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为猛地一拉那女子，那女子顺势倒在了他怀里。

一刀落空，行刺者立刻跃开。

李无为正要推开那女子，却听她娇笑一声，双手已点了他的“期门”、“商曲”二穴，李无为顿时愣住了。

那女子手不停息，又疾点他身上各处要穴，直到确信李无为再也动弹不得后，才放下心来。

行刺者一把扯落脸上黑巾，露出一张兴奋的脸，正是“金玉满堂”的第三号人物——“一刀净”李净。

李净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道：“金老大果然不凡，略施小计，便手到擒来，上官公子的十万两银子没有白花。”

那女子依依不舍地从李无为怀里探出头来，懒懒地道：“杨大眼还没抓住，你怎知道另外五万两银子没有白花？”

李净忙道：“连李无为都只能束手就擒，杨大眼还逃得出您的手掌心吗？”

那女子笑道：“你的嘴是越来越甜了，怪不得你升得这么快，再过几年，我的老大位子就坐不稳喽！”

李净脸色微微一变，暗瞅了她几眼，小心地道：“金老大大功告成，可喜可贺，就让属下把李无为带走，交给‘九重天’了帐，这桩生意也就做成了一半。杨大眼就不足为虑了。”

那女子也斜地看着他，媚笑道：“我说过要把他交给‘九重天’吗？”

李净吃惊地望着她道：“‘金玉满堂’的规矩，一个人头五千两银子，先交钱后交货，童叟无欺。‘九重天’的大公子为了除掉李无为和杨大眼，出了十倍的价钱，而且分文不少地付给了我们。我想，货当然也是要交的，金老大不会坏了自家规矩吧？”

那女子道：“看你急的，我也没说不把李无为交给‘九重天’呀！”李净刚松了口气，却听那女子又道：“不过我答应的是给上官显人头，现在李无为明明还活着，我当然不能立刻给他们了。”李净忙道：“那就由属下代劳好了，保管砍得干脆利落。”

那女子笑盈盈地道：“你这么急着杀他，是不是得了‘九重天’的什么好处？”

李净干笑了几声，道：“属下只是觉得，自然盟高手众多，若是知道他们的老大落在咱们手里，必定不肯干休，会添出无穷的麻烦来。不如即刻杀之，免除后患。”

他见那女子沉吟不语，以为她已经默许，提刀便向李无为逼去，眼里闪烁着阴狠而兴奋的目光。

李无为脸色丝毫未变，而且还带着淡淡笑意。他不慌，李净反倒有些慌了，他喝道：“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李无为冷冷地道：“凭你还杀不了我。”

李净狞笑道：“我要杀你，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等下你人头落地，就知道我的刀有多快了。看刀！”

他的刀正要落下，却听那女子冷冷地道：“谁让你杀他的？”

李净惊愕地望向她，只见她粉面含霜，眼光锐利如针芒。

李净不由打了个寒噤，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对这位喜怒无常的金老大还是心有畏惧的，他再想笑笑缓和气氛，可惜脸上的肉已仿佛变成冻肉了。“

“你今天太好多事了。杀不杀李无为，我自有主意。上官显那里，我自会给他一个交待，他难道还能把我吃了？老娘当年让黑白两道闻风丧胆时，他还穿着开裆裤呢！“

李净一跺脚，转身没入黑暗中。

李无为冷冷地看着那女子，仿佛要看透她的心。许久，他才吐出几个字来：“‘金玉满堂’金银儿？“

那女子仍是懒懒地道：“不错，我就是金银儿！”

***

红烛高烧，满屋生光。

屋里金碧辉煌，到处是明珠、宝石、玛瑙在闪光，青纱红帐交相掩映，隐隐约约如在雾中。一只翡翠炉子吐着袅袅香烟，屋里浮荡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香味。

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糕饼点心。壶是金的，盘是银的，杯是玉的，筷子是象牙制的，极尽奢侈豪华。酒一闻便是藏了五十年以上的陈年老酒，醇香逼人；盘子里的菜更是稀有，有的也许人一辈子也难得见上，一看便让人垂涎欲滴。

李无为便坐在桌旁，他的眼睛有点朦胧，仿佛他眼前的不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儿，而是一棵树或是一块石头，而金银儿则饶有举地盯着他看。

“久闻自然盟李无为是个卓凡不群的人物，却不料在女人面前惯会装痴作傻，一点不解风情，让人见了实在生气。”

李无为淡淡地道：“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该生气的该是我。”

金银儿道：“我对不住你吗？我并没有把你交给公孙芝，还以美酒佳肴款待你，你该谢我才对。”

李无为道：“我真得谢谢你封住我的穴道，让我动弹不得了？”

金银儿笑道：“你虽然不能动弹，却能张口，你要喝酒，我就倒给你喝，你要吃菜，我就夹给你吃菜，象我这样殷勤的主人，恐怕还不多见吧！”

李无为道：“你实在太过殷勤了，让我大倒胃口，吃不下任何东西。”

金银儿“咯咯”笑道：“既然你吃不下东西，那就欣赏一下歌舞吧。我手下有十二艳婢，美貌如花，极擅舞蹈，今日让你饱饱眼福。”

李无为苦笑道：“那我真得谢谢你这个救苦救难的大恩人了！”

金银儿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帐后十余名少女鱼贯而出，只见他们长发飘飘，不施脂粉，身上仅着一层蝉翼轻纱，玲珑玉体隐约可见，脚上不穿鞋袜，底平趾敛，欺霜赛雪，只在脚踝处系一铜铃，走起路来“叮铛”作响。

金银儿道：“这是我们‘金玉满堂’里最漂亮的姑娘，别人就算捧着金砖银砖，也不见得能见到她们跳舞呢！”

那些女子朝金银儿一裣，齐声道：“青春十二婢谨祝娘娘芳龄永驻、财源广进！”

金银儿一点头，对领头的一名艳若桃花，却又冷若冰霜的女子道：“秋苔，你就和诸姐妹跳一曲‘凤求凰’吧！”

秋苔领命，乐声一声，十二婢便翩翩起舞起来。当真是身如轻云，形似飞蝶，轻纱飞舞，倩影翻动，更兼玉体乍现，幽香扑鼻，红晕满脸，媚眼诱人，甚是香艳，撩人魂魄。

金银儿暗暗瞟李无为，却见他一杯一杯地喝着酒，连眼皮都没抬。

金银儿忽道：“你们退下吧。”那些女子虽然不解，但还是马上停下来，施礼后退下了。

金银儿望着李无为道：“人家是对牛弹琴，我们却是对牛起舞了。”

李无为瞪着她道：“我象牛吗？”

金银儿道：“你一杯一杯地喝酒，难道不是牛饮吗？”

李无为哈哈一笑，道：“主人舍不得酒了，那我就不好意思再喝了。”

金银儿见他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不由一窘，嗔道：“你看什么哪？”

李无为故作惊讶道：“我见你容貌美丽，体态绰约，当然要多看两眼了。”

金银儿脸上一黯，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这个放荡毒辣、忘恩负义的女人，几时落到我手里，定要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李无为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金银儿脖子一扬，道：“你敢说你不这么想吗？我本来就是世上最放荡最毒辣的女人，要不我怎么会有数不清的财富和这么大的权力，让天下人都不敢小瞧我？“

李无为道：“五千两银子一个人头，怪不得你会发大财。“

金银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顿显粉霞之色，在烛光下甚是妩媚。她眼中象燃烧着一团火，忿忿地道：“十四岁那年，为了吃到一个热馒头，我就被一个年纪大我四五倍的老头破了处女之身。我能怎么样呢？为了活下去，我唯有献出自己的肉体，因为除此我已一无所有。别人把我当成放荡女人，我就放荡给他们看。灯红酒绿，枕香帐暖，他们要寻欢作乐，我就让他们痛快。男人都是贱骨头，你不知道他们在我面前是怎样丑态百出的，我思之便欲作呕。这其中有道貌岸然的君子，有自命不凡的大侠，也有风流自赏的秀才，别看他们平日一副四平八稳、循规蹈矩的模样，能够骗来不少尊敬的目光，可他们在我面前却撕去了所有的伪装，他们比平常人更卑鄙、更龌龊、更下流、更无耻，我真不知道这些臭男人，他们既然作贱女人，把女人当作泄欲的工具，我就要让他们再不能寻花问柳、欺负我们女人。后来我攒了些钱，又向一个奇人学了点武功，便开始网罗高手，建立了‘金玉满堂’杀手组织。”

李无为默默地看着他，眼里的饥讽之色已渐渐消退。他能够理解金银儿的心情，她一定受了太多的凌辱和不幸，才会如此愤世嫉俗，假如她能和平常人一样生活，又怎能生出一颗冷酷无情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