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圈闪耀如同太阳，蹲在地面上的陈楠已经不能控制他引以为傲的灵活手指。【】

面前的金翅鸟即将整个陷入那光圈之中，金翅鸟的尾翼已经开始融化。

陈楠眼前一阵模糊，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没有汗水顺着眼睛落下。

他知道这模糊从何而来。

连续不断地动用自己压箱底的手段，加上之前为了硬控制摄魂秘法受的重伤，陈楠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当初把他带进乌鸦酒馆的那个老乌鸦曾经说过，人体上的伤痛，病变，你所感受的痛楚，晕眩，都是生命本质最本能的，最自我的保护与提醒手段。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在发出警告。

他已经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让他感觉有些惊讶的是，这具残缺不全的身体越是疲惫，他心头的灵台却越是清明，许多被他藏起的，或者是已经慢慢遗忘的细小事情，在这个情况下，竟也倒映在了他的心中。

小白虎在送他进来之前秘密告诉他的话现如今清晰地出现在他的心中。

就和它说的一样，他知道，自己不成功的下场，只有死。

已经不再去想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就连脑海里逐渐清晰的，那个午后绽开在阳光之中的清晰笑脸都被他抛之脑后。

所有的顾忌，所有的杂乱思想，都在这个瞬间被净化。

就连死，这么一个他从来都异常恐惧的事情，在这个时候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他轻轻摩挲着手臂上那些由小到大的细密牙印，回想不起来妹妹笑脸的脑海中，却清晰地出现了一句话。

一句在他第一次随着老乌鸦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站在门口的枣树下哭着吐到胃酸都要吐出来的时候，妹妹从那水缸之中爬出来，瘦小的身体抱着他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在那个饥寒交迫的晚上，妹妹的模样像鬼，浑身冰凉，说出去的话，却像是正午高升的太阳，正气堂堂。

那个从小便被哥哥置在水缸之中养着的小女孩，那个从一开始吃喝拉撒都要哥哥帮助的小女孩，却在最开始服用阳炎散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许多人一生都没有看透的道理。

稚嫩的声音贴在陈楠的耳边，冰冷的身躯努力展开包裹着他，毫不嫌弃那一身的腥臭。

就像是一块寒冰把他紧紧包在里面，那颗挣扎哭泣的心，却在那个时候彻底安静。

她贴在他的耳边，她说：“哥哥，失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只需要成功一次，就够了啊。”

是啊，只需要成功一次！

就够了啊！

陈楠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角却开始慢慢上翘，翘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无尽的黑暗之中，似乎又听见了那稚嫩的声音。

陈岚似乎在远方，微笑着看着他。

“哥哥，失败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你只需要成功一次就够了啊！”

陈楠咧着嘴，一屁股坐在地上。

已经不能够再受控制的手骨被他强行相互碰撞着，要摆出指诀模样。

就像是触电一般，仅仅是瞬间的碰撞，仅剩白骨的双手猛地缩了回去。

断裂的，蜷缩在白色指骨上的筋脉被这粗蛮的动作触动，钻心的痛楚刹那间便如潮水一般拍打过来。

密密麻麻的汗珠刹那间便爬满了陈楠苍白的脸颊，淡淡的丝毫不正常的红晕爬上了他的面孔。

他自喉咙中发出一道无比痛苦的吼声，紧接着紧紧咬住牙，牙齿的缝隙之中渗出鲜红的血液。

汗水如同浆涌，陈楠的身躯就像是风暴中孤零零的小小树苗，不停地颤抖着。

身下黑色的虚空之中，无数水滴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片浅浅的水洼。

满是痛楚的吼声戛然而止，陈楠心里头那如狼一般的桀骜疯狂在这个时候复苏。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角的肌肉在巨大的力量之下，撕扯开一道细细的缝隙，鲜红的血液仿佛泪水一般顺着他的脸宣泄而下。

巨大的痛楚就像是刺激了他脑中的某根弦，原本还有些僵硬地动作骤然变得圆润起来。

惨白的挂着血丝的指骨在那强制性的巨大压力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仅仅只剩下少许筋腱连接的指骨颤抖着，互相碰撞着，捏成复杂的指诀。

嘴唇似乎已经要被陈楠咬烂，从鼻孔中透出的鼻息如犀牛一般粗重，眼球似乎要从眼眶之中迸出，脸上的肌肉一块一块，一条一条高高纹起。

金色的光晕就像是巨大的胚卵，金翅鸟的眼睑轻轻翻滚了一下，锐利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一道缝隙。

陈楠脸上的汗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牙齿已经深深陷入了嘴唇之中，嘴角的鲜血蜿蜒猩红，触目惊心。

他瞪大了眼睛，从胸腔之中发出一股气力，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越痛，越是刺激了他的动作。

白色的指骨碰撞着，就像是木头轻轻的敲击，每一下敲击，现在对陈楠来说，都是如地狱一般的难捱。

下丹田四穴中除却命门，其他三穴元力稀薄如雾，懒洋洋一动不动，好似凝固。

即便是命门，在陈楠这种情况的身体之下，速度也缓慢了数十倍。

手印一点一点，像是挤牙膏一般慢慢成型，原本早就应该在经脉中如河水滚滚而来的元力却依旧如老龟慢爬。

陈楠一双眼睛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眼中黑色的眼珠早已经消失不见，他再次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吼声。

吼声浑浊，含糊不清，能体会出的，只有英雄末路的悲壮苍凉。

金翅鸟一双巨大的眼睛已经慢慢睁开，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已经盯紧了面前这个还不如一枚指甲勾尖大的小不点。

杀意凛然。

暗金色的眼睛之中，仅仅只剩下镜面一般的暗金色，那光晕如水，渗透海绵一般渗入金翅鸟的体内。

陈楠的舌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他咬破，而今如此紧要的关头，更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紧紧憋着一口气，形成指诀的指骨发出“咯嘣”的响声，那一根根筋腱拉扯成琴弦一般，似乎随时都要崩断。

那些未曾断裂的青紫色的筋腱之中，几乎还能见到汩汩流淌的血液。

手上传来的剧烈痛楚就像是一柄柄烧红的锋利的小刀，在那些裸露出的指骨上面来回刮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像是有人狠狠揪着陈楠的那颗心，锋利的指尖刺入心脏之中，不断搅拌着，发出一阵阵夜枭一般的肆虐笑声。

动一下啊！

动一下！

你他妈动一下啊！

陈楠看着命门处好似冰冻一般僵硬地元力，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随着那缓慢的速度炸裂开来。

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一阵一阵。

口鼻之间无需刻意憋气，陈楠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空气的存在。

眼角迸裂的痕迹拉扯得更深，鲜血流淌的速度却缓慢下来。

干涸的血迹在陈楠的脸颊上留下显目的痕迹，被汗水一冲，晕开许多红晕的情况下，又变得七零八落。

陈楠心中的咆哮已经化作了哭诉与请求。

你倒是！动一下啊！

号称元力如海水倒灌，碾压其他三穴的命门之中，仅存的一点点元力就像是干涸龟裂的河床之上流淌的小小溪流。

经脉便像是四处漏水的水管，眼看着那缓速流淌的元力一点一点消失，被吞没，被湮灭，消散在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之中。

就像是荒野中行进的老爷车，在最后一声发动机的颤抖声中，在夜幕之下停止了前行。

仅剩的一点点元力，在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不知所踪。

陈楠心头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倔强，所有的希望，随着这点元力的消失，如艳阳下的冰雪一般消融。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只要成功一次！就他妈可以了啊！为什么会在这里结束！

为什么不能够成功！

再坚持坚持！坚持坚持就好了啊！

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所有的失败终将逝去啊！

就像是黑暗中逐渐关上的那扇门，仅存的透过门缝之中透散出的光亮渐渐逝去。

好似伊人离怀后萦绕在鼻端的淡淡香气，留恋与不舍在刹那间充斥满怀。

金翅鸟巨大的身躯已经开始试探性的挪动，就像是一座小山一般不停颤抖。

金色的翎羽发射出道道极光，金色的瞳孔之中满是嘲讽与戏谑，还有高生命层次看向低生命层次的漠然。

灰白色的雾气便在此刻出现在了它的眼中。

那双即便在万里高空也能敏锐捕捉到地上一直兔子的视力轻而易举地便捕捉到了那道从蝼蚁身上飘荡出的雾气。

那是什么？

它被那无穷气运填充恢复的僵硬身体没有给出答案，它被这处秘境禁锢着的化为气运残存的一点灵魂亦没有给出答案。

那道灰白色的雾气在它来不及进一步思考的时候，便缠绕在了它的身上。

一端连着那个少年，一端连着小山一般大小的金翅鸟。

仿佛抽魂一般的剧痛就在刹那间接踵而至。

凄厉的惨嚎自金翅鸟庞大的身躯之中，自那胸腔之中疯狂涌现。

无尽的黑暗之中，无声息多了一丝凄冷寒风。

那才融入金翅鸟身体一半的金色光圈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再次抽了出来。

连带着那巨大的金翅鸟不断缩小着，最后化作一枚拳头大小的圆珠，顺着灰白色的雾气向着陈楠飞过来。

半透明的金光四射的圆珠之中，一道金翅鸟的魂魄扭曲着发出尖细的吼叫。

这是什么！！！

陈楠看着那不断向着自己靠近的金色圆珠，愈发模糊的意识之中冒出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他牵了牵嘴角，眼前一黑，那个来不及说出口的念头就这么湮灭在嘴里。

失败……果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成功一次……就行了。【本章节首发．,请记住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