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街头偶遇
作者:九戈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579

让张开翔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朝阳督查主管几个城区的治安、民政、税费等等,品级虽然不高但有相当的实权,有时说话比六部的官员还顶用。不过各区督查的顶头上司是九门提督。

原九门提督江浩出城战败被俘,是张开翔的话导致他自杀身亡,如今他坐这个职位,焉知江浩原来的亲信会不会对他心有怨恨。

江浩的确在手下当中有很高的人望,在油滑的众多京官当中,他是少有的豪爽仗义,这种颇有江湖味的性格朋友多是自然的。张开翔第一天上任,先做足了功夫,天佑赏赐给他的千两黄金他全送给了京城中阵亡士兵的家人,但事实证明他多虑了,一上任他就后悔了。

朝阳督查府的上下官吏、衙尹、捕快,无论年龄大小,对这个少年得意的书生上司都尊敬有加。

江浩被俘,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耻辱,更是整个禁卫、城卫系统的耻辱,无论他是被突骑军杀掉还是放回极国,这种耻辱都无法洗清。因将领使整支军队蒙羞的前例屡见不鲜,而江浩自杀的结局重新得到了朝廷的尊重,等于挽救了所有下属的名誉。在这件事上,大功臣便是张开翔。

所谓“因祸得福”就是这个意思吧。张开翔一面对因大手笔的捐献行为而得来的赞誉表现出谦虚的姿态,一面心疼到流血。

一千两黄金啊!就是严继开也要好几年才能挣出来。

兄弟几人当中,曲纵昂和严福随严继开回永福路,乔俊留下来在张开翔手下任朝阳督尹,李鸣任巡检,郎色也挂了个巡检的名,却从没上过班,不是在城中寻找与他“志趣相投”的美女,就是窝在家中陪魔秀儿。

这处房子是严继开买了送张开翔的,听说是守城大功臣要住,房主痛快的把房价压了一半,连后花园占地近十亩的地方,包括家俱只要了三百两银子。让张开翔不爽的是,乔俊和郎色这两个人也赖着不走,说什么空着太多的房间会因浪费被御史弹劾的。

不过空的房间并没有那么多,张开翔发现整整一个院落的房间中在一夜之间都放满了书,虽然他觉得这书和自己家的那些都很象,但听说是秀夫人命人摆上的,便只有点头的份了,没敢多问一句。

由于京城百姓并没有在战争中遭到太多的侵扰,所以在突骑退兵只用了半个多月便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战时不力的将军、官员都受到了处分,力战有功的自然有封赏,被劫掠过的百姓要安抚、救济,但这些都与张开翔无关。

朝阳督署本有一套完整的运作程序,原有官吏也都熟悉自己的工作,张开翔除了签名盖章外再没有其他任务,他乐得轻闲,每日便和乔俊一起与认识的几个年轻人喝酒吟诗论武为乐。

这些年轻人原本都是率兵来京师勤王救驾的,比如宁安路太守方国忠之子方非,岭北路提督宗阙之了宗卓,绿州路平远军副将蒲坚,在主将已率军离去时,他们却被天佑帝一道圣旨留了下来。

圣旨上说的是“另有重用”,在这半个多月中却象已经遗忘了他们,开始几天他们还每天去吏部查问,到后来便索性当成了旅游,大家轮流作东,日子过得分外惬意。方非、宗卓二人的父亲都是朝廷一方大员,囊金丰厚,蒲坚自己军薪便很可观,乔俊和李鸣在山寨散伙时都分了大笔的“修路资金”,算起来只有张开翔一个穷人,但他每次都在自己地盘上请客,大笔一挥就挂到朝阳督署招待费的帐上。

郎色很少陪他们胡闹,结果这一天轮到张开翔作东的时候,众人在街上遇到公然挽着一美女的他,“这厮,除了狼叫两声外一句话都不会说,居然这么有女人缘。”心中极恨的某人出声高叫郎色的名字,当时郎色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好事,待到发现小主人时想躲也来不及了,只好依依不舍的打发不舍依依的美女,约好了下次约会的时间,乖乖来到张开翔身边。

向阳楼是京城数得上的酒楼之一,尤其是一鱼两吃和丁香豆腐两道菜极负胜名,一鱼两吃的鱼骨汤腴而不肥,清神下酒,而丁香豆腐这用料极为平常的菜经过妙手烹调更是形、味俱佳,是几个人每次来时的必选。几个人都是熟客,张开翔更是这一带的父母官,老板不敢怠慢,亲自将众人引上二楼雅座,取来精藏的小龙团茶冲好倒上,才在茶香中退了下去。

本来天佑下旨挽留的年轻人有十二个,但与张开翔志趣相投的却只这几个人。

方非同样16岁,却是替父亲带兵来京的,已有了六品军职,他武功一般,但心思缜密博闻多识,尤其在讲诗论曲上是唯一能斗得过张开翔的。

宗卓二十二岁,性情木讷,除郎色外是说话最少的一个,本来不喜应酬,可他出手又最大方,所以张开翔硬把他赖到了一起。

蒲坚已二十九岁,有六尺多高,长着一副大胡子,看上去足有四十,他酒量最大,也最豪爽,从脾气阅历上说远高出众人,乔俊说这群人整个是蒲坚领着一群小孩玩。

老板用心巴结,片刻中热腾腾的一桌菜便上齐了,按十几天来的习惯,向来是酒浅时讲文,酒酣时论武,酒醉时动手,既然张开翔作东,大家便要他先出今日讲文的题目。

谁知题目还没想出来,楼下便一片喧闹之声,张开翔皱皱眉,刚要叫伙计来问,又传来一阵瓷器碎裂声、桌椅翻倒声,接着是人的惨叫声。

“有人到酒楼闹事?”张开翔站起身,维护治安也是他的职责,何况当着九个兄弟更不能失了面子,便在这时,长的肥头大耳,白胖脸上满是油光的蒋老板一挑门帘走了进来,一进便连连作揖:“打扰各位大人了,小民该死。”

“下面怎么回事?”

“回张大人话,是一个穷书生喝多了闹事,不给钱不说,还打伤了好几个伙计,小民想劳驾张大人去看看。”

职责所在,又事关体面,张开翔自然义不容辞,顺手拉了一下乔俊,没有其他手下,有乔俊在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另外几人便也一起下楼看热闹。

很意外的,哪里是什么客人打伤了伙计,只见三个膘肥体壮的厨师正手持撖面杖对一个书生痛殴,书生的头巾已经掉了,头发散开,他双手抱头缩在地上,任凭杖打脚踢,青衫上溅着斑斑血迹。

“都住手!”乔俊一声怒喝,见这几人衣着,厨师们知道非官即贵,连忙退到一边。这几人除张开翔外都对武学有研究,看出书生虽然躺着挨打情势极惨,其实本能的保护好了全身要害,估计不过受了点皮肉之苦。

即使是高手,在酒醉后也施展不出武功来,从屋中一角打碎的酒坛看,他至少喝了四坛女儿红,宗卓、蒲坚都喝醉过,一看便知这书生开始时能占上风,所以打伤了几个人,到后来,酒意上来便只有挨打的份了。

张开翔眉头紧锁,书生醉酒斗殴,实在是有伤体统的事情,但看他的衣服用料上乘,做工考究,又不象穷人,心中叹了一声,说道:“老板,一切损失记到我的帐上,把他扶到雅间,把醒酒汤先做好送上来。”

见老板还有些不情愿,张开翔不管他在朝中也有后台,一瞪眼道:“我可只看到你们打他了。”

书生瘫在椅子上,几乎成了烂泥,两碗醒酒汤下去,蒲坚又拿了块醒酒石塞到他口中,过了半晌,书生才清醒过来。

“小妹,别走,拿酒来。”眼睛还没睁开,书生的口中先呓语般说了几句,等看到屋中情势,书生猛得坐直,将头发向后一顺,脸上多了一股威严之势:“这是哪里?”随即他一咧嘴,想来不知牵动了哪里的伤口。

“你喝多了在下面打了一架,我们抬你上来醒酒的。”张开翔两句便说清了状况。

书生苦笑一声:“偏劳各位了。”看桌子上的酒菜都还没动,也不客气,伸手拎过酒壶:“借你们的酒谢谢各位吧。”

“还喝?”张开翔一怔,道:“这位兄台,借酒浇愁愁更愁,胸中块垒可曾消?我看酒就免了吧。”

书生一抬头,眸子中精光一闪,本来被酒烧得浑浊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萍水相逢,也不怕各位笑话,我是因为小妹将要远嫁,心中烦恼,才闹出这样事情,唉。”他叹息着,却没有一点羞愧的样子。

“女大不中留,早晚要嫁人的,何必如此感伤。”张开翔劝解着,递过去一杯茶。

书生将酒放下,换过茶品了一口,说了一声:“有点凉,可惜了上好的小龙团。”便又放下。张开翔、乔俊、方非三人心中同时一惊。小龙团茶是经采、拣、蒸、榨、研、造、过黄七道工序造成,因茶饼上有龙凤纹而得名,八饼一斤的是大龙团,而十饼一斤的更为精美,便是今日所饮的小龙团,在王公贵官中有“黄金易求,龙团难得”的美誉。书生能品出茶不难,但人在酒后舌头麻木,若不是对茶有相当的造诣,怎么能醉成这样还可以一口叫出名来?

若有如此造诣,身份非官即贵,又怎么会因为小妹远嫁而不带钱便出来喝到烂醉?

仿佛看出了大家的疑问,书生自嘲般一笑:“家父事务繁忙,无暇照顾我们兄妹,而我弟兄众多,只和这个妹妹交好,如今她十四便要远嫁,我不免有些伤感,让各位见笑了。”

“不知令妹嫁到何处,但小弟想总有再见的机会,何必做小儿女情态。”张开翔把书生面前的酒壶拿开了一些。

书生哑然失笑:“凌云果然比传言中还要聪颖,这几位想来是乔将军、蒲将军、……”书生一一点过去,包括郎色在内都没有认错,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

“我高攀,叫大家一声兄弟吧。本来今日之事绝不该留名,但相信众位兄弟都是守口如瓶的君子。舍妹是要嫁到突骑的。”

“突骑?”前日邸报内容一下跳了出来,纳兰明刚回河北便遣使求婚,本来和亲的对象不是大可汗便是王子,纳兰明此举说明他对明年的大可汗推举志在必得,并委婉的表明了对极朝和好的态度,如此分化敌人的大好时机天佑岂能错过,当即同意,以阗玉公主许嫁纳兰明。

几人连忙都站了起来:“您是……”

“小弟单名一个栋字。”

孙栋,诸皇子中排行第二,封寿王。

03.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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