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棋盘村
作者:唐遮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92

英尾羽策马,不看身旁的平难尘:“方才,你好象蛮关心骆阳行?”

平难尘:“唔。”

英尾羽终忍不住瞥他一眼:“他一吃紧你眉头便乱皱,巴不得他赢是吧?”

平难尘:“再怎样他亦是汉人,我不望他赢还巴不得契丹人赢去不成?”

英尾羽默然片刻,咬一咬牙,狠狠地:“你要是官府派来的坐探,会死得很难看!”

平难尘猛地勒马。英尾羽冲到前面,复圈马回头,盯住他:“做什么,心虚,怕了?”

平难尘:“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不信我,大家一拍两散。做马匪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业,林中投又算得多大人物?”一拨马,忿然欲去。

英尾羽微呆一呆,策马追上:“给你开句玩笑都不行,乱发什么脾气?再说,你当不当坐探,给我有什么相干,不是怕林中投饶不过你,好心叫你别乱动心思?”

平难尘沉着脸,一言不发,马速却不由慢下。英尾羽一扯他马缰,将马拉住:“还走?再走踢你下马来!”

平难尘顺势跓足:“谁稀罕跟姓林的当甚么马匪,要不是……”

英尾羽听他没了下文,追问:“要不是什么?”

平难尘扭过头去,干咳一声:“反正不稀罕姓林的,让我选,宁愿给骆阳行当兵亦不跟姓林的瞎混。”

英尾羽拨转他的马头,两人继续朝棋盘村方向下去:“管他姓林的姓骆的,先寻个落脚处再说。你我就是当马匪的命,哪有得选来?”一丝怅然中,忽嗤的一笑。

平难尘听出这一笑不怀好意,待要不理,终是行途寂寞,忍不住来:“笑得这般阴险?”

英尾羽:“明明一个小偷儿,还大丈夫,羞也不羞!”

平难尘恼得没法可想:“是大偷,劫富济贫的大偷!”

英尾羽:“了不起是偷富济贫,好了不起。不说了,一发小偷脾气要走还需哄你。喂,问你,骆阳行怎就三个人,还在这里?林中投早该到棋盘村了,他现在去能抵什么用来?”

平难尘:“骆阳行言出必果,他的大队人马当已在棋盘村,他迟到些或许给别的要务耽搁。”凭实力,骆阳行还不足与林中投颉颃,想战而胜之,光靠自身力有不逮,他的要务无非游说其他势力,共同对付林中投。然而从骆阳行眉头暗藏的一丝忧虑不难看出,他的外交分明已失败。在幽州,敢给又肯给林中投叫板的人舍骆阳行很难再寻出第二个。

英尾羽:“你看,林中投打不打得赢骆阳行?”

平难尘:“骆阳行手下不足两百,林中投是他的三倍,战力骆家军略强一些,士气却差多,他们终是佣军,图的是钱财,而帮棋盘村对付林中投便赢了亦得不到好处,有几个人真能似骆阳行般急公好义?林中投赢面很大。可你亦看到,骆阳行给李楷固交锋,他很善于在劣势下作战。李楷固实力固然高出一头,却捞不到半点好处。”

英尾羽:“这样,我们倒不急着找林中投来,待他打赢了再说,别莫名其妙给他当了陪葬。”

平难尘:“林中投会不遣人跟着骆阳行?我们行踪亦顺便给他们知道,等有了结果再去投姓林的,他怎肯给我们脸色?先投吧,看见不妙时,还怕跑不赢么?”

英尾羽眼神颇为暧昧的闪烁一回,不知动着什么样的心思,旋即想起什么,问:“那个同文家姊妹一起的小个子给你什么瓜葛?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一边不知做甚坏事?”

平难尘索性不瞒她,将遇见穿堂风事简单给她讲过。英尾羽想起穿堂风样子,十足十的小偷模样,不禁一笑:“难怪我问她们姊妹不出半点头绪。是不是满天下的小偷你都认识?聚起来开个会,不就知道谁偷走了那两封密信?”

平难尘已懒得再解释什么大偷小偷,由她说,向前方望去:“前面便是棋盘村了,林中投当在外围设桩,小心他们不认识先给我们来一小手。”

英尾羽半点不担心地:“林中投和他手下那七个大头目我都认识,别的小角色闭着眼睛亦能对付,有我在,你怕什么?”

平难尘待要回话,一声呼哨自前方灌木林中响起,旋即几名大汉自林中跃出,各拎马刀,看样子一色的小喽罗,无一个上得台面,五六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放肆地在英尾羽身上剥来剥去,仿佛已看到她的裸体般以各自的方式淫笑着逼上前来。

英尾羽显是见惯了此般嘴脸,只微微皱一皱眉,向平难尘:“这几个看着恶心,去宰了他们,林中投那里我自会担待。”

平难尘怎肯由她听差般胡乱使唤,没听见般勒马旁观。恼得英尾羽便要发作,一阵马蹄声响,转眼工夫数骑战马转过路口,气势汹汹地直扑过来。一行凡七八骑,为首一名壮汉,光头短衣,背上斜背一柄大刀,前额极短,样貌凶狠,虽穿着寻常,却可看出算得个人物。平难尘注意到他的目光只从自己身上一闪而过,几乎全部心思俱放在英尾羽身上,接近中,神情迅速暖化,由欲择人而嗜的生猛顷刻变做甜蜜有加的淫笑,却与那几个喽罗的淫笑不同,纯属意淫,并无付诸行动的意思。

先前几名喽罗见头领驾到,各自站住,扫兴中带着热切的期盼关注头领的举措。

光头大汉几丈外已亮着嗓门喊到:“英妹子,想死你三哥了,先给三哥亲个嘴儿!”

林中投下面不知怎样排次,若算上林中投,这一个该是七大头目里的第二个程小河,要么便是第三个邱开诚。平难尘猜他是邱开诚。程小河算得林中投的智囊,不该是这样粗线条的家伙。

英尾羽正恼着平难尘,没有好脸色过去:“死秃子少给姑奶奶不干不净,亲你老娘去!”

凶神恶煞的光头不见半点恼怒,战马在英尾羽面前刹地止住,依然嬉皮笑脸:“妹子,三哥我怎就不干不净来?来闻闻,三哥干净得喷喷香呢!”

英尾羽白他一眼:“谁耐烦闻你那身狐臭!”

光头斜一眼平难尘:“虎子怎没来,这小子是谁?”

英尾羽声音低下去:“大哥殁了。”

光头一怔:“甚么,虎子……?”

英尾羽振作一回:“见到林大哥再说吧。”

光头敛了笑容,亦不再管平难尘是谁,应一声,掉转马头,引着英尾羽向前行去,一边追问经过,见英尾羽无心回答的样子,以为她伤心过度,复不知怎样安慰,一时无话可说。

平难尘敏锐地把握到光头对英尾羽的态度,有意无意间带出些尊重,而英朋虎的江湖地位还不到林中投的大头目们对他尊重,何况他的妹子。

不尴不尬中,一行策马驰出不远,前方撕杀声乍入耳际,再往前行,声音愈剧,分明有成百上千的人正拼死恶斗。光头瞥一眼英尾羽,解释:“骆阳行那王八羔子横插一腿,要断兄弟们的财路,投哥正给他干仗。”

转过山口,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大好平原。纵目望去,数里开外,两枝人马正杀得不亦乐乎。

平难尘非第一次来此,棋盘村没有能力构筑村寨,地形倒是不错,北东两面环山,西面环水,骆阳行只需派少数人守住山口,复由村民监视水上,可心无旁骛地将主力陈于村子南方,与林中投对峙。

由眼前阵势看来,骆阳行正是如此布置,棋盘村正下方的战场中近两百官军是预料中骆阳行的全班人马。着装杂乱的一方自是林中投马帮,投在战场的有四五百人。双方清一色的骑兵,俱是骁勇善战、剽悍异常,然官兵的野战能力分明高出一头,人数虽不及马匪一半,阵形却丰满灵活,允攻允守,充分地利用着地形的优势与马匪周旋。马匪单兵战力不俗,且彼此间多有默契,却显然疏于训练,一味好勇斗狠,略无战术可言,仗着人数上的优势,抢住上风,可冷眼看去已见其疲态,根本找不到突破官兵的方法,久战下去,一旦士气耗尽,极可能被熟谙阵战的抓住破绽,一击而破。

林中投这样打法可谓正中骆阳行下怀。骆阳行所部虽不到林中投一半,借助不错的地形,防守绰绰有余,阵战中复大赚便宜;马匪再善战,说到底仍是没有章法的乌合之众,骆阳行一旅雄冠边军,正面对撼,林中投这般马匪便再多出一倍亦难耐他何。

然林中投自有其优势,他们是马匪,目的只在劫掠,若他不正面与骆阳行对撼,对棋盘村围而不攻,甚至只派探马监视住,自去周边村庄劫掠,才叫骆阳行难以消受。棋盘村供应不了他们几日军需,他们先不具备长期驻扎的条件,而当他们离开际,便是棋盘村覆亡时;至于易守为攻,骆阳行复无此能力,先需留下一部军马守卫棋盘村,能用于出击的兵马充其量百人,若林中投有心,游而击之,零敲碎打,用不了多久,便将这百人之军消耗光来。

英尾羽不知是否看出战场中马匪一方的不利,侧目看平难尘一眼,见他只会看着战场发呆,复转向光头:“邱秃子,人家打生打死,你怎在这里躲懒?”

光头听来果然是邱开诚:“这番我押阵。妹子,你叫我邱哥,别跟着那些王八羔子瞎叫。”

接近战场前沿,一处山丘突起,邱开诚引着他们分明向山丘驰去。山丘上,十数骑战马背对他们,聚足观望着战场情形,当中一骑浑黑的骏马上,一介红袍玄衣、魁伟雄壮的背影特出于同侪。

当平难尘一行接近时,红袍汉子蓦然抬手,有力地一挥,身旁立有传讯兵提起号角,“呜哇”吹响两声。战场中马匪闻声而动,不是加剧攻击,而是止了攻势,缓缓地向下退出。马匪们指挥进退并无一定规矩,河朔的马匪多以号角为令,由吹响声数区别进退。

英尾羽一行此际已到丘下,红袍汉子恰好圈马回过头来。平难尘隐约地感觉到英尾羽坐骑在红袍汉子回首那一瞬有微微的一滞,待要深究时,英尾羽复一催战马,向红袍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