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巧舌如簧
作者:江南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722

出了紫霄殿,但见楼宇重重,屋舍纵横,竟不知如何走法。

唐笠发愁道:“武当山有净乐、迎恩、遇真、玉虚、紫霄、玉龙、南岩、太和八宫,还有元和、复真二观,房屋不下千间,我们该如何寻找才好?”

李无为眉头微皱,一时也没了主意。

忽听过道上有脚步声传来,两人忙隐身树后。不一会儿,转出两名中年道士来,两人合力扛着一大桶米饭,一边还咕咕囔囔说着什么。

“……心遥师弟,咱们好歹也是掌门弟子,师叔却让我们干这种火头工的贱活,以后咱们还能在众师弟前抬得起头吗?那日从张一贴处回来,半路撞鬼,我说要有霉运降临,果然是一点不差。”

“是啊,想不到世上真有鬼呢,那日真把我给吓死了。不过回了武当山,那就没啥好怕的了。有真武大帝镇着,小鬼还敢上山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心逍师兄,师叔派咱俩干这活,虽说脏点累点,可分明是信任我们哪!”

“师弟,此话怎讲?”

“关押在后山的那些人,不是名门弟子,就是一方豪杰,送饭给他们,那可是挺重要的事情,派别的弟子不免泄露了风声,师叔见我们老陈持重、办事牢靠,这才把这副重担交给我们的呀!再说干这活不过费点力气,总比出去打打杀杀要强,弄不好便会缺胳膊少腿。心达师弟便是前车之鉴,让个小丫头打成独眼龙了,好惨哪!可见师叔还是挺照顾我们的。”

“言之有理,我原说咱们乃是掌门弟子,师叔还多有借助我们之处,怎么会如此轻贱于我们?看来他是另有深意呢!这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想必师叔想把我们培养成下一代的掌门人,用心良苦哪!”

“自从华师兄死后,陆师弟又离奇失踪,武当派新一代弟子中,当推师兄你为第一,将来掌门之位还能旁落吗?师弟先向你贺喜了。”

“哈哈,我心逍真有那么一天,就绝不会亏待师弟你。不过师叔正当盛年,轮到我们出头还不知是猴年马月呢。我现在可不想这个,我的心呀,全被一个人占据了。”

“那是谁呀?师兄,你讲出来,师弟我一定为你分忧解愁。”

“师弟,你还记得那日我们抓回来的紫衫姑娘吗?”

“是用飞镖打瞎了心达师弟眼的那漂亮而又凶蛮的小丫头?”

“不是那个,是另一个……”

“噢,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脸蛋圆圆的,又漂亮又风骚的娘们?师兄,你可真有眼光,她虽然算不得一等一的美女,但很会勾人魂魄呢!”

“哎,那日是我亲手抓住她的,在她白生生的小手上捏了几下,现在仍觉心醉神迷呢。若不是那日众师弟在旁,我早就……”

听到这儿,李无为不由望向唐笠,只见他满脸杀气,神情甚是可怖。李无为忙道:“唐兄,留他们活口,咱们跟着他们才能找到唐姑娘。”

唐笠不置可否,衣袖微微一抖,只听“啪”一声,心逍来了个“狗吃屎”,幸亏心遥反应快,那桶饭才没有翻掉。

只听心逍满脸恐怖地叫道:“有人点了我的‘中都穴’……武当山上也有鬼啊……”

***

心逍一瘸一拐的,走了一柱香时间,才和心逍扛着饭桶到了后山。想到又可以见到心中的美人,他顿时把撞鬼的不愉快甩到了九霄云外,浑没发觉李无为和唐笠亦步亦趋,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

后山林木蓊郁,杂草丛生,颇为荒凉。倚着山壁建起了一排石屋,铁门紧闭,只在门上留一方孔。门前均有执剑的道士看守,防卫相当森严。

心逍和心遥将饭桶放在地上,招呼众道士前来用饭。那些道士站了半天,肚子早就饿扁了,一闻到饭香,争先恐后跑来,连站在高处望风的也溜了下来。

心逍和心遥盛了十三四碗饭,在上面加了点青菜豆腐,端着向石屋走去。

铁门上的方孔,正好可容饭碗通过。心逍来到第一间石屋前,将饭菜从孔中递了进去。

只听“砰”一声,饭碗被重重砸在地上。有人怒喝道:“谁要吃你们武当派的臭米饭,快把本姑娘放了,否则我大哥来了,定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语声清脆,正是南荷的声音,李无为心里不由大喜。心逍冷笑道:“少用话来唬我,道爷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大哥南宫蒲,未必有胆量上武当山来。

心遥在一旁陪笑道:“师兄,这丫头凶得很,少跟他啰嗦。我们还是去看你那位……”

两人径直来到第四间石屋前,里面伸出双纤纤细手来,默默地接过了饭菜。心逍乘机在手背上捏了一把,那手顿时如遇蛇蝎般缩了回去。心逍哈哈大笑起来。

唐笠身体一颤,低声道:“是她。”颇为激动。

李无为和唐笠正要冲出去,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似有大队人马过来。二人以为是武当山弟子前来驰援,心里一惊,仍旧隐身石后。

一群人拥了上来,却不是武当弟子。当先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吊眉白眼,塌鼻阔口,相貌极丑,女的却花容月貌,风情万种,颇为诱人,李无为认得她是昆仑派的苏有容。想到燕自怜被他们掳去,至今音讯全无,连上官达都仿佛失踪了,他的心里不由一阵不安。忽见唐笠满脸不耐烦,忙道:“唐兄稍安毋躁,这些是昆仑弟子,看他们上这儿的用意如何。”

只听那丑汉子一阵怪笑,道:“师妹,这儿便是武当派囚人之处了。我们一路上来,竟没有人阻截,连射狼道长都避而不见,都说武当山铜墙铁壁,我看是浪得虚名。”他把脸贴近了苏有容,一副讨好的模样。

苏有容则对他爱理不理,淡淡地道:“朱师兄神机妙算,料到武当派有强敌骚扰,弟子全都调去对付他们了,我们才能乘虚而入,通行无阻。武当山想要挟人质,增强自身实力,以便在武林大会上有所作为,咱昆仑派就偏偏不让他们的如意算盘打成。”

李无为听得昆仑派掌门朱博也到了中原,心里又是一惊。昆仑派地处西陲,向少涉足中原,以前开武林大会,也往往仅派一使者而已,此次倾巢出动,大张旗鼓,看来其志不小。

心逍、心遥及众道士见有人闯山,发一声喊,一起围了上来。心逍厉声喝道:“来者何人,报了名来!”

丑汉子哈哈一笑,道:“心逍,亏你还是射虎道长的大弟子,连薛有情都不认识了吗?”

“‘怪面’薛有情?”心逍脸色一变,望了眼苏有容,道:“那么这位是‘美貌’苏有容了。二位不在昆仑修炼,跑到武当山来干什么?”

薛有情大大咧咧地道:“我们是来要人的。”

“什么人?”心逍的脸色有些难看。

“心逍道兄何必装糊涂呢,就是这些关在石屋里的人呀!”薛有情指了指石屋。

心逍阴沉着脸道:“这里面可没有什么昆仑派的弟子……”

“可也没有你们武当派的弟子呀!”苏有容忽然插嘴,“你们既然抓得,我们为什么不能抢得?”

“好哇,原来你们是上武当山抢人的,看道爷放不放过你们!”他手一挥,众道士便手舞利剑杀了上去。

昆仑派弟子也不甘示弱,取出兵刃迎了上去,两批人战作一团。

心逍、心遥两人迎住了薛有情和苏有容。他们二人天份不高,但数十年的用功,“太极剑法”也练得颇具火候了,一时间,只见满天都是剑影。但苏有容的“冰霜剑法”也着实厉害,重重寒气凉彻心腑,薛有情又迭出怪招,心逍、心遥渐渐落了下风,剑法也滞涩起来。

“好冷……”心逍刚吐出两个字,脸上便被薛有情打了一掌,半边脸顿时红胀起来。“你们好狠毒,竟然坏我容貌!”心逍怒不可遏。

心遥一看形势不妙,忙道:“师哥,结剑阵。”

两人心意相通,靠在了一起,双剑合璧,威力顿增,薛有情和苏有容竟奈何不了他们。

其余道士结成了大的“太极剑阵”,将各自为战的昆仑弟子围在阵中,阵法一展开,立刻占尽上风,不一会儿便有数名昆仑弟子倒地。

唐笠见这么多人混战不休,心里很是焦急,低声道:“反正他们都不是好人,干脆都放倒了了事。”

李无为猜他要放霸道无比的唐门暗器,忙道:“这些人虽然各怀鬼蜮,行事不正,但罪不至死,请唐兄手下留情。”

唐笠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好,再听你一回。”过了会儿,他又自嘲道:“说实话,除了唐门长辈,我还真得从来听不进别人的话。不过你是个例外,你的话似乎有种慑服力,不容人不听,果然不愧为自然盟老大。”

正说着,又有数人跑了过来。看他们,气喘吁吁象犁完地的老牛,慌慌张张象遭捕猎的野兔,贼头贼脑又象欲拖小鸡的黄鼠狼。此何人也,徐英徐雄和“四神枪”也。

***

徐雄嚷道:“跟了半天,原来他们是来打斗的,没劲!哇,那娘们好漂亮、好风骚,正是我徐雄的绝配。大哥,我看上她了,我要把她抢回会英山庄!”看着苏有容,他手舞足蹈起来。

徐英沉声道:“她是昆仑派的‘美貌’苏有容,咱们可犯不着惹她。天下漂亮女人多的是,何必要这骚狐狸精?”

徐雄甚是失望,但也不敢再有非份之想。“美貌”苏有容是江湖上有名的貌美心毒的女人,又是昆仑派掌门朱博的情人,他徐雄不想惹,也惹不起,只好长叹一声:“玫瑰虽美,可惜有刺。”

武当派和昆仑派激战正酣,自是无暇顾及他们。“四神枪”来到石屋前,透过方孔一一望去,不禁叫了起来:“这里囚着点苍、峨嵋、丐帮的弟子,还有豪情镖局的镖师。咦,武当派囚禁他们干什么?”

徐英、徐雄也凑过去看,却看到了几个美女,徐雄大喜。“苏有容要不得,这几个漂亮姑娘也够我乐的了。”徐雄搬来了几块大石头,邀上徐英和“四神枪”,“乒乒乓乓”开始砸锁。

“喂,喂,这几位老兄,你们干什么?不要砸,不然道爷对你们不客气……”心逍心遥气急败坏地喊道,但薛有情和苏有容死死困住了他们,他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徐雄等人可不理会他们,越砸越欢,不一会儿铁锁落地,铁门打开,关在里面的人纷纷跑了出来。南荷和唐鸿果在其中。

徐雄指着南荷,惊愕地道:“是你这丫头?”原来刚才石屋里光线甚暗,他没有认出南荷来。

南荷面色苍白,甚是憔悴,但眼波流动,嘴上也不肯饶人:“正是本姑娘,你可忘了在无锡裸睡大街之丑?还有被小小童子打落金刀之羞?”

提及往事,触到痛处,徐雄勃然大怒。一摸刀鞘,却是鞘中无刀,只好手舞足蹈向南荷扑去。

南荷饿了几天,全身乏力,自不是徐雄的对手,虽然竭尽全力,却是岌岌可危。从石屋中出来的诸人中,有人清叱一声,想来救南荷,却被徐英等人拦住了。狂笑声中,徐雄的双手已向南荷的肩头抓落。

***

唐鸿眼见一片混乱,便想悄悄溜走。刚走得几步,“四神枪”已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唐鸿不自觉去掏豹囊,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暗器全被武当弟子搜走了,身子顿时凉了半截。

何生辉伸手去摸唐鸿的脸,唐鸿竟没有反抗,似乎已经吓呆了。

但何生辉马上也呆住了。他突然象泥塑般一动不动,脸上还挂着笑,眼中却是恐惧之色,神情颇为古怪。

钟万重笑道:“老四,怎么连女人的脸都不敢摸了?”他一碰何生辉,何生辉轰然倒地,还保留着刚才的姿势,脸上甚至还挂着笑。

钟万重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一回头,却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黑袍人,头戴竹笠,面无表情。钟万重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头升起,他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

“‘食肉公子’唐笠!”顾飞雄却先惊叫起来。他和谈无后对望一眼,只见对方眼中全是恐惧之色。手中若是有枪,他们或许还敢一博,现在可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这份勇气的了。

唐鸿见是唐笠,一时也愣住了,不知是喜还是忧。

***

徐雄自然没有发现这一边的剧变,他正在做着抓住南荷后将她尽情羞辱一番的美梦,眼见南荷已是爪中之物,自是喜不自胜。

徐雄正得意间,忽觉后腰被人抓住,然后身体便腾云驾雾飞了出去,径直撞向苏有容。眼见苏有容剑光闪亮,徐雄魂飞魄散,惨叫一声:“奶奶救我!”

幸好苏有容的剑正在全力对付心逍、心遥,所以没有在徐雄身上添个透明大窟窿。苏有容余光瞥见有个庞然大物向自己撞来,不及细想,飞起一脚,将这个东西踢到了草丛中。徐雄小命保住,心满意足,哼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南荷危难间得人相救,又惊又喜,定睛一看,一张熟悉的脸正对着她笑,不是李无为是谁?激动之下,南荷扑倒在李无为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仿佛连日来的委屈、彷徨、寂寞现在才得以发泄。

***

武当派和昆仑派诸人见李无为和唐笠又突然出现,都不自禁地住了手。苏有容认出李无为正是天外山庄后山击败自己的年轻人,心下先怯了,又见蜀中唐门的大公子也在,知道今日绝讨不了好,便朝薛有情使了个眼色,想要夺路而走。但人影一晃,李无为已拦住了去路,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唐兄,武当派的弟子归你,不要让他们轻举妄动。”

唐笠点了点头。武当派弟子中有识得“食肉公子”的,相互转告,一会儿众人都面无人色,噤若寒蝉。

薛有情可不认识李无为,他见对方年纪甚轻,也不大在意,又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一番,于是恶狠狠地便向李无为扑去,一出手便是昆仑派的绝学“冰雪神功”,一股寒潮顿时向李无为席卷而去。

李无为不慌不忙,双掌平推,二道雄浑的内力击出,那股寒潮立刻反扑向薛有情。薛有情妄图阻止,但那铺天盖地的气势,已非他所能抵挡。他大惊之下便想退,但那寒潮来得实在太快,瞬间就将他裹住。薛有情纵然习得“冰雪神功”,但这股寒潮比他发出时不啻又冷了十倍,一时冻得他嘴唇发紫,牙齿打战,委缩在地不起。

苏有容的脸色也好看不了,她颤声道:“你……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李无为冷冷地道:“燕姑娘呢?”

苏有容想挤出点笑容来,但脸上的肌肉仿佛已僵化,一点也不听使唤。看到这副鬼样子,隐身在草丛中的徐雄不禁以头跄地,懊悔不迭,呻吟道:“天哪,我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真是史无前例的耻辱。”

“我也不知道。”苏有容终于吐出一句。

李无为吃了一惊,道:“不是你的同伴将她掳去的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实不相瞒,那日掳走燕姑娘的就是薛师兄,”苏有容说话终于流利起来,“燕姑娘天仙化身,我们又怎敢稍加得罪?我抄近路和薛师兄会合后,便想回去见朱师兄,哪知又碰上了拨来历不明的人,硬是把燕姑娘给抢走了,我们师兄妹还差点把命丢了呢!”

李无为心里一宽,问道:“是一名白衣少年吗?”

苏有容摇了摇头,道:“是两个小丫头。我们刚下山,便有一辆宝马香车向我们驶来。这车富丽堂皇,王公大臣所乘的也不过如此。驾车的是一白发婆子,左右各坐一少女,绿衫黄裳,极为秀丽,倒象你身边的小妹子一般。

“我们见她们气势不凡,便想远远躲开,哪知那绿衫少女眼光极尖,似乎认识燕姑娘,跳下车来要我们把人留下。我们自然不肯,便斗了起来,那两名少女武功不凡,再加上车中有人暗助,把我们都擒住了。

“我们只能眼睁睁直看着她们把燕姑娘带走,除了学艺不精还能埋怨什么呢?这时候白衣少年也赶来了,我们一语不合又动起手来,那少年武功高得出奇,眼看我们要遭受连续第三次败仗,幸好朱师兄赶到了,惊退了那白衣少年。不过瞧他去的方向,似乎是去追那宝马香车的。后来,我们便上武当山来了。”

李无为料她此时不敢撒谎,只是时而隔多日,上官达一直没来找他,是不是他也有了意外?不由心情郁郁。忽见苏有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下一软,便道:“你们走吧!”

想到绿衫黄裳的少女,他不由又忆起了长江上那如冰雪般纯净的眼眸,他只觉得一阵晕眩,竟然迷迷糊糊起来。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了天边的歌声,一朵盛大皎洁的雪莲缓缓开放,香雾飘渺间,一名白衣胜雪的少女娉婷走出,宫鬓堆鸦,眉目如画,体态婀娜犹如杨柳随风,眼眸流动好似宝石生辉,浑身上下不沾一丝尘世俗气,不带一毫人间烟火。那回眸一笑,足以让风停云住,百花齐黯……

忽听南荷惊慌地喊道:“李大哥,你怎么啦?”

李无为这才从幻象中醒来,他强抑心猿意马,慑住了心神,苦笑道:“没什么,看来我也有点累了。”心中却是暗暗心惊,自己怎么会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南荷清澈的目光凝视着他,含有深意地笑了笑,李无为猜她必定以为他是在思念燕自怜了,脸上微微一红,转过头去。

***

忽见苏有容一行狼狈万分地跑了回来,身上均带着剑伤,衣衫上破痕累累。“武当派封死了山道,下不了山了。”苏有空惊惶地道。

李无为上前一看,果见山道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道士,剑光闪耀,杀气很盛。当先一人顾盼飞雄、洋洋得意,正是武当射狼。李无为暗暗奇怪:难道“神力王”和“赌王”已经落败?按理说不至于这么快呀。

射狼道长大声喝道:“贫道早料到会有人来救人,所以敞开门户,任由你们进入。现在瓮中捉鳖,一个也休想走掉!”他手一举,数百名武当弟子顿时结成十余个“太极剑阵”,将后山封得严严实实。

李无为心想:自己和唐笠脱身不难,要保得诸人安全就困难了。当下沉吟不语,苦思脱身之计。

忽听心逍得声道:“射狼师叔已把你们围个水泄不通,我看你们还是乖乖投降吧。后山背临深谷,无路可走,你们是插翅难飞了。”众道士也蠢蠢欲动起来。

唐笠大怒,反手一掌,打得心逍另一半脸也肿胀起来,鼻血长流,惨嚎不已。

众道士一拥而上,便要发难。唐笠大喝一声,长袖飞舞,暗器之声如蜂群齐鸣,众人全成了滚地葫芦。

唐鸿忽道:“笠哥,你用暗器把山下的道士全放倒,我们不就可以下山了?”

唐笠苦笑道:“对手这么多人,怎么能够放倒得干净?再说暗器不长眼睛,我可不想在武当山大开杀戒。”

唐鸿奇怪地看着他,仿佛刚认识他一般,喃喃道:“笠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什么时候变得心慈手软起来?”

一时间,唐笠也发现自己变了很多。

***

这段时间武当弟子并没有发动攻势,想必心逍、心遥等数十名弟子落在李无为等人手中,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发难。

山上诸人分成了四堆,昆仑派满脸慌张,武当弟子垂头丧气,徐氏兄弟和“四神枪”哭丧着脸,那些被囚居石屋的人则散坐在李无为和唐笠的四周。

南荷拉来了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也正是刚才挺身想救她的人,向李无为介绍道:“这位贺姊姊,是峨嵋派卓凡师太的弟子,在江湖上可是挺有名的。”

李无为打量她,见她长发披肩,容貌甚美,气质也自不凡,心里一动,道:“可是‘峨嵋四秀’中的贺雨意贺姑娘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有些恨恨地道:“武当派全不念同盟之义,为了要挟家师帮他们在武林大会上登顶,竟然劫持我,实在是可恨!”

李无为问道:“令师卓凡师太可到了中原?”

贺雨意道:“今届不同于往届,家师怕武林盟主之位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中,所以她这次特地千里迢迢赶来。我一路先行,没想到中了武当派的暗算,家师现在也一定很着急。”

说话间,唐笠走了过来,对李无为道:“李兄,我们守在这里也非长久之计,不如我们冲下去吧!”

李无为暗想:以射狼道长的性格,不至于为一些武当弟子而放弃进攻,他到现在还不发难,恐怕是另有阴谋了。他们对武当山不熟,多待在这里一会儿也就多一份危险了。只不过以这点人去冲武当派的“太极剑阵”,无疑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他想了想,便朝昆仑派诸人走去。

苏有容等人见他走来,齐身站了起来,颇有敌意。苏有容不安地道:“李盟主……你想拿我们……去讨好射狼吗?”

李无为笑了笑,道:“你认为射狼会放过你们吗?”

苏有容道:“他囚禁峨嵋、点苍二派之人,用意昭昭,昆仑派更是他在武林大会上的劲敌,他就更不会放过我们了。”

李无为道:“你们甘心束手就擒吗?”

苏有容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哉?我们宁死也不愿落在射狼这贼老道手里,以免折了昆仑派的威风。”

李无为拍手道:“好!等下我们就齐心协力闯下山去!”

苏有容看了眼仍有些萎靡不振的薛有情,薛有情点了点头,苏有容便道:“如你所言好了。”

李无为又朝徐氏兄弟和“四神枪”走去。

徐英哭丧着脸道:“李盟主,你手下大将竹青衫偷走了我们的刀枪,尚望归还。我们兄弟在江湖上胡言乱语,冒犯了自然盟,实在是该死!”说着自打了几个耳光。徐雄和“四神枪”也过来苦苦哀求,痛责自己的不是,并把责任都推到了刀红青身上。其余人不过装模作样打自己几个耳光,唯有徐雄打得最认真,又重又响,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最后一张脸打得和心逍一模一样,又红又肿,徐雄还佯作不痛。

李无为忍住笑,道:“我答应你们,等竹大侠一到,就让他把刀枪还给你们。”

徐氏兄弟和“四神枪”欢呼雀跃,就象傻子娶到了一个美貌如花的新娘一般。

李无为接着道:“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们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李无为要提什么苛刻条件,却听李无为道:“我要你们和我们一起冲下山去。”

钟万重立刻道:“我们也不想被困在武当山,李盟主既然愿意带我们冲下山,那是再好不过。”他此言一出,其余诸人自然也无异议。

李无为回去一算,昆仑派弟子、徐氏兄弟和“四神枪”、被囚禁的十余人,再加上唐笠和自己,虽然仍然显得单薄,但也可以一战了。

唐笠道:“李兄,我们这就下山吗?”

李无为道:“‘太极剑阵’很紧密,很难冲得破,最好令他们自己先乱。”

唐笠奇道:“怎样才能让他们自己先乱?”

李无为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唐笠不禁笑了起来,道:“此计大妙。”便朝心逍等人走去。

***

心逍、心遥等弟子正自惴惴,不知李无为、唐笠要如何折磨他们。屋漏的碰上阴雨天——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们心中的头号煞星——“食肉公子”唐笠正阴沉着脸向他们走来。

“反正也不能活着下武当了,临死总得拉几个垫背的吧。”唐笠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心逍、心遥等人顿时毛骨悚然。

“你们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上有些痒?”唐笠问他们。他们果然觉得身上有些痒。

“你们知道我在暗器上涂了什么?”唐笠道。

心逍、心遥等人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蜀中唐门的人,还能在暗器上涂什么好东西。

唐笠脸上露出了同情之色,道:“这是唐门新研制的一种毒药,今日还是头一遭使用。它是由鹤顶红、蝮蛇涎、断肠草等十七种天下一等一的剧毒物混合炼制而成,名叫‘腐皮烂肉化骨三柱香’。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因为沾上了这种毒的人,如果在一柱香的时候未得到解药,全身的皮就会一寸寸地掉下来,直到掉光为止,好惨哪!如果在第二柱香的时候仍未得到解药,那么身上的肉就会烂成千疮百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肝肠从肚子里流出来,最后仅剩一具骷髅,好恐怖哪!过了第三柱香,白骨就会化成一滩水,你这个人就彻头彻尾在尘世间消失了,好可怜哪!”

心逍、心遥等人一个个吓得魂飞天外,一些人坐倒在地,痛哭流涕。这话若是从别人口里吐出来,还可当是危言耸听,可从唐笠口里吐出就不一样了,谁不知道蜀中唐门不仅以暗器名震天下,也是制毒使毒的老祖宗呢?心逍“扑通”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道:“唐大公子……救我们……我们不想变成一滩水……”

“现在已经过了半柱香时间啦……”唐笠皱着眉道。

心逍、心遥等人觉得身上越来越痒,一想到皮掉肉烂之惨状,吓得话都讲不出来了。

“不过,只要你们肯听我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救你们。”唐笠忽道。

心逍、心遥等人象捞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指天发誓,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唐笠满意地道:“好,只要你们去揭你们师叔和师兄弟的短,我会给你们解药。不过谁要是敷衍了事,我会给他一颗更毒的药,叫做‘七日不死丸’,顾名思义,就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寸寸烂掉,但在七日内就是死不掉。”

心逍、心遥等人听得这种毒名,恐惧更甚,中了毒立刻死去也就算了,还要惨嚎七天,目睹自己腐烂的全过程,实在太残忍了。不过要他们去揭师叔和师兄弟的短,却也非他们所愿,毕竟长辈之威严、同门之情谊仍在,是以他们面面相觑,却并没有一人上前。

唐笠自言自语道:“时间很宝贵哪,还有半柱香时间了……”

心逍忽然大踏步上前,大声骂道:“心远,你这臭小子,每每躲在山旮旯里啃狗腿,若不是你分我一腿的话,我早就公布于众了。现在想来,实在是有辱道规,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一人上前开了头,其余诸人也都蜂拥而上,破口大骂起来,毕竟谁也不愿变成一滩水。

“心达,你天天躲在被窝里想女人,你还算出家人吗?你被女人打瞎了一只眼,活该……”

“心逸,人偷了师父的一本剑谱,你当我不知,现在剑谱就藏在你的床垫里,诸位师兄若是不信,尽可去查……”

“心迢,师父让你去抓中原豪情镖局的元镖师,你却把他的妻儿都杀了。你作此大恶,定遭天谴……”

…………

众人骂得眉飞色舞,活龙活现,不时义愤填膺,痛责彼非,最后连对方七八十岁的老奶奶也扯上了。众人这才感觉到,骂人竟是这样得痛快,一旦骂顺了,真是百无禁忌、“妙语”如珠,是以他们开始还是迫于唐笠的淫威,不得已为之,仅是拣些小事痛骂对方,最后越骂越欢,开始捕风捉影、信口开河。直到心逍骂道:“射狼,我师父早就被你害死了,你却隐瞒着大家。你告诉我们掌门在密室修炼,饭菜由我和心遥师弟送去,其实三年多来,我们根本就未见到他老人家。你为了当武当派掌门,竟干此伤天害理之事,真是百死莫赎!”此话一出,顿时满山皆惊。

***

山下的弟子开始还隐忍不发,但见对方竟然将自己深以为耻的事抖落出来,顿时满脸羞愧,又见周围的师兄弟向自己投来鄙夷的目光,时间一久,不禁怒从心头起,干脆回骂起来,由一人二人,扩展到十人百人。面红耳赤,怒目圆睁,青筋凸现,唾沫横飞,直骂得天昏地暗,风停云住。一时间,武当山上出现了一副奇妙的画面:百余名武当弟子,既有出家道士,也有俗家弟子,全忘了道家的清心寡欲和同门学艺的情谊,分成两派互揭其短、互相辱骂,而且真刀实枪,毫不作伪。恐怕武当派创派以来,还未曾出现如此荒谬的场面。

射狼道长正指挥着一些弟子搬运干柴,准备火烧后山,迫山上诸人投降。但这些运柴的弟子也跑去对骂了,射狼道士真是无可奈何。开始他还顾及长辈尊严,只是冷眼旁观,但是心逍竟然说他害死了射虎师兄,不由气得七窍生烟。要知他虽然动过此念,却未曾付诸实现,他隐瞒师兄失踪的真相,不过是怕武当派发生内乱而已,心逍如此说他,那不是天大的冤枉吗?周围的不少弟子已向他投来了质疑的目光,他再也忍不住了,也破口大骂起来。这位武当前辈骂起人来,尖刻阴毒,只怕比市侩小人还要胜上三分。

时间稍久,山下的武当弟子为了适宜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干脆把剑插在了腰里。而原先十分严密的“太极剑阵”,也变得七零八落、形同虚设了。

李无为一看时机已到,喊了声:“往下冲!”带头向下冲去。那些被囚禁于石屋的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一听号令,相随而下。昆仑派弟子依约杀出,看戏看得手舞足蹈的徐氏兄弟和“四神枪”为了要回宝刀神枪,也硬着头皮往山下闯。

心逍、心遥等人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忙向唐笠求解药。唐笠问他们:“你们有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心逍不好意思地道:“整个冬天都没洗过。”

“这就难怪你们会全身发痒了,”唐笠点着头道:“因为我那暗器上是根本没毒的。”

心逍、心遥等人顿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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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武当派弟子见他们冲了下来,忙拔剑相迎,但李无为等人来得实在太快,勇猛如虎,奋不顾身,已不容他们结“太极剑阵”了。射狼道长虽然连连发令,但没人听他的,完全成了一片混战局面。武当派弟子凭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将李无为等人包围在了中间。

李无为左冲右突,所向披靡,但望着蜂拥而上的武当弟子,不禁皱起了眉。没多久,豪情镖局的两位镖师已被砍倒,昆仑派也有三名弟子横尸剑下,何生辉中了唐笠的暗器,手脚不便,一条胳膊险些被砍断。唐笠虽然满身暗器,却也不敢乱发,怕伤了自己人。武当派终是占了上风,射狼道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正危急时,武当派弟子忽然乱了起来,一彪人杀了过来。这些人不仅数目多,而且气势盛、武功好,武当派弟子顿时四散逃命。李无为定睛一看,正是竹青衫、展一笑率领着的自然盟兄弟,心下不禁大喜。

射狼见他们来势凶猛,难以阻挡,也有些慌了神,忙带着弟子退了回去。

众人不敢久留,立刻下山,直到了山脚下与郁金香等人会合后,才放下心来。

忽听唐笠喊道:“鸿妹,你怎么走了?”

李无为一看,唐鸿一袭紫衫已去得远了。

唐笠抱拳道:“李兄,咱们暂作小别,后会有期。”纵身而起,追唐鸿去了。

李无为想起他和唐鸿、长孙大虎之间微妙的关系,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昆仑派此次伤了薛有情,死了三名弟子,损失不少,不欢而去。那些被囚禁于石屋的人向李无为谢了救命之恩,也都告辞了。

南荷拉着贺雨意的手,甚是不舍。贺雨意笑着说:“傻妹子,我们又不是不能见面了。回去代我向你姊姊问好。”飘然而去。南荷望着她的背景,怔怔出神。

李无为笑道:“贺姑娘跟你们姊妹很熟吗?”

南荷幽幽地道:“贺姊姊曾在我家里住过一阵。她可是位才女,琴棋书画,烹饪女工,什么都精通,而且待人又好,所以不光我们姊妹喜欢她,我哥哥也对她挺有意思。只是我爹爹太过势利,最后才不欢而散。”

李无为道:“她是峨嵋弟子,怎会住到你家里?”

南荷道:“她有位哥哥在我家里做管家,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她隔两年就会来看他一次。虽说峨嵋山离我家远了点,但兄妹之情是千山万水也挡不住的。”

李无为突然问:“你家究竟在哪里?下次我也好上门拜见伯父呀。”

南荷眼露狡狯之色,莞尔一笑道:“我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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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一笑蹦蹦跳跳过来,嚷道:“大哥,竹大侠让我来问件事,你答应把刀枪还给徐英徐雄他们了吗?他们围着竹大侠,哭鼻子掉眼泪,就差下跪磕头叫爷爷了,真是烦死人!”

李无为点头道:“刚才为了增强力量对付武当弟子,我答应把刀枪还给他们了。”

展一笑道:“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在江湖上四处传播自然盟的坏话,还伤了我们不少的弟兄,真应该好好惩罚他们呀!”

李无为道:“这些名门弟子不学无术,肆意妄为,的确很让人气愤,不过是非善恶,江湖自有公论,不是他们能够混淆黑白的,总有一天,他们的丑恶嘴脸会被世人彻底认清。这次给他们一个教训,虽然未必会使他们改过自新,但至少能让他们认识到并不是谁都害怕他们显赫的家世,有此一点,足以使他们行事三思,不至于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况且这些人,为了取回宝刀神枪,会象影子一样缠着我们,这次我们上武当,他们消息灵通,比我们还先到,下次我们去什么地方,他们也一定会先期而至,守株待兔,嘻皮赖脸,纠缠不休,这样够不够烦人?”

“若是这样,我展一笑脸上还能有阳光般的笑容吗?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打发他们,”展一笑叹着气,“这些人干正事没有一点耐心,行此大丢颜面的事却是锲而不舍,百折不挠,好生奇怪也。”

南荷道:“就怕他们拿回刀枪后立刻翻脸不认人,说不定还要恶人先告状,挑起自然盟和会英山庄、‘枪王组织’的争斗,这样平添两大劲敌,可不大妙啊!”

李无为道:“荷妹所言甚是。我们可以派遣能干的弟兄,将刀枪分别送回会英山庄和‘枪王组织’,并附书具言他们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看徐老太太和‘枪王’会不会褊袒徇私。”

众人一齐称好。

展一笑盯着南荷,眼珠子骨碌碌直转。

南荷恼道:“小顽童,几天不见,你就不认识本姑娘了?”

展一笑道:“我是奇怪,你上次是怎么逃出商氏兄妹的魔掌的?”

南荷得意地道:“其实唐鸿的‘扑朔迷离’根本就没把我迷倒,因为我早就对唐鸿的来历起了怀疑,所以早就把‘清平乐’准备着以防不测。他们见我倒地不起,以为我人事不醒,所以非常大意,我瞅了个空子便逃出来了。”

李无为道:“你既然脱了险,为什么不马上来和我们会合?你不知道我们心里有多着急哪!”

南荷脸微微一红,轻声道:“我只是想看看李大哥是不是把我放在心上,会竭尽全力地去营救我。”

李无为见她还有这种小心思,不禁哑然失笑,但对她的柔情蜜意,心里也颇为感动。他看着她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南荷眼中露出了喜悦的光芒,道:“我很开心啊,因为你虽然和燕姊姊在一起,却并没有谈情说爱,物我两忘,而是全心全意地想办法营救我们,一切我都瞧在眼里。我本想现出身来给你们一个惊喜,哪知遇上了武当派的臭道士,把我掳上山关了起来,可是李大哥你还不是把我救出来了吗?”

李无为听她提起燕自怜,想起她的生死未卜,芳踪杳渺,心里不由一阵黯然。燕妹,燕妹,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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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一笑忽然道:“听说‘清平乐’是南宫世家的宝贝,能够激浊扬清、平平安安、永享快乐,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南荷道:“此中奥秘,不足与外人道也。”

展一笑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因为你就是南宫世家的人,那你该叫南宫荷才对。”然后他就堆起一脸谄媚之笑,讨好南荷道:“南宫世家富甲天下,奇珍异宝一定满地都是,什么时候带我去玩一玩,开眼界、长见识,也不枉我们相交了一场。”

南荷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地道:“你这结论也太武断,燕姊姊脖子上带着水庄主相赠的项链,是不是说她就是水庄主的女儿?还有,你背上的剑是长安的名铸剑师‘十一指郎’所铸,那你展一笑是不是就是‘十一指郎’的孙子?”

展一笑顿时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南荷得意地道:“所以我是南荷,不是什么南宫荷,你可不能搞糊涂了。南宫世家富甲天下,我若是小姐,放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却来江湖上受那风霜之苦,岂不怪哉?”

展一笑点着头,道:“言之有理,换了我展一笑,我也绝对不干的。”

南荷更得意了,道:“那你以后还当我是南宫世家的小姐吗?”

展一笑气乎乎地道:“你本来就是南宫世家的小姐,干嘛要我昧着良心说不?”

这回哑口无言的是南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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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香忽然笑道:“竹兄又要练腿力了。”

李无为等人回头一看,果见竹青衫已去得远了,他的身后徐氏兄弟和“四神枪”正在拼命地赶,仿佛债主在追欠债之人。

李无为知道竹青衫多半要大兜圈子,让他们累得筋疲力尽方会止,不由暗暗好笑。

郁金香道:“武林大会召开在即,选取新盟主也是势在必行,七大门派中,不知我们自然盟该支持哪一派?”

展一笑嚷道:“我们谁也不支持,干脆由大哥去夺这个武林盟主好了,保证手到擒来。”

李无为摇头道:“武林盟主向由七大门派中人担任,此乃江湖之惯例。想当年,武天侯独霸天下,‘剑魔’横扫江湖,可他们也未能成为武林盟主,我又怎能去破这个例?”

展一笑噘着嘴道:“可是七大门派中,我实在想不出有哪个人众望所归,配做武林盟主。”

李无为道:“真是小孩子话……”

郁金香接口道:“展兄弟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七大门派人才凋零,稍有些才干的又明争暗斗,互不服气,搞得武林一片乌烟瘴气。现任盟主是少林方丈天悟神僧,可他却很少理会江湖纷争,徒挂虚名而已。这样的盟主,要他何用?所以我们没有理由去支持少林派。”

李无为道:“选谁做盟主,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天悟方丈虽然令人失望,但少林寺毕竟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在江湖上的威望无与伦比,若没有更卓越的人横空出世,盟主之位恐仍会落在他们手里。就算天悟方丈无意于此,可天惊、天恨二大神僧肯将其拱手相让吗?武林大会在嵩山举行,他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恐怕对武林盟主势在必得。”

郁金香道:“长久以来,能和少林派一较长短的也只有武当派了。瞧今日之阵势,武当派也是野心勃勃、蓄谋已久,我看射狼道长虽是出家人,但名利心极重,远不如射虎道长豁达洒脱,他一定会向天悟方丈发起挑战的。”

李无为道:“武当派落在他手里,前景堪优。若心逍所言是实,射虎道长已遭他毒手,那就无人能够约束他了。怪不得他敢明目张胆绑架诸人,倚此要挟其它帮派,获取支持。只是此举太不明智,到最后不免弄巧成拙。武当派两名最出色的弟子华尘空和陆离一死一走,射狼就少了两条臂膀,以武当派目前的实力,夺取盟主几无可能。”

郁金香道:“我倒乐意支持峨嵋派。峨嵋派救死扶伤,声誉极好,卓凡师太又高风亮节,嫉恶如仇,由她当武林盟主,最是恰当不过,就不知她有没有这个意思。”

李无为道:“卓凡师太此次亲赴中原,想必已有此意。她是怕武林盟主落入心怀叵测之徒手中,从此武林就更加暗无天日了。不过,峨嵋派女流居多,势单力薄,恐难以让其它诸派心悦诚服。”

郁金香道:“点苍林居士新亡,他的大弟子沈轻裘虽有东山再起之志,但短期内不可能崛起。华山派曾出现过木谷蝉这样的大宗师,但他的弟子却没有一个及得上他,新掌门花迎剑武功和才干都不错,只是受制于三位师叔而不能大展鸿图。据说他现在又对朱博惟命是从,华山派是不可能争这武林盟主的了。如此看来,真正有实力的除了少林派外,就数昆仑和崆峒两派了。朱博带着大批弟子已到了中原,崆峒派也已经倾巢而出,他们之间必然有一番龙争虎斗。”

李无为道:“若论实力,昆仑派拉拢了华山派,要稍胜一筹。只是崆峒派西门青泥素有雄才大略,小觑不得。他已经统一了西北武林,又通过打击铁骑帮结好塞北寒门,消除了后顾之忧,才敢放心进军中原、染指盟主。朱博也是极富智谋,他们二人棋逢对手,还不知鹿死谁手。不过如此火并之手,七大门派实力大减,再也难以抵挡魔教攻势,这实在是武林的悲哀。”

郁金香道:“他们争这盟主之位,只为了满足个人野心,而不是为了武林的安危,所以,我们不仅不应该支持他们,还应该阻止他们。”

李无为道:“武林大会五年一届,乃是江湖盛事,到时各方豪杰都会齐聚少室山的。我们自然盟除了要阻止盟主之位落入心怀叵测之徒手里外,还要相机将七大门派的力量捏在一起,并联络天下英雄共抗魔教,以扭转武林颓势。所以说,我们此次中原之行,任务不轻哪!”

众人听了都颇感振奋,郁金香问道:“武林大会指日可待,不知你有什么安排?”

李无为道:“郁先生可先回洛阳,算为我们做先行官吧。竹大侠和四弟去和大眼会合,然后调动自然盟的精锐,同赴洛阳。”

郁金香道:“那你呢?”

李无为望着远方,缓缓道:“洛阳之行前,我要先去个地方拜会一位朋友,他想必已等急了。”

***

空山寂寂,荒草凄凄。

这是条废弃的驿道,除了抄近路的客商,已经很少有人打这儿经过。

往日的繁华,已成过眼烟云,剩下的,只是寂寞的回忆。

路旁有一家小酒店。竹竿儿挑着酒幌子,在山风吹拂下猎猎作响,分外醒目。

酒店虽小,却布置得很雅致。竹篱稀疏,菜畦碧绿,古井辘轱,荷塘戏鸭,倒有些江南风光。店内桌椅擦得发亮,放置错落有致。墙上挂着书画,给人一股书卷气息。

酒店虽别致,但因地处偏僻,一个客人也没有。老板坐在柜台后看着书,伙计则在墙角里打着磕睡。那老板颇为文雅,一双眸子湛湛有神,但颔下长须掩盖了他的真实年龄。

他身后的墙上也挂着幅画,画中一老者手握长枪,傲然而立。由于时日已久,画已有些模糊,若不是仔细看来,恐怕没人会留意这画。

木格花窗,放眼是满山叠翠,秀峰兀立,云雾飘渺,飞瀑如练,景色绝佳。

能在这儿安居,不啻于世外桃源,再多的烦恼,也会被清风涤荡得干干净净。伴随着日出日没,眼看着花开花谢,人的心胸也会变得象大自然般清新开阔。大自然的恩赐,人为什么不知道好好享受?

小楼上,一素洁的少妇倚窗而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不出的安详宁静。她的手里拿着件未完成的小儿衣服,上面绣着相互缠绕的龙凤。

龙凤呈祥,安乐永享,这岂非是人人所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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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马蹄声,惊醒了已睡着的小伙计,他揉着朦胧睡眼,懒洋洋地走到门口观望。

七八个身藏利刃的白衣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年过花甲,神情甚是威猛,身旁是一脸色惨白的年轻人,眼睛里流露出说不出的忧郁。

他们在临窗的桌椅上坐了,要了些面食,自顾自吃着,没有一人出声。那年轻人却望着窗外怔怔出神,似乎是满怀心事。

那老者叹了口气,道:“一山,赶紧吃点东西,要不然那些贼子追来,可就要没力气对付他们了。想不到咱们华山派会堕落至此,我盛长风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师父和师兄?”虎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那年轻人神色黯然,大口大口吃起面来,那老者脸上才微微有了点笑容。

小伙计忙碌了一阵,正要休息会儿,却见又有人进来了,迎上去一看,顿时眼睛都发直了。

来者是一中年美妇和一少女。她们虽然空着粗布衣服,而且脸上还蒙着面纱,但那绝世容光却是什么也遮挡不住的。小伙计暗暗惊叹:“是不是观音菩萨和小龙女下凡来了?!”

她们在墙角坐了,似乎不想惹人注意。小伙计殷勤万分地上前招待,那美妇人却只要了两个蔬菜和两碗饭,临了向他微微一笑以示谢意,小伙计顿时象掉进了蜜罐子里,浑身舒坦。

吃着吃着,那少女突然把筷子在桌上狠狠一扣,气恼地道:“娘,我走了他也不来找我,他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

美妇人笑道:“你以为每个人都会象娘一样,千里迢迢地来找你?再说人家李公子有多少大事要干,哪顾得了你这个极难缠的小丫头?你不辞而别,他现在一定急得团团转呢,心儿,你也太不懂事了。”

那少女更是气恼,道:“李无为这坏小子,就算他事情再忙,他也不该对我不闻不问呀!我为他受了这么多苦,他的心里却只有别人,娘,你见过这样的薄情郎吗?”语声呜咽,几乎要哭出来。

那美妇人叹了口气,默默无语,似乎触动了心事。

那少女的声音并不高,但那年轻人和酒店老板却都听到了。他们向她瞟了几眼,脸上颇有惊诧之意。

那美妇人似乎觉察到了,但显得若无其事。

“心儿,听娘的话,以后可不许在江湖上瞎闯。江湖险诈,人心难测,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应付得了的。你先是中了‘毒王’之毒,又为商府的人所擒,要不是你运气好,你的小命早就丢了。娘这次千里而来,就是放心不下你,要把你带回家。以后就在庄里待着,有娘陪着你,你还会寂寞吗?”

那少女语带哭音地道:“可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受再多的苦我也不怕,就怕他从此不再理我。”说完竟把头埋在桌上抽泣起来。

那美妇人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傻孩子,跟娘当初真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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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计正呆呆地看着,忽觉后脑勺被人重重掴了一下,他一回头,却见老板正皱着眉看着他,低声斥道:“快干正事去,又有客人来了。”

小伙计嘟囔道:“平日里整天不见一人,今天却一茬接着一茬,真是见鬼了。”

酒店里又走进五人来,小伙计一看,眼睛又直了。

这五人长得甚是相像,但身上的衣服却颜色各异,或红,或白,或黑,或黄,或青,而手执之物也迥然不同。红衣人手上缠着条小儿臂粗的赤练蛇,蛇信吞吐,小眼如豆,极是吓人。白衣人提着要漆黑的短棍,白衣人却握着把雪亮的弯刀。黄衣人脸上带笑,双指捏了朵黄花,还在不住嗅闻,而青衣人两眼滴溜溜乱转,在他的腰里插着支碧绿的长笛。这五人一般面目,却穿得象戏子一般,看上去十分滑稽。

可是那老者和美妇人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脸上神情既象厌恶,又有些恐惧。那少女只看了那赤练蛇一眼,便惊呼一声,再不敢回头。

那五人在酒店中央坐了下来,点了十几样菜,全是鸡鸭鱼肉之类。小伙计端上酒菜后,匆匆退了下去,唯恐被那蛇咬上一口。

那五人大嚼大吃,一边还在高谈阔论,一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样子。酒店老板眉峰紧皱地看着他们,似乎在看一群瘟神。

那老者似乎不愿在此久留,结了帐,带领白衣人出店而去。经过那五人身旁时,红衣人忽道:“这不是华山派的‘怒剑’盛长风吗?怎么象野狗般在荒山野岭乱窜?”

老者身形一顿,脸上怒气骤现,但他还是强仰怒火道:“正是盛某。‘天地五煞星’一齐出动,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红衣人哈哈一笑,道:“你们放心,我们找的不是你们。没有银子,我们兄弟可不会白白杀人。你们走你们的路吧!”

那老者松了口气,匆匆带着诸人出店,却听那黄衣人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已经走不了啦,看来只能由我们兄弟替你们收尸了!”

酒店前站着一群人,正恶狠狠地盯着那些白衣人。

那老者长叹一声,道:“你们还是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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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两名白衣老者,一人面色阴沉,目光如电,另一人却是篷头散发,脸上甚是不安。他们身后站着二十余名弟子,也是均着白衣,手执利剑。

从酒店内出来的老者悲声道:“二师兄,师弟,你们当真不肯放过我们吗?千里追杀,同室操戈,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

那两名老者正是“华山五老”中的“智剑”长歌和“乱剑”长发。

长歌冷笑道:“长风,你以长老之尊,竟然与叛徒杜一山反出华山,实为不赦之罪。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回华山派面壁思过,或许还能保得一命,否则,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盛长风恨恨地道:“花迎剑与昆仑朱博相勾结,与魔教暗通声息,你们贵为长老,不仅不闻不问,听之任之,而且助纣为虐,迫害同门,华山派百年基业就要葬送在你们手里,你们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师父和师兄?”

长发脸色灰白,低下头去,长歌却是神情自若,喝道:“你们不思悔过,还污蔑本派掌门,实是罪不容赦。今日我一定要将你们这些叛徒拿下!”

盛长风悲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师哥,师弟,你们全不念同门之谊吗?”

长歌更不搭话,挥剑向长风砍去,长发稍一犹豫,也向杜一山扑去。余下弟子也都自寻对手而战。

一时间白影翻飞,剑光闪烁,厮杀声震得空谷轰鸣。可是谁会想到,这是同室操戈呢?

那酒店老板的眉头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