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玥回了裕都，身后跟着眼眸空洞无光的奴隶少年。

街上的气氛，仿佛有些沉寂，时玥皱了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她的眸光猛地凝住，那条通往颜家的大街上，挂尽白幡。

“你是颜七？”

一个青年男人从她身边走过，却在下一刻停下来拦住了她。

时玥点了点头，“我是。”

心里有些隐约的不确定感。仿佛，有什么关乎到她的，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一样。

因为，她清晰地从拦住她的那个青年男人的眼里，看到了厌恶。

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要回颜家？”眼神轻蔑而嘲弄，时玥一时间被看得有些不舒服。

没等时玥开口，那人继续道，“施绾绾死了。现在，是她的葬仪。”

那些飘动的白幡，沉寂的人群，压抑的氛围。

那个骄傲的少女。不苟言笑的士兵，花树下饮酒的姑娘。

时间，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缓慢，时玥脑子也仿佛一下子转不过来。

最后，那人什么时候离开的，时玥也没发觉。

她不想去听，不想知道。

她从那人眼里看到的东西。

真相一定是她不想知道的。

如果，不是那白色刺了眼，那幡旗迷了心。时玥真想，拔腿就跑。

然而，顺着那列好的白幡，时玥终究一步一步，由那刺目的白，引导而去。

“真可怜哟。”

“听说找到的时候……啧啧。”

“什么炼丹大师，真的是作孽哦！”

“还不是自己不检点，也不见那柳大师去找别人，说不定啊……就是……啧啧。”

“什么世家贵女，骨子里呀！”

“别说，别看那些士族平日里看着怎么光鲜亮丽，骨子里呀……啧，那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啊。”

一路上，或惋惜，或嘲讽，或诽谤，或猜疑，或幸灾乐祸。

种种声音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带着不可阻挡的势，强势地钻入时玥的耳朵。

混合成形形色色的嗡鸣，直吵得她恨不得堵上那些人的嘴，还这世界一片清静。

施家。

时玥从来没来过，修得不比颜府庄壮威严，却另有一种钟鸣鼎食之家的富丽堂皇。

这儿，不似颜家冷冰冰的军营，反而更加贴近人们心中高门大族的门庭。

然而，远远的站在门外，看着满园满府的白色，又显出了一种凄苦的荒凉。

那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啊，正直花季，她有着她的梦想，她想在双月战保卫家园，想证明自己。

可是如今，却只留下了这满园的白幡。

脚下有千金重，时玥发现，她似乎半分踏不进去。

但是脑子里，却在这一刻清明。

理智让她进去，无论要面对什么，总归是要面对的。

可是身体却跟着她唱反调，牵扯着全身神经，不然她动弹半分。

可这样的状态，终究不能持续太久，已有下人发现了她的踪迹，不过，这个下人却并不认识她。

“姑娘，您是来送我家小姐最后一程的吗？”

见时玥满脸的呆滞，那人只当她是小姐生前的朋友，怜惜小姐遭逢厄运。一时悲痛难耐。近日已有许多姑娘来过。她们大多强忍悲伤。却没一位，有眼前这位一样，仿佛怀着巨大的伤，也许，这位姑娘和自家小姐关系很好吧。

可他不知道，时玥和施绾绾，也不过见了两面而已，而且，这两面最初，都不怎么愉快。

一次是为了寻她用了一夜，一次，是因为裕都鱼龙混杂，施绾绾怕她会给颜沉舟找麻烦。

“您走这边。”

那下人引着时玥，一路去了施绾绾的……灵堂。

一身白衣的少年跪在一块漆黑的牌匾前，短短几天不见，他却仿佛痩脱了相，再没有之前的圆润。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没有那么滑稽可笑了。

时玥站在他身后，一言未发。

灵堂的正中摆放着一樽漆黑的棺木，两旁是时玥不认识的花，朵朵鲜红如血，与满目疮痍的灵堂那样矛盾，却又那么相衬。

棺木的上当压着一把银色长剑，那剑之前，还因为对她的不满而哐的一声砸在她面前。而如今，却在还未饮得双月兽的鲜血之时，随着它的主人一起长眠土地了。

“绾绾说，她要杀敌立功，要做英雄，要给父亲母亲争气。”

施胖子的声音，恍惚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时玥听到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声音还在继续，“她总嫌弃我不争气，是啊，我总是不争气的。”

“她跟着颜沉舟，因为他是少年天才，注定了会是下一个颜征。甚至，超越颜征。她很听他的话，就是，有时也会抱怨，颜校尉，对他那个宝贝妹妹真的是太不理智了。”

“她总说，颜七那个娇小姐，总有一天会拖累校尉，我其实心里暗暗得意的，他们都不知道，我认的老大，不会拖累任何人，她比所有人以为的，要厉害很多。不需要谁的保护。也不需要拖累任何人。我认的老大，她总是要超乎所有人意料的。”

那样的得意，却又那样的悲痛悔恨。

那个总是叫着她老大的胖子，用那样悔恨的语气诉说，时玥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死的人，是他唯一的妹妹，死的人，是要去保护她的人，死的人，是死在几天前，死在柳栈手下。

时玥几乎不敢去想，所谓的原因，所谓的缘由。

光是听着胖子的声音，她就有些害怕起来。

可是，施连连却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从地上站起来，一身凄厉的白色，那样深沉的眸光。

“颜七小姐，我能多嘴问你一句，你这七天时日，到哪里去了吗？”

“……”

他叫她颜七，他用那样充满恨意的目光看着她，她几乎，不敢对上那双眼睛。

时玥张了张嘴，她甚至无法为自己的去处辩解半句。

七十二岛，她不能让他们卷入其中。

而晋阶，她说不出来。

就算再急，只言片语总能留下半句，可她就这么平白消失了，因为颜沉舟的关系，施绾绾不可能放着不管，半夜从颜家大宅里，无声无息的消失。

她无法解释。

于是沉默着，也慢慢的，将施连连隐在那冰冷目光下的期待，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