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杨茹玉一脚踹醒了正睡的深沉的曾房建,想和他说说她昨晚做梦的事。杨茹玉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只是比别人坏了那么一点点。杨茹玉很不解母亲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她觉得母亲是在满口胡言,她全然不懂母亲的意思,她在怀疑,她怀疑母亲是否因为年龄过大而导致了老年痴呆得了精神病。曾房建安慰她说,老人家可能真的老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曾房建心里很清楚,最好不要惹这个婆娘,否则,吃苦头的只会是自己,除非自己打算和她一拍两散。听到这句,杨茹玉的脸上露出了惊慌过后的第一次笑容,这笑容就像一颗定心丸,让曾房建的心头安稳了许多。
村头有一间清澈见底的小河,小河旁长满了青绿色的水草,河水很浅,可以看见小鱼在水中欢快的游来游去。平常,村头附近的人家都会在这条小河里清洗衣服。杨茹玉怀揣着一个装着衣服的大红盆,一摇一摆的走向了小河边。衣服在水里一起一伏的摆动着,惊扰着水中的鱼儿像到了世界末日似的到处逃窜。不一会儿,杨茹玉端着清洗完的衣服,朝家走去。
我家是村头第二家,母亲也端着一大盆衣服向小河走去。杨茹玉住我家隔壁,“低头不见抬头见”,母亲经常和她碰面是常有的事。杨茹玉从对面走来,母亲和往常一样,目视前方步步稳健的朝前走去。杨茹玉大摇大摆的走近了母亲,在和母亲插肩而过时,杨茹玉白了母亲一眼,母亲没有察觉,继续在往前走。母亲刚走两步,背后就传来了杨茹玉的声音。
“我说有些人啊,怎么管教孩子的?竟让孩子干些偷偷摸摸的事”,杨茹玉突然停住了,用抑扬顿挫的语气怪腔怪调的说道。杨茹玉分明是在挑衅,在讽刺我用卑鄙手段故意戳穿她的阴谋,她有气无处发,只好发在母亲身上。
“你在说谁,谁偷偷摸摸了?”,母亲的第一反应告诉自己,杨茹玉又向自己发动了进攻,母亲展开了架势随时准备招架对方。母亲为了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得不向她问个明白。
“哎,算了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杨茹玉没有和母亲当面对质,一句话就把母亲敷衍了。
说完,杨茹玉头也不回的径直朝屋里走去了。
母亲顿时怒火中烧,仿佛孙悟空被关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被烧的痛苦不堪。“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是对男人说的,女人之于女人,可就不是什么海底针了,而是一支别针,谁的针尖流露在外,谁的针尖合嵌在内,一目了然。母亲深知杨茹玉的为人,见她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个一五一十,也就没跟她过多计较,转身走向河边清洗衣服去了。
清洗完衣服回到家里,母亲问正看电视看的不亦乐乎的我道:你昨天有没有什么事得罪隔壁的了?昨天的事,我半个字都没像母亲透露,现在被问起了,我原原本本的讲诉了昨天发生的一切。讲完之后,我觉得身心愉悦,觉得这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难怪…”,母亲告诉了我杨茹玉的恶意刁钻。
“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哎!”,我直接冒出了这句,全然没顾杨茹玉长辈的身份。在我心里,长辈固然需要被尊重,但是,那些为老不尊或生活作风有问题的长辈就另当别论了。“己不正,何以正人;己不自尊,何以使人尊?”,这是我的一套思想理论,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杨茹玉之于它,还嫩了点,杨茹玉跟它比起来,我更青睐它。
母亲轻微的叹了口气,没有吭声。我知道母亲心里在想什么,她在感慨杨茹玉如此的厚颜无耻,却理所当然津津乐道。不要脸的在众人面前不要脸,众人就得忍受她的不要脸,这是她的生存法则,这是她的一种追求,更是她人生的一种境界。
村头有户人家叫李冒润,和我家离的较近。李冒润强横狡诈,四肢发达,脾气还很僵硬,他比父亲稍长几岁,过了今年他就五十五岁了。李冒润的老婆是个典型的长舌妇,在村里说长道短,到处无中生有,一般村里的谣言,多半与她有关,因为她的舌头无所不能,如果在古代,与百万雄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前年,李冒润由于手头拘谨,找父亲借了五百元钱。李冒润当初借钱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的很好,说年底就还这五百元钱。一年又一年,李冒润仿佛“贵人多忘事”早把这事给忘记了。去年,父亲找上门向他说借钱的事,他敷衍父亲说今年年底还,父亲信以为真,只等年底再上他家讨债。
中午,母亲在家里向父亲唠叨:这都快过年了,手头有点紧。你去李冒润家看看,前几天我看见他在银行取钱了的。不然,我们又要去银行取了。父亲决定再试一试,争取把五百块向李冒润要回来。
经过一百米的路程,也就是四户人家,父亲来到了李冒润的家门口。李冒润夫妇正围在火炉边吃着火锅,见父亲到来,李冒润笑嘻嘻的走出厨房,语气亲切的问道:来,来吃点。不了解他俩口子的人,碰到这种情况,若是应邀了他的请求,他们肯定在内心鄙视你鄙视至死。他们是那种“只进不出”的人,若是占了人家便宜,肯定心花怒放拍手叫好;若是被人家占了便宜,肯定咬牙切齿心存怨恨。
“我吃过了,你们吃”,父亲回道。
“有什么事吗?”,李冒润一边吃着火锅,一边问道。
李向北父子有着共同的特点,在人前都有点腼腆,说白了,比起一般人的脸皮标准厚度,他们的脸皮都薄了些。父亲觉得跟他当面提钱的事儿有点尴尬,决定“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拐弯抹角的娓娓道来。
“没事,我到处逛逛”,父亲答。
父亲背着手在李冒润家门口踱来踱去,父亲看见他家门口莲藕池里的一片莲藕,转过头来道:你们家莲藕很多啊。李冒润眯着眼笑,道:是啊,明天准备去抽几支过年吃。李冒润说完,问父亲要不要也来几支莲藕,父亲连忙推脱说不用了不用了。李冒润说父亲太客气太见外了。父亲呵呵一笑,说家里有吃的。闲话几句家常之后,父亲终于把话题转到了讨债上来。
李冒润吃完饭就离开了厨房,留下妻子在厨房里善后对付那些待洗的碗筷。李冒润走进了房屋,换了身衣服准备去茶馆瞧瞧。在李冒润换完衣服正打算出门时,父亲终于忍不住把讨债的事说出口了。
“冒润,你…手头现在宽裕吗?”,父亲的样子有些尴尬,生怕又吃了闭门羹。
听到这句,李冒润的眼睛立即睁的像灯笼似的,立即又变成了一条细细的裂缝,他笑了起来。李冒润走近了父亲,拍了一下父亲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对父亲说:明年,明年正月十五之前一定还你,我现在手头也紧。父亲知道他这是在忽悠自己,明年正月十五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无功而返。手打吧首发父亲横下心来,打算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钱要回来。
“我们家现在真的很紧,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看是不是应该…”,父亲没有被李冒润的敷衍之词所迷惑,而是做出了进一步的进攻。
李冒润见父亲仍然索要欠债,继续安慰父亲道:我们家真的也很紧,明年正月十五之前一定给你。谅解一下。
李冒润的言辞委婉动听,但只是华而不实。如果听信于他,五百块的完璧归赵将是遥遥无期,要等到猴年马月了。父亲见自己的索要没能见成效,干脆把那层透明的窗户纸捅破了。
“你们怎么这样,年年都是这样的话,到时候又不能兑现,借人家钱就应该还嘛”,父亲克制住了怒火,语气沉稳的说道。
李冒润见眼前的父亲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李冒润刚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立即变的愤怒起来,好像谁做了很对不起他的事儿。李冒润叫出了厨房里正在洗碗的妻子,伸出右手用食指指着妻子,对父亲怒发冲冠道:你问她,看我们手头紧不紧,五百块钱我会不还你,我是那样的人吗?你这人也太小气了。父亲见李冒润对自己大吼大叫,也不甘示弱,大吼的反驳道:你别说了,你们老这样拖欠也不是一回事。当年你有困难我说过半个不字吗?还不是把钱双手奉上。现在我有困难了,你们就这样,哎!父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感慨自己的无奈。李冒润夫妻俩一个鼻孔出气,真可谓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堪称生龙村的模范夫妻。
“我说,我们真没钱,有钱早还你了,你跟他争个什么呢,再说了,不就是五百块钱吗?至于吗?”,李冒润的妻子分明是在狡辩。
“好好好,你们有钱了再还”,父亲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此时,李冒润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急促的呼吸着空气像个重度缺氧病人似的,仿佛马上就要死去。李冒润走进房间,在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啪”的一声,他打开了柜门。柜门里放着一个很大的皮夹子,他打出皮夹子,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刚取的一万块钱。李冒润看着一万元大钞迟疑了一会,他在想要不要去还钱。
李冒润的妻子走了进来,看见丈夫正数着钞票,大声喝道:你真要去还他钱?李冒润蹲在钱柜前,回过头来,厉声道:还他,还他,五百块钱,算个屁啊,免得被别人说老子耍赖。妻子一脸的嘲笑,道:好好好,赶快去,看看五百块钱能给他买个什么。李冒润耀武扬威的带着伍佰元大钞朝我家走来。
父亲坐在门口,吸着香烟,一口一口的吐露着心中的郁闷。李冒润走近父亲,白了父亲一眼,像是在打发乞丐似的,把五张一百的人民币伸到父亲跟前,故意的抖了抖,语气刻薄尖酸的说道:来来来,还你钱,刚找别人借的。李冒润把钱丢在父亲的膝盖上,大摇大摆的走开了。李冒润回到家中,拿起自个家中的宝贝――扩音器,这扩音器是为他招揽生意的,除了种地,李冒润偶尔还从事炸爆米花的工作,可以赚点小钱补给一下生活。此时,李冒润很兴奋,拿起扩音器,对着村头大喊:李宽游真是太小气了,怕老子不还他钱,老子找别人借了五百块钱还他的,跟这种人来往真没的意思。大家以后都不要找他借钱了,也不要借钱给他。李宽游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冒润嫌播放一遍不够刺激,来了招更狠的,把话录音了下来,在扩音器上反复的播放,一遍接一遍,一遍完了再来一遍。这不播不打紧,一播可就炸开了锅。第一遍由于扩音器处于试音阶段,声音很小,效果不够明显,扩音器的声音传播的力度不够大,父亲没能听到。从第二遍开始,那叫骂声越来越大,附近的人们都听到了。父亲见和李冒润已撕破脸,倒不如据理力争,不再对他客气了。母亲也搭上了,父亲和母亲赶到李冒润家门口,父亲冲着坐在门口一脸傲态的李冒润吼道:你还算个男人吗?做这样的事,丢人不丢人啊…没等父亲说完,李冒润迅的一下从板凳上站了起来,直瞪着父亲,指着父亲大笑道:五百块钱,哈哈,怕老子不还你,小气的死。李冒润活像一个被激怒的小孩,一脸鄙夷的看着父亲。父亲实在忍无可忍,也无心再忍。父亲冲向了李冒润,想把他按到在地上狠狠的凑一顿。李冒润见父亲朝自己冲来,没有退缩,反而迎了上去。紧接着,他们开始近距离接触。
“啪”,父亲一巴掌打在李冒润的脸上,虽然这巴掌很响,但是没有力度,只能算轻轻的划过,虚有其表而毫无内涵。
“啪”,李冒润还了父亲一巴掌。这一巴掌和刚才的那一巴掌很不成比例,明显重了很多。顿时,父亲的脸上呈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李冒润和父亲拉拉扯扯,在作“殊死决斗”。眼看他俩打的不可开交,母亲在一旁拉住了父亲,父亲仍然怒不可遏,拳打脚踢的和李冒润干上了。李冒润虽然比父亲年长几岁,但比起战斗力,父亲还是稍逊一筹。母亲想拉回父亲,早点结束这场无谓的殴斗。李冒润的妻子见父亲和母亲人多欺负人少,也从家里跑了出来,手忙脚乱的朝父亲身上一阵乱打。母亲见李冒润来了帮手,把注意力转向了李冒润的妻子,和她打了起来。
父亲朝李冒润家走去的那会,村头附近的人们都从家里走了出来。现在已经是中午,村里的人大都在茶馆里泡着。有些人在一旁看热闹,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只是个打酱油的――路过而已。看热闹的人都呆在自个家门口,没有走近搏斗现场。好心人私底下差人去请了和事佬――村里一个颇具威望的人,大伙正在观望一场好戏上演。
一会儿,“住手”,和事佬从远处小跑过来,朝李冒润一声喝下。看热闹的人像具有磁性似的,看见何事佬到来,都聚集过来了。和事佬毕竟是和事佬,他是村里颇具威望的人,李冒润也得给他三分薄面。李冒润停止了动手,李冒润的妻子也停了下来。李冒润除了脸上有一片淡淡的红晕外,身体其它部位完好无损。父亲可不一样了,左右脸分别有一个重重的手掌印,脖子上还有一道道淤青,显然是被李冒润掐的。父亲的嘴皮破了在流着鲜血,一滴一滴的在往下流。母亲的脸上又明显的抓痕,李冒润妻子的头发也被抓的七零八散。
何事佬走了过来,扫视了一下四人,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打架?李冒润的妻子抢先说道:是李宽游先动的手,他动手了,我家冒润肯定得动手。母亲极力解释道:他说话太伤人了,该打。李冒润的妻子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母亲,对何事佬说道:他打人还有理啦?您看看,她就这德行,在您面前还这么不知轻重。母亲天生有种不服输的劲,见李冒润的妻子说话如此刻薄,想让附近目睹的人做个见证,见证李冒润夫妻的用心歹毒人神共愤。
“蛾子,你来给大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把头转向了蛾子,想让她为自己做个见证。
蛾子是杨茹玉的邻居,性情温柔,却有些胆小怕事,李冒润和父亲大打出手时,蛾子目睹了全场经过。蛾子被母亲这样一叫,在众人面前有些不知所措。蛾子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说话时,不料却被杨茹玉抢了先。
杨茹玉讲诉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语重心长的对着母亲说了句:冒润他们手头紧,你就宽松他们几天,也不至于把别人逼到向我借钱还你吧。杨茹玉巧舌如簧的混淆黑白颠倒是非,硬说那五百块是李冒润找自己借的,想和李冒润上演一场天衣无缝戏。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他肯定是从自己家里拿的,他是拿着钱走来的,根本没经过你们家”,母亲那会听父亲讲诉了事情的经过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杨茹玉如此狡辩,恨不得给她两个耳光。
“呵呵,谁信,我借钱她要给你说吗?”,杨茹玉很平静,冷笑道。杨茹玉对李冒润使了个眼神,李冒润知道她在为自己辩解。
李润段和父亲在这里沉默了,看着母亲和杨茹玉的唇枪舌战,随时准备为对方辩解。
何事佬不知道谁是谁非,一时半会还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何事佬有了眉目。前期,他们争吵的焦点是谁先动的手和讨要欠债,把扩音器里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忘掉在了一边。搏斗的那会,扩音器不幸遭到了误伤,被父亲一脚踢熄火了,像个被捂住嘴的泼妇,安静的躺在满是泥土的地上。
“伯伯,刚才那个东西在骂人,我听到了的”,小孩拉着何事佬的裤腿使劲的摇晃,小孩指向了扩音器,想让何事佬也看看那东西是怎么会骂人的。
母亲跑过去捡起了扩音器,“啪”的一声打开了扩音器,把扩音器对着大家,扩音器里面说道:李宽游真是太小气了,怕老子不还他钱,老子找别人借了五百块钱还他的,跟这种人来往真没的意思。大家以后都不要找他借钱了,也不要借钱给他。李宽游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听到扩音器里面发出这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何事佬瞪了一眼李冒润,厉声道:你们太过份了!大家是一个村里的人,骂这样的话,太过分了!李冒润正想解释,杨茹玉又钻了空子。杨茹玉对李冒润又使了个眼神,微笑着解释道:你们也过份了,骂的这么狠,何必啊,大家在一起相处不容易啊,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至于吗?父亲白了一眼杨茹玉,把头转向了别处。
“你少到这里参合,这没你的事”,母亲受不了杨茹玉的两面三刀,想让她住口。
“我也是实话实说嘛,再说了,我说话你管不着”,杨茹玉反驳道。
“别吵了,别吵了,大家以后和睦相处,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何事佬想用他何事佬的身份镇压住大家的怒气,想早早的解散这场不愉快的争吵。
何事佬说了些安慰大家的话,给大家讲了些众人皆知的大道理,说看在我何事佬的面子上,请大家不要再争吵了。
“走,我们回去”,李冒润捡起扩音器,拉着妻子往回赶。
杨茹玉扭着身体回到了家中,心里乐呵呵的笑个不停:活该!
父亲和母亲离开后,人群就疏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