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波城中,不少人家和宁国有来往,宁中权也不想对普通百姓下手,不然,当日下毒就不是下在军粮里而是水井中了。”一大早,城中高级官员、将领们便聚到了太守府花厅,前一晚上干净利落的胜利带给大家充足的信心,事情的发展完全如张开翔所料,众人看向张开翔的目光中便多了七分尊重、三分畏惧。
“昨夜突袭失败,宁中权技无可施,今日定会正面进攻,如我所料不差,宁军将四面合围,全力攻城。不过请诸位放心,昨日之战即胜,今日更有胜无败。”张开翔目光炯炯,环视四周,此刻他早忘记了座中均是战绩炳彰的领兵大将,忘记了自己是被革职查办的待罪之身,“还有两个好消息告诉诸位。其一,永安严总督已派我义弟严福率三万大军星夜来援,不日即可到达。其二,贱内为激励全军士气,今日要在校军场献上几曲,请诸位放心,无论场内场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开翔讲完话,鞠了一躬,转身退到自己的座位处坐下。平建同轻咳一声:“下面请方非公子做战斗部署。”
不知不觉,张开翔与几位兄弟已经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认可。他自己在这时并没有认识到这种尊重与认可对他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和宁国的战争结束后,表现优秀的极军军官很多得到提拔,他们分赴到全国各地任职,神机妙算的张开翔,神勇无敌的乔俊,神弓绝技的曲纵昂,神乎其神的传说便从他们的口中传了出去,传遍了全国。
城外来宁国的战鼓声,平建同站起身,他同所有的武将一样,已忘记多少天没有解下过战甲了,几处伤口固然痛得厉害,全身的关节,肌肉也处处酸痛。他:“众将官,拜托了!”
被主官的举动感染,十几名中高级将领一起施礼道:“誓死不退,与城池共存亡!”
此刻的军校场上早已人头攒动,两千名轮休的士卒和三千名伤兵排成整齐的队伍坐在地上。而场外的房顶、树上,也爬满了围观的百姓。
点将台被连夜粉饰一新,张开翔在台上布置了一个扩音用的法阵,这个法阵他见丘子青用过一次,稍加思索被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有这个法阵在,相信苗妙的歌声能够清晰的传遍整个镇波。
辰时三刻,宁军已经开始了攻城战,战鼓声、喊杀声隐隐传了过来,百姓有些慌乱,但看到场中的士兵们依然沉着地静坐着,连互相间的对话都没有,很快百姓们便也恢复了平静。
那一天的苗妙是众人的焦点。在寒冷的天气中,她没有穿厚厚的皮装,一袭粉红色百褶拖地长裙把她衬得像公主一样美丽、骄傲。摆在台上的并不是苗妙擅长的古琴,而是一具古筝。
苗妙款款走上点将台,掠过的风吹起了她的衣角,她径直在琴台前坐下,没有说一句话便拨动了筝上的琴弦。
与琴不同,筝这种乐器系自西域传来,音色苍凉雄壮,只几声响,苗妙便将众人带到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此时正值三九寒冬,惨淡的阳光并不能给人带来一点暖意。可随着苗妙的筝声,人们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上马带胡钩,翩翩度陇头。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万里乡为梦,三边月作愁。早须清黠虏,无事莫经秋。”
苗妙唱得这第一支曲子大有深意。昨日宁军在城外唱的歌中,有“功名利禄将军事,城头只见兵卒血”的日子,意即劝诫士兵不要再卖命,因为即使赢了受奖赏的也是领兵的将军。苗妙以“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回应。谁说士兵的流血牺牲是为了加官晋爵?他们是为报国、卫国而战!
通过传音法阵,苗妙的歌声传到城头,四面受敌、饥寒交迫的极国士兵们精神大振,他们挥动手中的兵器,打退宁军的一次又一次进攻:“我们不能死,我们还要接着听下去!”
没有让他们失望,苗妙的第二支曲子格外的长:“热海亘铁门,火出赫四方。白草磨天涯,胡沙莽茫茫……男儿感忠义,万里忘越乡……”这首长诗近二百六十言,苗妙纤手奏曲,一片金戈交鸣之声中,众人仿佛在歌声中到了“有时无人行,沙石乱飘扬”的战场之上,看那“马疾过飞鸟,天穷起夕阳”的壮阔景象。
在听到苗妙的歌声之前,人们一直误会只有军人才能唱出军歌的气魄,谁能想到,苗妙一个娇小女子,竟将惨烈、悲壮、豪迈、勇武等等多种男儿气概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
歌声和曲声顺着风飘到宁中权的耳中,他皱起了眉毛。看着城上极军格外凶猛的防守,他意识到歌声与其之间存在的某种关系:“传令,命投石车判断歌声传来的方向,给我狠狠地打!”
因为怕城中还有潜伏的敌人,乔俊只睡了一个时辰便又起床,和郎色两人扮成亲兵守在点将台边。苗妙唱到了第三支曲子:“西陵侠少年,送客短长亭。青槐夹两路,白马如流星……”他们两人也沉浸到歌声当中。
这歌声中的豪气激人奋进,这歌声中的悲壮催人泪下,这歌声中的欢娱教人微笑。苗妙在用她的整个心灵投入地歌唱着。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在京城时她一日不过三曲的规矩是尽人皆知的。今日虽也是三曲,但一则每首歌都大耗心神,二则她的衣服单薄,无法完全抵御如刀的寒气,苗妙渐渐觉得底气不足,但她依然用高亢的歌声来尽情倾诉。
一支小旗悄悄地挥了两下。西城门吃紧,需要预备队的支援了。一千名士兵站了起来,他们向台上的苗妙行了个军礼,不愿打扰她的专心演唱,士兵们离开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里,苗妙正反复地吟唱:“气高轻赴难,谁顾燕山铭。”
这队士兵刚刚离场,几十块巨石忽然带着啸声落到了场内,顿时溅起了一片血雨,宁军的投石机终于校正好了发射角度。石块接连砸在士兵的头上,可士兵们依然盘膝而坐,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视若无睹,受伤未死的士兵也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声呻吟,他们目不斜视,此时此刻,台上的那个女孩,是他们心中的神。
一块石头向点将台上袭来,乔俊早有准备,他提气跃起,在空中狠狠的一拳砸在了石头上,雄厚的内力将四、五十斤重的石头打成了碎块。
这声音还是惊动了苗妙。苗妙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眼前的筝、心中的歌上,当她抬起头看到被鲜血染红的军校场时,惊愕地站了起来。她感到胸口一阵发闷,嗓子一甜,一口血猛得喷了出来。
苗妙感到眼前发黑,全身的力气都在迅速地抽离。她拼尽全身力气,将筝高高举起摔在了地上。伴着刺耳响亮的弦断声,苗妙嘶声喊了一句:“功名耻计擒王数,直斩楼兰报国恩。”然后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苗妙病危!消息一下便传遍全城。整个城头上,数万极军将士高喊着“功名耻计擒王数,直斩楼兰报国恩”的诗句,奋不顾身的和宁军殊死搏斗。三千伤兵不顾自己的伤势,他们互相搀扶着来到城墙上,他们用石块砸,用牙咬,抱着敌人一同滚下城墙。
苗妙病危!张开翔、孙栋、方非三人在北门坐镇指挥,当乔俊气喘吁吁地赶来报告这个消息时,三人顿时化成了三座僵硬的石雕。
苗妙病危!无数百姓拥上城头,他们卸下自家的门板做盾牌,拆掉自己的房屋、把房梁砖块源源不断地送上城头,他们拿出家中最后一粒粮食,杀掉生蛋的母鸡,做成一锅锅热饭。第一次,他们全心地投入到守城的战争中来。
这一战持续到了傍晚时分,双方战死人数都超过前几天的总和。宁中权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敌人还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他有一个不祥的预感,这次长老会的决定,也许是错误的。智囊团对极国“国力衰弱,不堪一击”的分析结论,低估了极国人民的反侵略热情。
宁军退却了。
镇波城中却没有一点打退敌人后的喜悦,人们默默整理阵亡战友的尸体,默默互相包扎伤口,默默收集清理兵器,准备迎接新的战斗。整个城市笼罩在充满忧虑的哀伤之中,除了偶而的狗叫声或者婴儿的啼哭,便只有风掠过的声音。
几乎所有的伤员都拒绝大夫的治疗,因为苗妙还在昏迷中。
先天亏欠太多,几日中积累的劳累和郁气使她更加虚弱,苗妙在这种情况下,穿着薄薄的棉裙在寒风中连唱几支曲子,内病外疾并发,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了。
在张开翔住的小院中,有三十多个郎中,都铁青着脸皱着眉头。救不活苗妙,他们在军队和百姓心中的声望将荡然无存了吧,除此之外,他们本身也十分渴望救活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苗妙那震撼人心的曲子,竟是燃烧着她的生命来演唱的。
张开翔陪着一个近80岁的老头走了出来,这是城中最有名的老大夫方裕。年轻时还当过御医,他是人们最后的希望,可看他的脸色,大家的心里便凉了半截。
张开翔向众人拱手道:“有劳各位了。生死有命,拙荆夙愿已成,不会有什么遗憾,还有不少受伤的将士等着治疗,各位还要尽力才是。”
一个年轻的郎中忽然哭了出来,怕打扰苗妙,他捂住嘴匆匆向院外走去,隔了一会,远远传来他伤心的哭声。
方裕的眼角也闪着泪光:“老朽无能,这辈子最想治好的人……不说了,老朽这就带铺盖上城墙,宁军不退,老朽就把这把骨头埋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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