打破,褚雄季如胸口遭人重击,蓦然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贴着地面,颓然而飞。

今日,还有一柄剑,当为天下人知。

剑名守护。

认主陈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