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一见到苗妙，张开翔便抱着她放声大哭起来。这只是他第三次见到苗妙，两人说过的话加起不过二十句，然而在他的心中，却把苗妙当成了一个亲人。

苗妙被张开翔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伤心，直到听张开翔泣不成声地哭诉：“她走了，她连个招呼也没有打，扔下我就走了，秀儿一定嫌我笨，不要我了！”

摩秀儿走了？他居然因为这个原因就如此伤心？苗妙的心中泛起了一丝酸涩，她紧紧回报张开翔，16岁的少年是那样的瘦弱，他的身体哭得颤抖着，泪水打湿了苗妙的肩头。

苗妙在青楼耳濡目染，虽然她洁身自爱，始终坚持卖艺不卖身，但在平时还是见过不少人的丑态。一些平素道貌岸然的所谓正人君子，到了青楼便把什么圣人教诲、礼仪廉耻丢得干干净净。为夫人力争诰命的官员终日在青楼流连，背后大骂“黄脸婆也不肯早死”；讲学授课万人敬仰的堂堂大儒，却几乎累死在“姑娘”的肚皮上。这一切，让苗妙对百姓眼中的“老爷们”从心底里鄙视。她有这样的想法：“不管我的身份地位多么卑贱，我的心比你们都要干净。”

张开翔则不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开翔也为她的美貌打动了，甚至也有片刻的失神，但他的眼中始终没有欲望的火焰，而他临别时指出自己“正午海棠图”的谬误，更带给她双重的震动：第一，自己那书房之中，不知来过多少名躁一时的名士、才子，他们变着法地显示自己知道渊博、多才多艺就看不出画中这明显的错误吗？他们也许看出了而不愿说出来让自己难堪，更有可能的是，他们的心思就没有放在四壁的字画上。张开翔所表现得那种冷静，并非是故做姿态表现得与众不同来吸引自己注意的，苗妙见惯了众来见到自己时的失态，如今第一次有了种挫折感。

更让苗妙惊讶的是，她忽然有了一种错觉，张开翔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来对待那些字画，她觉得张开翔也在用同样的目光来审视自己。张开翔对自己的美丽是认可的，可这种认可是一种理性的欣赏的角度，就好象是他对一束鲜花一处景色的欣赏，苗妙甚至后怕，当时张开翔如果盯着自己，找出点“谬误”来。

很快，临王便要把自己送人，那一刻，自己是那样的凄苦与无助。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临王保住自己清白并非有什么善心，而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这件礼物的价值更高而已，她以为自己该有对待这个灾难的心理准备了，可真得到了这一天……苗妙知道寿王很喜欢自己，也曾想过投靠他，可是，孙栋身为皇子，亲王府虽大，哪里是自己这样一个歌伎的存身之处？一旦年长色衰，怕是连个侍妾的身份都保不住。更何况，皇嗣继承的旋涡中，孙栋又不占有优势，如果临王和他有了冲突，自己连个谈判的乱码都不够资格。在他们的势力之下，一个手指就能让自己粉身碎骨了。

没想到，一夜的辗转难眠之后，临王要结纳的对象竟然是张开翔！比起其他人，张开翔自己是最佳选择了。她甚至轻松地想：“张开翔很年轻，长得也算是比较美俊了，幸亏不是那些半死的老头子。”在临王府询问张开翔意见时，她紧张地摒住了呼吸，唯恐张开翔的口中吐出个“不”字。跟张开翔走出临王府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就象她对张开翔说得那样，她不想再见到临王，也不想更会孙相让她监视张开翔的命令，她心里想着，便也由衷的说了出来：“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然而，更让她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张开翔竟然连家门都没有她进，径直将她送出了盛京。难道自己的容貌才艺就一点对他没有吸引力/不是的，从他的目光中，苗妙分明读出了不舍与叹息。他拿出了几张银票，都被他装得皱巴巴的，显然一直舍不得花。苗妙在那一霎时，发现自己无可遏抑得爱上了这个只是第二次见面的少年。

自由了，渴望了十几年的自由终于来临了，可她却没有一点开心，她恨不得自己依然在‘’楼中，依然向那些生熟面孔出售自己的美貌与歌艺，只要能经常见到他，张开翔，张凌云。

就在去永福路的马车上，苗妙用手帕捂着脸，泪水打湿了腮红、胭脂，在洁白的手帕上洇出一圈圈红晕。

她不敢哭出声来，可她觉得，她的心就象今日痛哭张开翔一样的痛。

苗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怀中的这个少年。曾几何时，他在几十万敌军围困下运筹帷幄，他身冒奇险深入敌营，说服突骑汗妃，亡国之忧一日扫清。任谁听到这些事情，也会把张开翔想象成一个英雄，摇着羽扇，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诸葛亮，或者万军从中七进七出，力斩数十员敌将的赵子龙那样的人物。可如今，他更象一个无助的孩子。

苗妙从来没有安慰过人，尤其是失意中痛哭的男人，当年她在“妈妈”手下受训时，即使被皮鞭抽得遍体鳞伤，也只能等着泪痕自己干掉。怀中的这个人不是为自己而哭，他在伤心另一个女人离他而去，可苗妙心中的醋意很快就被心疼、爱怜所冲淡，她自己的泪珠也溢出了眼角，最后她抬起头，吻在了张开翔的唇上。

张开翔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被天佑下旨拿办时没有哭，见到曲纵昂、乔俊这两个兄弟时也没有哭，偏偏见到苗妙就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悲痛。他不光在哭摩秀儿的悄然离去。就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就在大任将成，孙栋有望一举扭转在皇上、众臣心中形象的时候，就在他仕途平坦前程光明的时候，他一下从荣耀的顶峰摔了下来。

“为秀儿而战”这个念头是在京城马球民间赛的时候第一次隐约产生的，当时听完杨亚非传达的圣旨，他并不象表面上那样平静，那时，他多想摩秀儿就在他身边，打他，骂他，无论如何，他心里都会好受许多。

可是就在他最想念摩秀儿的时候，最需要摩秀儿的时候，她却悄悄的离开了。

张开翔的挫折感，无力感，委屈，伤心，失望，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他放声地哭着，都忘记了为什么而哭出，忘记了怀中的人是苗妙。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双温暖的唇吻了过来，温润灵巧的手在他的腰背上轻轻的抚养着，后来更探到了他的衣裳之中。

张开翔心中的一团火焰突然燃起，他用力抱住对方，几乎把苗妙的腰抱折了。他用力吸吮着，直到苗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他才发觉口里有一丝咸涩的血腥味道，他竟把苗妙的嘴唇给吮破了。这血腥的味道更刺激了张开翔，他抱起苗妙放到床上，粗暴的撕扯着她的衣衫。

不管张开翔的动作如何粗鲁，苗妙始终顺从的配合他的动作，温柔的眼神没有半刻从张开翔的脸上离开。

灯油燃尽了，棉芯猛得亮了一下，屋中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