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灰的天空布满了银灰色的乌云，连一丝阳光都无法穿透的密度。空气冷冽无比，甚至使吸入空气的肺腔、肌肤都疼痛了起来。

雨水中夹带着细雪纷飞在四处，地面上的积水凝结成薄冰。巴黎的街头陷入水气和雾气之中，迷濛成一遍。

霓虹灯火闪烁，车辆往来不息。

寒冬的步调缓缓接近，行道树纷纷枯萎，落叶飘散，丛生的细枝被霜给占据，结成了一根根的冰柱。人们因今年的第一场冷冽雪雨，各个面颊泛红，口鼻之间吐纳着白气。全身包裹的像粽子一样。

香榭里榭大道的夜景，经由这场雪雨而更显得萧瑟之美。两旁的遍植扳栗及篠悬木，帧毕的结晶体被金黄路灯照得闪闪发光。

从大道往上走，就可以看见凯旋门壮观的景象，俨然是巴黎的象征地标。

然而，五方却一脸凶神恶煞地瞪着那座凯旋门看。

“可恶……”他紧捏手中的信件，“这里是哪里呀！”五方忍不住大喊，脾气冲动的他，差点就忍不住将委托信和地图给撕破。

“五方——冷静点。”晶晶对自己的双掌呵气，即使有戴手套和帽子，她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冷静！？”他咬牙切齿地说。“已经够冷了，我不需要再冷静！”他转头看自己的搭档。“你很冷吗？”五方将外套脱下，套在晶晶的双肩上。

“五方——”晶晶被五方的举动吓了一跳，转头凝视对方。

“我没关系，你是女孩子，别冷到比较好。”五方话一说完，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不过还是不接受晶晶把外套还回。

晶晶的双颊一阵燥热，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脸红了。

五方总是对她很体贴，她知道五方那看似凶恶的外貌之下，拥有一颗温柔、体贴的心——只要他自尊心别那么强就好了。她将脸埋入那件大外套中，汲取那分温暖。

“五方，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他粗鲁打断晶晶要说的话。“你的能力只能用在寻找妖魔，而不是大材小用用在找路。”他死瞪着地图看，就算看到破也看不出所以然。

“可恶……这地图的字根本就像鬼画符一样！”

他手中的地图已不知不觉地被他捏成了一团，凄惨不已。

“要不要问路人看看？”

五方瞄了一眼身旁往来的人群，各个都金发碧眼……

“我要是精通法语，我早就去问了！”五方抱怨，搔着他那头短到不行的头发。“为什么不是中文或英文呀——”

晶晶忍不住笑了出来。

五方被指派到这次的委托案，显然是因为他身为上阶级术师的能力强悍，但组织里却没有考虑到他的不便之处。

“我看，还是我来好了。”

“喂！你别乱来。”

晶晶接过五方手中的地图，“没关系的，这点程度的施力，并不会构成大碍。再说，要是一直站在这儿被雪雨给淋湿，我们俩都会受风寒的。”

晶晶将委托信平放在右手掌上，然后再把地图叠上，她左手悬空在地图上方，然后闭上双眼，透过委托信书写人之气息，去寻找出所在的地图上方位。

“……在巴黎市区……”她纤细的指头在地图上游移，“我感应到了……有‘七’的数字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七？”

五方靠近晶晶。

“巴黎市警局，第七分局——”晶晶话一说完，仿如大梦初醒一般。她直视前方，久久未发一语。

“我刚刚有‘找’出来吗？”她转头看身旁的男人。

“有——你‘找’到目标了。”

待在人群之中，或许才是躲避的最好方法。

白癸缩在警局检验室的其中一角的长椅上熟睡，他目前已向学院申请休学，打算蓝格和墨林不论到哪，他就是要跟到底，不愿落单。

蓝格也是，他和白癸一同搬入墨林家，深怕只有他们单独在一起，那“东西”又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那怪物已经消失了好多天……

但即使是如此，在还没真正安全之前，他们也只好不断警戒着，这紧绷状态使他们越来越不安、焦躁。

毕竟，不论走到哪都要注意有无镜子的场所，让人感到极为绑手绑脚。同时，现在又是雨和雪频繁的季节，结冰的水面也是它能够进出的通道之一。

白癸累到在熟睡的同时，张着大嘴在打呼，丝毫不在乎检验室内的强烈化学药剂气味——以及陆续送来的干尸，也伴有一种特殊、难以形容的味道。

蓝格拿下口罩和手套，和一旁的法医助理进行讨论。

“编号二十七的干尸有开放性撕裂伤，编号三十内部有血管断裂痕迹，三十五号尸体只剩下半身——”助理安琪在一字排开的尸首间穿梭，一一记录着。

“只有这三具？”蓝格将点到的三具尸体资料抽出。

“等等——我再找找看。”安琪绕到另一旁。“啊哈！还有编号四十九号、五十一、五十五——似乎越到现在，尸体受损的就越严重。”

蓝格一次将资料全数摊开。

去除每具尸体的尸虫工作几乎花了他们整整一天的时间，光看这为数众多的破碎尸块，虽说是干尸，气味并非像腐尸一般强烈，令人作恶，但看的人难免会不舒服——蓝格挺佩服白癸可以睡得这么“香甜”。

他不禁叹口气起来，再次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这些损坏特别严重的干尸……”蓝格盯着资料看了又看，怎么也无法将照片上的年轻少年、少女和这些尸体联想在一起。

“他︵她︶们的家庭背景都挺不错的。”

“何止不错，各个都系出名门。”安琪补充一句。

“嘿……还真邪门。”蓝格皱起眉头。“你没说我还没注意到呢！看来他们的父母可都要哭死了。”

“没错，独生子女，各个都是天之骄子。”安琪将零散的尸块分类，出自同一个人的就装在同一个真空袋中。

“要送火化吗？都采证完了。”

“嗯……有申请领回的就不用，其他的都运送到处理处。”

蓝格揉揉双眸，眼珠子有些微的疲惫、发酸。

“墨林，我觉得我们一直在原地踏步，那怪物的身分、如何使生人干枯化，以及有何关联性，全都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那怪物究竟是什么呀……”

墨林阖上书本。

“我也找了一些超自然方面的书籍，但是都没提到呢……”

“破坏尸首，通常是认识被害者，为了‘羞辱’其所做的行为；要不然本身就是具有破坏性行为——我个人认为是前者。”

少数受损的尸首，和“完整”尸首的最大差异处，就是现场有无百合花的摆设……

“好复杂……不是人类所为的事件，很难猜测想法、目的，连它是否能像人类一般具思考能力都不清楚——”

蓝格将脸埋入双掌之中，他很希望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要是你能猜得出理由为何，那就不需要我们的存在了！”

有人回答了蓝格的问题。

只见一阵骚动，然后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妈的！怎么满地都是东西！？”

声音的主人忍不住提高音量，跟在他身后的女性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怎么可以擅自闯入法医检验室！？”助手安琪急忙阻挡对方，不然依检验室满地尸袋的状况来看，对方如此乱来难免会破坏到一些“东西”。

“晶晶，你感应到的是这个位置？”五方不理会安琪。

“嗯，没错。你看这成堆的尸袋……”晶晶环视四周。“这些不是普通方式死亡的尸体，它们全都带有着恶气。”

晶晶的厉害之处，除了她能以卜卦方式寻找方位，还可以依“物体”所具有之气灵来寻找。

五方和晶晶在面对这些尸体所表现的态度，让蓝格及墨林感到些微讶异。毕竟一般人很少见到如此大量、赤裸裸的尸首，更何况它还变形得那么严重。

五方发现到蓝格的视线，他垂下头，在晶晶耳边说了一些话。

晶晶点头做为回应，然后拿出委托信件。

墨林一看见那封信便有了反应，他立刻了解到，眼前两位男女的身分为何。

“请问是白癸跟蓝格吗？”晶晶露齿而笑，一展她那甜蜜、亲切可人的形象。

蓝格被叫到名字，反射性地举起手来。而白癸人呢，他因五方先前所带来的骚动清醒，正在打着呵欠。

“我是白癸——”他又呵欠连连。“你是？”

“我是柳晶晶——他是陆五方。”晶晶一边介绍，同时替自己擦拭掉头上的雨水，庆幸有人终于能说他们了解的语言。“我们是由总部派遣来进行驱魔的驱魔师。你们寄来的委托信在这边。”晶晶将信件交给一脸惊愕的白癸。

“请检查一下，是否是由你们亲自委托。”

名为“驱魔”，但实质上以五方和晶晶在阶级上的能力划分，多半被委托到的都是“猎”魔的工作，以除去对方为主，和晓夜差不多。

“驱魔师？”

安琪露出疑惑的神情，目光在晶晶和五方身上游移。

墨林直到安琪出声，才发现到她原来还在场——他们雇用驱魔师的事不能泄露，即使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警察人员和这种特异人士有所牵连，事情只会更加复杂化。

“安琪，不好意思，麻烦你回避一下。”

安琪用一种怀疑的神情看墨林，显然是很想知道原因，但又不能随便过问——她一向是个有原则的人。

她微噘起双唇，“好吧、好吧，老墨，看在是你要求的分上。”安琪又看了五方，他脸上的长疤颇有吓人的能力。

五方回瞪她一眼，吓得她花容失色地仓皇逃离。

“五方……你真是够了。”晶晶忍不住叹气，打了一下五方的肩。

她回头面对墨林等人，“如何？是你们委托的吧——”

晶晶话都还没说完，又被烦躁的五方给打断。

“你们难不成是在怀疑我们的身分！？”五方火爆的说，他一看就知道他们脸上的怀疑为何。“要是不需要的话——”

“等等！”白癸叫住对方。

五方停下离去的脚步。

“委托人是我，他们是被牵连到的。”白癸说。

“只不过……”蓝格接在白癸的话之后。

他手搔着头，走到五方和晶晶的面前。五方一见身着白袍的蓝格，马上就了解对方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医生，怀疑理论者的典型。

“你不是影片上的那名少年，我们还以为来的会是他。”

“影片上的？”晶晶迷惑了，完全不了解蓝格在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墨林直接拿拷贝带给他们看。

“在匈牙利的某个案件里，医院的监视器有拍摄到一名‘追杀’怪物的少年——他身上都是类似刺青的图纹，状似中国的龙形……”

龙印！晶晶的反应比五方还快，她一听马上就知道墨林所指的是何人。是晓夜！

晶晶瞪着那拷贝带看，没料想到晓夜会被拍摄到猎魔时的画面，想必一定非常“精采”。

“你说的那名少年要请到他非常的难——除非你是极有地位的人，或是难度非常高的事件，因为那是必须要透过‘特殊管道’……”晶晶指着影片带。“这带子可以交给我们吗？我们必须回收销毁。”

“没关系，请拿去。”墨林自晶晶的音调间听出她所强调的意思。“不过母带不在我们这里。”

“无所谓，我们会有人去回收。”

晶晶一脸小拜可掬。

五方深深感觉到，晶晶还真是个笑面虎型的人物，他几乎没见过她发脾气的模样，尤其是在委托人面前。

“那可以开始了吧？”

五方不耐烦的双手抱胸，环视四周，对那些尸袋堆内的东西还挺好奇的。

“你们给的资料写得很‘简便’，不过上级还是依照委托信的内容判断该指派我们来——我们需要更详细的发生过程内容，才能猎杀那家伙。”

说到“猎杀”这字眼，五方显然很兴奋的样子。蓝格、白癸和墨林都觉得他有些怪异，他们可是怕那东西怕得要死了。

“如你们所见。”墨林以身为警员的立场向五方和晶晶说明。“在检验室内的这些尸袋所装的尸体，全都是那家伙所为——”

蓝格开启其中一个尸袋。

“全都被吸干，干得很彻底，干到有些一碰就会粉碎。”

五方抿紧双唇，盯着尸体看了许久，然后伸手抓取断肢——他贴近，嗅着。

“……有恶气的残存。”

“恶气？”

“被妖魔所杀的人，尸体几乎都会残留一种近似臭气、沼气的气味。”

蓝格皱起眉头，也学五方的动作，但他丝毫没有闻到什么恶气，只是闻惯的腥臭味。

“你闻不到的。”五方指指自己的鼻子。“因为这需要驱魔的五感——”

他将断臂交给晶晶。

“这只手给我们，还是你们还需要呢？”

蓝格看了一下申请单中，这具尸体的家属是否要领回——他点头答应五方。

“你说它是用‘吸’的？”

“嗯！嘴对嘴的方式。”白癸将李斯死时所目睹的画面一一告知，并搬出那幅图画。由画中所生的妖魔。

晶晶将画拿到紫光灯下看，透视到画最底的那层文字——是英文吗？她眉头深锁，如果是西洋恶魔，他们可能就还需要另一位咒文解读专家。

但白癸所形容的，晶晶认为很接近某种鬼灵，而不是妖魔。

画鬼？晶晶思考各种可能性。

画中灵——在中国以及日本皆有的鬼怪传说，是由画中所生的美丽艳鬼，夜夜向画主求欢，吸食生气，直到精尽人亡为止。特点几乎都是令人惊艳的美女画——画如活人般栩栩如生。

晶晶在五方耳边低语，说出看法。

“别太武断。”五方驳回。“它是藉由画、镜子往来人间，我觉得应该是更上阶层的鬼灵。”

五方的个人见解是——只要直接杀了对方就好了！

“再找出原因就太慢了。”五方用干尸的手指着蓝格等人。“案子方面，就让它以‘不解’而终止，人命才重要。不止是你们的，这些死者都很无辜，想想看，我和晶晶赶来前的短短一周，你们总共又收到了多少尸体？”

“话是没错，但案子也不能就这样子悬空在那。”蓝格想不到他们竟然只想解决对方。

“等没有人再死后，随便找个理由解释吧！警方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在暗地础的人。”

晶晶见五方这种强硬的说法，她忍不住又敲了他一下。

“喂！会痛耶！”他瞪她。

“你闪边，让我来说明。”晶晶把五方拉到身后。“我们是以最坏的打算来考量，毕竟人命关天，倘若能一并找出理由，我们当然也会做。”

晶晶这只是安抚委托人的说词，她深知绝对不可能找得出原因，怪物吃人的理由绝对只有饥饿。

不过那怪物目前转移了目标，看这些暴增的尸量就知道，白癸等人目前的危险性并不高。

“你要先有心理准备，白癸。”她握住白癸的双手，“我们需要你来做诱饵，直接将它引来你身边。”

白癸僵住，在镜片底下隐约可见一双担心受怕的眸子瞪得老大，仿佛晶晶说了什么恐怖至极的话。

“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白癸脸上的表情简直是欲哭无泪。

“我们是请你们来帮助，而不是做饵！”蓝格气不过，无奈墨林是站在五方他们那边，认同他们的作法。

“由我们来做搜查当然也行，可是总是要费时，倘若它趁这段时间吃了更多人呢？吃人诱使它更加强悍呢？”

直接将对方引来，才是最保障的方式，他们也才可以准备的更齐全——主动总比被动好。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安危，你不会被它捉到的。”

少年思考着。他转身，远离正在争执吵闹的蓝格和墨林。

依照他的个性，最受不了的就是拖拖拉拉。接受对方的建议，或许才是最好的。

“几时可以开始？”

“这个嘛——给我们一些准备时间，明晚就可以开始了。”

五方边说边向前，他抓起白癸的手，在对方的右腕处绑上一条红线。

白癸好奇的拿近看，“这是？”

“红绳千万不可以解开。”五方警告着，同时也在自己的手上绑了一条，“它叫做子母线——一旦你遇到危险，你手上的子线就会断，连带影响到在他处的我，我会及时赶到你身边。”

要不是见过那怪物的存在，五方所说的话，蓝格肯定会吐他槽。

“好了，我和晶晶先去下榻处做准备，顺便查看地形，弄清楚你们居住处的范围。”

墨林将他们暂时居住的地点写给他们。

五方和晶晶离开警局，连同笛奇和李斯的画作，以及干尸的断臂一同带走。

“喂——晶晶。”五方凝视着前方，一脸神色怪异。

“干嘛？”晶晶侧头看对方。

“刚刚，我从白癸的身上嗅到了魔的气息……”

晶晶双眼瞪得老大，随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没说，我还没发现到呢！”

“我可是出了名的狗鼻子耶！”五方点点自己的鼻子。“嗅出恶气最在行。”

“白癸是受害者，身上多少会沾染上恶气，别想太多了。”

水的淅沥声在四周流窜，从各个方向缓缓流去。

黑暗之中，只有上方隐约有光线透入，穿过那格状般的铁网，可以清晰见到一轮明月，以及无数闪耀的星子高挂在夜空。

水气因寒冷而凝结成霜状，遍布在石壁缝中。

又一只鼠辈横行，发出的尖锐叫声成了阵阵回音。

空气中充满了迷濛雾气，笼罩着四周，使人分辨不出此地是何处……

吊挂在上方的灯泡一闪一灭地，忽明忽暗。

铁锈味以及怪异的气味弥漫，一道道水流不时漂浮着垃圾、虫和鼠辈的排泄物。

风自四面八方灌入，呼啸声大的恐怖、惊人。

在深处有着微弱的声响，像是哀鸣、呜咽，感觉的出来语调虚弱无比。

空间里有无数个通道贯穿，每一个都不知通往何处，宛如一座巨大的迷宫一般，无数交叉点，然后又分散开来。那声音就在深处的一个交集点里。

偌大的空间，呈立体圆柱状，四面八方的墙壁上有五个巨大圆型通道——一名全身赤裸的少女，以仰躺的姿态倒卧在中央空地。

她很虚弱、饥饿以及寒冷。

泪水溢出眼眶，顺着脸庞的曲线滑落。她的双眸总是透过那格状的铁盖看着天空，日复一日，有时还会听见一些鸟在鸣叫。

渴望自由……少女对家充满了思慕之情……

她知道自己终究会死，现在只是苟活着而又无力脱逃，身体已经没有行动的能力、力气。夜晚的寒风令赤裸的她颤抖个不停。苍白、隐约可见底下血管的肌肤，泛起疙瘩，汗毛竖起。

颤抖，是身体的本能为了造热，但时间一久，她也是会失温而死。

雾气濉了她那头枣红色的长发，身下的石板渗着污水，让她满身都是污泥的痕迹。

突然间，空间的另一处传来脚步声。

她颤了一下，头皮发麻了起来。她的瞳孔因恐惧而缩放，冰冷的肌肤泛出冷汗……

那脚步声越来越接近。

少女咬紧牙根，双手握拳。她知道这次若逃不走，就注定要死了。

使出全部的力气让僵冷的四肢移动，筋骨间的刺痛让她不禁哀鸣出声。少女忍住泪水，她翻身改成卧地姿态，然后匍伏前进。

她并不知道该往何础哎，只是一味地乱找路。

满地的老鼠屎沾染她的肘部、膝盖、全身上下。她无心去理会，就连肌肤摩擦地面造成的红肿也漠视，一心只想求生、逃离！

这里到底是哪里！？她喘着，强撑起疲惫、沉重的眼皮。

少女的身影被雾气所吞没，她看不清楚四周，只能听见水声以及对方沉重的呼吸、踏步声。

雾气到了某个地方后，渐渐散去……她逐渐能够看清一切的景象——她抬头，难以置信的瞪视前方。她张大嘴，完全无法动弹。

“……Jesu︵注一︶。”

那画面有如地狱一般，上百具干尸，有的断肢；有的则保留完整，全都堆积在一起，像废弃的假人偶，彼此贴着彼此。没有眼珠子的空洞眼窝，不知是望着何处。

白色蛆虫穿梭在尸体间，偶尔会见到老鼠在啃食。

由石壁上方低落的水滴一一打在干尸化的尸体上，侵蚀了剥落的角层，削减了它们的躯体部位。

一种奇特的气味凝滞在空气里……

它就站在她的身后，浑身焦黑、带着血红色泽，唯有那双蓝眸是美丽的，在黑暗中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少女被捉住脚踝，瞬间的力道拖曳着她！

她凄厉的叫喊出声，哀号成了回音，回荡在这迷宫般的空间里。

注一、Jesu——古代对“耶稣”的直接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