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裕带着郎中们走了。院子里顿时空落了许多。一股无法形容的寂寞感袭上心头,张开翔忽然觉得自己已被天地抛弃。他低头进了屋子,屋中只有方非守在苗妙的床前。盯了苗妙苍白的面孔一会儿,张开翔把目光转向方非。
“小非,咱们这些人中,只有你我武功最差。我要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好自己,我不许你再离开我!”
泪水在方非白皙的脸庞上流成了两行,她哽咽着点头:“放心,凌云,我答应你,妙姐她……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多想。”
张开翔摇了摇头:“你不用安慰我。妙儿她自己也早有预感,我该听出来的。”张开翔觉得自己的心在紧紧地收缩着,阵阵痉挛让他干呕着。他很想哭,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地喘不过气来。
“凌云!”看到张开翔毫无血色和苗妙有些仿佛的脸,方非猛得站了起来,“凌云,你要想开点,妙姐不会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的。宁军还没有退,这个城和几十万百姓还需要你!”
张开翔的身体晃了一晃,他咬牙让体内的内息运转了一周天,稳住了心神。他再次痛恨起自己,这微薄的内力有什么用呢?
“放心吧,小非,我……我还顶得住。”
“香魂不远,仙曲犹韵,长恨此身非男子。
芳踪未去,浩气长存,始信巾帼有英雄。”
当朝宰相、左都御史刘沛亲手所写的巨幅挽联在苗妙灵堂上高高悬起。苗妙从昏倒后就再没有醒来,她在这个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功名耻计擒王数,直斩楼兰报国恩。”
为一个先为歌伎,后做罪臣妾室的女子举行公祭,与礼不合,史无前例。但刘沛主动向张开翔提议:“苗妙之义举可感天地,城中百姓和万千将士无不敬仰,让大家寄托一下哀思,更激同仇敌忾之心。”刘沛主掌监察百官,他如此提议,自然不会再有人敢说张开翔的不是,更重要的是,这说明被派来调查孙栋、张开翔的刘沛已经做出了决定,张开翔起复、重用之日不远了。
张开翔却没有想那么多,他淡淡地道:“既无功名又无诰命,妙儿如何承担得起?”不等刘沛再劝说,他续道:“就依刘大人吧。公祭之后,军民对敌之心更决,妙儿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的。”
天佑十九年腊月二十六日的深夜,苗妙仙逝,享年十九岁。从出生之日起,苗妙就没有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如果来得及,也许她会对张开翔说,同他一起的日子是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吧。可惜命运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苗妙死后倍享殊荣,实现了她洗刷父亲带来的污名的愿望。她九泉下有知,真的会高兴吗?
对于张开翔来说,失去苗妙后他才发现对方的宝贵。他占有苗妙是在特殊的情况下发生的,随后对苗妙的挽留更像是一种补救。口中说不在意,可苗妙的过去哪能不在他的心中留下芥蒂?
“原来,我只是把她当成秀儿不在时的替补吗?原来我只是可怜她,而从来没有爱过她吗?”从苗妙死去的那刻起,张开翔就陷入了沉思,精神恍惚的不能做任何事情。
“其实我有什么资格可怜她?她比我要坚强,有主见,为了卸下精神的枷锁,她不惜一死,我能和她相比吗?”
“不,我是爱她的,只是我没有发现,不然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样的伤心、失落,仿佛身上缺少了什么东西?可是,为什么我所爱的人都要离开我?先是秀儿,然后是你,难道我不配和爱人共渡一生吗?”
一夜之间,张开翔的头发中出现了十几根白发,十六岁的少年,他的心境过早地衰老了。
第二天上午,宁军出奇的配合,他们的战旗高悬,却没有发动攻势。城中百姓很早就得到了公祭苗妙的消息,所有的白布被一抢而空,整个城市变成了白色的海洋。
半天之中,有十几万人在设在校军场内的灵堂前奠拜了苗妙。就在昨日,就在点将台上,苗妙一身红衣慷慨而歌。而今日停放的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
哀声让天上的飞鸟也放轻了翅膀,泪水湿透了校军场的黄土地。苗妙没有亲人,就是张开翔,因为从没有拜堂,也不能算是她的丈夫,但在灵堂上却有大群的高官显贵陪伴这个命运多桀的苦命女子。
二皇子寿王孙栋,当朝宰相、左都御史刘沛,宁安路太守杨亚非,宁安路代提督平建同。
而那些在此时此地还地位不显的年轻人,日后也都有显赫的功名。
“武中至圣”乔俊,官至二品,兵部尚书。曲纵昂,官至兵部侍郎、总督天下军马大元帅。方非,官至中书令,左都御史。郎色,官至三路兵马提督、兵部侍郎。
此刻,他们都默默地坐在苗妙的灵前,为这个普通而不平凡的女人哀叹。
只有风吹过一幅幅的挽联,吹过刘沛那苍劲的大字:
“香魂不远,仙曲犹在,长恨此身非男子。
芳踪未去,浩气长存,始信巾帼有英雄。”
就在镇波城内军民上下一心,要和宁军誓死决战的时候,宁军却意外的沉寂了一天。
城头上的极军士兵情绪越来越烦燥,如果说苗妙的歌声鼓舞了他们为国、为民、为君不惜献身的信念,那么苗妙死去的消息则激发了他们对宁人无比的仇恨。到傍晚的时候,这情绪积压到了临界点,一个士兵在城头手指远方的宁军大营破口大骂:“宁国王八蛋,有种你们过来,老子砍死你们!”受他启发,骂声连成了一片。
眼看情况失控,已有越来越多的将士要求开城门攻击宁军,尽管知道现在的时机绝不适合,接到汇报的平建同还是不得不询问张开翔该如何处置。
张开翔一直木然的坐在苗妙的灵旁,平建同叫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听到。方非走到张开翔身旁,碰了碰他:“平将军有事找你。”张开翔抬头看看方非,又看看平建同,眼神中满是茫然之色。平建同是武将,对张开翔的情况很不以为然,苗妙这人的确不错,可张开翔也太脆弱了吧?死个侍妾,得到这么高的待遇,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当然他不敢说出来,把情况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张开翔“嗯嗯”两声,便又低了下头。
“这孩子算是废了。”平建同心里惋惜着,转身要找杨亚非,这时,张开翔忽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让他们去。”平建同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得回身。让他们去?出城吗?如果出去的人少了起不到攻击的作用,可如果出去的兵力太多,城内防守不就空虚了吗?
“小非,叫大哥,二哥也去,三千骑兵,北门。”张开翔依然低着头,压抑的声音中透着疲惫。
平建同这才肯定自己没听错。张开翔不会是脑子不好用了吧?三千骑兵够做什么?可他说让曲纵昂、乔俊两人随队出击,又不能说没用心想。
城门大开,吊桥在刺耳的声音中放了下来,曲纵昂、乔俊两人并骑而出,身后是五千眼睛都红了的骑兵。为防万一,平建同还是多安排了两千人,这已经是城中所有的骑兵了。
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已经进入了宁军弓箭的射程了,可宁军营中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北门外是宁主将的中军所在,营帐环伺中,高高的旗杆上挑着紫红色的帅旗,曲纵昂在疾奔的马上抬手扬弓,一箭射去,帅旗便飘了下去。
帅旗是主帅的象征,是全军的荣誉所在,它被射下,宁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沉默了,可它们的营中还是一片寂静。
“宁军已经撤退了!”涉及行军打战,乔俊的反应就要比曲纵昂快上一线了,说话间兵马已冲到了宁军的辕门前,拉开鹿角、冲开营棚,果然,宁军营中空无一人,只有无数旗帜烈烈作响。
就在刚刚过去的夜晚,宁军借夜色掩护,已经悄悄地撤走了。
镇波城终于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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