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暴前的迷雾
作者:维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996

清晨,光被挡在密不透风的窗帘外,使冷色调的卧房昏沉沉的,阴暗而静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正叹息着被彻夜不归的主人冷落,而这已经不是偶尔,而是三天两头的景况。除此之外,堆满桌子的书本文件一直散落到地上,隔夜的咖啡杯还残留着一点渣,几片面包搁置在文件堆中,随地的纸团和纸巾不怎么乐意地点缀着灰色地毯。如果这些情景出现在别人身上,只能说明主人邋遢懒惰到不可理喻,但是它出现在轩·塞伊的房间里,仅仅只因为过于忙碌而根本没有时间整理。

与卧室相比,客厅就显得单调而整洁得多,沙发、茶几、矮柜、书架构成一组简单朴素的摆设,木质的地板有几处堆积着灰迹,显然很久没拖地了。它们有时会埋怨主人不脱鞋子就在自己身上踩来踩去,但是一想到主人的工作性质,也只能默默忍受。现在,很少有人会不在客厅里放一台电视,除非屋主认为没有必要。轩·塞伊就是其中之一,全年无休,三天两头不回家的他别说看电视,想好好坐下来吃顿饭都难能可贵,在这种情况下,电视机对他来说只是无用的摆设,还不如省略。

家在他的眼里只是寄宿的宾馆,就和房子的格调一样,是没有温馨感的地方。

7点20分,大门开了,一席黑色紧身衣的轩回到家里,房间像往常一样,以寂寞的静迎接主人。而他也是一成不变的冷漠,关上大门,走进卧室把昨夜搁置下的东西粗略地收拾干净,然后一头钻进浴室。即使工作了一个晚上,也不能在他脸上看到疲劳,镜子往往最真实地呈现他那张轮廓分明、硬朗而消瘦的脸庞,空洞无神的眼睛像死人一样缺乏生气。他总是一身黑衣,从冬到夏,里里外外,没有一件衣服不是黑色的,他的衣橱里黑漆一片,从不需要他考虑怎么搭配颜色。乌黑的头发,冷漠的眼睛,似乎就像主人时刻散发出的冰冷气质,连它们也总是暗淡无光。轩整个人就像个冰棍,感觉不到任何属于活人的气息。

他匆匆忙忙地冲了个冷水澡,然后边擦拭头发边走出浴室,裸露的上半身还淌着水滴,面无血色的脸不带有一丝感情。随手将毛巾丢在沙发上,走进卧室,看也不看地在衣橱里拿出一件黑色衬衫,随意地套在身上,扣上两三粒扣子,毫不在乎自己的衣观不整。一切都显示着轩紧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生活节奏。

虽然熬夜工作,他却没有立刻倒向床上,也许疲倦已经在工作中变得麻木,他早已习惯在两眼发酸的时候还不去选择休息。

坐到电脑前,打开液晶电脑,然后顺手拿来桌上的烟盒,一星橘红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一缕青烟袅袅上升,轩很习惯地把烟吊在口边,和许多烟鬼一样,房间里很快充满了烟草的熏香,它可以驱散他的疲劳。

他的骨子里隐约地透出拘谨,然而却在长期不规律的生活下渐渐被埋没,而使表面看上去,像个没有规矩的流氓,日常习惯糟糕透顶。

留言机里有两条留言,他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略显机械却很熟悉的声音。

前一条是房东劳克拉太太的,她是整栋公寓的主人,一个年过四十,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虽然轩总是对她不理不睬,可劳克拉太太对他还是很照顾。

“小伙子,又整晚没回来啊,提醒过你很多次,要把房门锁好,下次别再忘了。”

劳克拉太太的声音浑厚沙哑,很富有母性的味道。其实,轩一直都是用特殊法术在门上加上结界,普通人绝对无法闯进他家,所以他从来不习惯锁门,但是不知道这点的房东太太总是多此一举,还特地在门上多加一道锁,如果他忘了锁门,房东就会帮他锁上另一道锁。

有好几次,他都想搬出这个麻烦的公寓,到一个没有人关心的地方住,但是他的顶头上司却一再反对。这座公寓就是上司刻意为他安排的,上司看中了这里的房东太太亲切随和,认为轩需要这样的关怀,不然他只会越发陷入冰冷的深渊。

下一条就是他的直属上司卡罗琳·桑可齐的留言,一个成熟冷静,强悍独立的女性。

“又在彻夜工作吗?有新的任务了,不过你最好先睡一觉,下午我来接你。”

无聊的关心,他冷漠地想,而后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加密号码,听筒中传出的是桑可齐的助理的声音:

“您好,crux生化机械研究院,请问——”

“让桑可齐十分钟后立刻来接我。”他很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头。助理似乎在他极为不敬的称呼中辨认出了他的身份:“塞伊先生,主任现在在开会,等会议结束后,我再为您通传可以吗?”

“她就在你旁边吧,”轩在听到话筒中不自然的窃窃私语后,毫不客气地拆穿对方的谎言,“叫她不要磨磨蹭蹭的,十分钟后她不来的话,我去研究院找她。”

话筒中沉默了一会,很快,轩听到他所熟悉的声音,带着轻笑,道:“你才回到家吧,工作狂,不是让你先睡一觉么。”

轩毫不领会对方的关心,依然冷冷地回道:“我睡不睡觉不用你关心,上头不通过邮件下达命令,而要你传达,应该是很紧急机密的任务吧?”他故意提醒对方,语气不但冷漠,还略有威胁的意味。

对方轻轻叹了一口气,女性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不仅无奈,还有一丝惆怅:“那我马上过来,上头要你到总部接令,不过我会在路上先把任务简略说一遍。”

轩略微皱了皱眉,尽管显出一丝疑惑,语调却没有起伏地应声,然后挂断电话。

需要到总部接受指令,可见任务的重要性。但不管是什么任务,对他来说都没有分别,现在,他只是一个埋身于工作的机器,用昼夜不停地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烟雾在头顶盘旋,渐渐消失在空气里,一双无神的眼睛注视着天花,时间流逝,却没有在他没有变化的目光中形同无物。

*******

“哦?让我去找离家出走的皇子?”风声里穿插着一个年轻男子讥讽的笑声,嘲弄的意味从黑洞洞的眼睛里透出来,让人毛骨悚然,“上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多管闲事了,上界的事和他们有关系吗?”

“皇子在和首相女儿的订婚仪式上突然失踪,这等于是上下两界的政治矛盾,上头不得不管。虽然宰相声称皇子可能被恐怖分子绑架,故意挑拨上界和下界的关系,但是这其中显然有阴谋,不会只是恐怖分子捣乱那么简单。”

车子在拥挤的大道上以龟速挪动,熟练地开着轻便式跑车的红衣女子按耐不住沉闷,向旁边的副驾驶座瞄了一眼,在一个外表明明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眼中却能看到四十岁的世故眼神,她那如夕阳一般的橙色眼睛里露出一抹关怀。但是在轩接连不断地点燃第五支香烟后,这抹关怀变成了责令:“在我的车里,你就不能少抽点么,明知道我讨厌烟味。”

黑色的短发在风中飘舞,和吐出的烟一起,仿佛在无视女士的警告。轩的嘴角拂过冰川一般的冷笑,不含感情:“也就是说,上头认为皇子想逃婚,而且,可能已经离开祈愿大陆?”

红衣女子拨拨长发,在警告被无视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道:“[月魂环]和[日魄环]在最近有同时被打开的迹象,[核心]也记录下了有人在20号左右出境的记录,由此可以判断,皇子可能在下界匿藏了一段时日后,然后离开了祈愿大陆。”

[月魂环]和[日魄环]同时组成祈愿大陆最外围的保护结界,喻称“最坚固的防护壁”,不管是出境或入境,都必须暂时打开结界,它是祈愿大陆长年与外界隔绝的保障。而这两道结界并不是普通百姓能随意打开的,在没有获得议政会允许,由[核心]监控打开结界的情况下,能暂时使之关闭的只有上界有特殊待遇的王室或贵族。而且,[核心]会二十四小时监视出境或入境记录,所以没有人能无声无息地离开祈愿大陆。

“哼,上头想帮首相找回女婿么?”轩吊含着烟蒂,在说话的时候,烟上下颤抖着,透露出他的冷嘲热讽,“还是想找个替罪羊羔,追究政治责任?”

红衣女子轻蔑地一笑:“这种事,我们这些中间层根本无权过问,不过可以想当然地认为,上界和下界现在正处于尴尬期,谁都想抓住对方的把柄,然后把事态扩大到政治阴谋的层面上。皇子逃婚,最颜面无光的就是首相,不过,皇帝也好不到哪去,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尽快找到皇子是有必要的。”

“难道不是想找个导火线,好有充分的理由引发战争吗?”黑衣男子闭上眼,冷漠而犀利地推测。

桑可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轩,后者继续以事不关己似的口吻说:“几个城主间的明争暗斗迟早会愈演愈烈,也只有议政会还敢冠冕堂皇地声称大陆统一和睦,欺骗民众认为现任首相是他们的‘救世主’,等战争爆发,最后会哭得最惨的说不定就是那些只会说风凉话的政客。”辛辣的讽刺在冰冷的声音中那么轻描淡写,却让人忍不住浑身打颤。

“你不要对首相那么偏见。”红衣女子无奈地叹道。

一声细微的不屑闷哼表示着对女子的抗议:“是我偏见吗?所有人都以为首相的女儿和皇子已经正式订婚,而其实他们双方都隐瞒了事实,这不就是欺骗民众的行为么。上头不想泄露皇子失踪的消息,不见得是出于想避免政治矛盾的考虑。”对于绝密任务的背后阴谋,轩不禁嗤之以鼻,政治在他眼里是最污秽可耻的东西,竟是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所谓的“高度机密”不过是幕后操控者们各怀鬼胎而已。

桑可齐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声。她比谁都清楚,为什么身边的青年会变成现在这样,她没有理由再斥责他的偾事忌俗。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次的任务会是长期性的,即使能确定皇子不在祈愿大陆,但无法推测他会去以外的哪个地方,最有可能的是迁移大陆,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到了总部,上头会为你做好各项安排,不过你必须记住,要定时回来作维护,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说到这,她很是担心地看向身边的人,欲言又止的样子。

黑衣男子裂开嘴,发出刺耳的冷笑:“上头应该很清楚我的情况,为什么还会选择我执行这项任务?”

女子默默地叹息:“谁让你是目前工作指标完成度保持第一的人,上头参考了你的能力指数和各项参数,加上你的不败记录,这种选择是很必然的。所以我说,你没必要把自己当成机器一样不停地工作,对你没有好处。”

“哼,我现在,和机器有什么分别吗?”男子的讥笑像一阵刺骨的冷风,令红衣女子心寒。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惟有保持沉默。

“一切小心一点,”过了很久,她欲想冲破这份压抑,脸上浮现关怀备致的微笑,“不要太拼命了,上头没有给定时限,你可以自己控制一下。”

轩看向车窗外,冰冷的目光中有着些许不屑:“比起拓影那个家伙,我可算清闲多了。”

女子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阴冷抑郁的人,压抑感变得更为凝重,沉沉地压住心房,透不过气来。

“他跟你不一样,你没必要和他比较。”

叹息像风中弥漫的烟味一样,无力地飘过耳际。

“对了,我会让劳克拉太太保留你的房子,请人定期打扫一下。”桑可齐突然转移话锋,想赶走车子里的压抑氛围,不料,对方却毫不领情:“不用,帮我退掉它吧,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我想搬进基地宿舍住。”

女子的眼里露出诧异和忧虑:“为什么,你已经不用再接受训练了。”

“不经常锻炼一下体能,会影响能力调制的工作效率,协调率和反应能力都会下降,而且,太舒适的环境会降低警惕感和集中力,我还是搬回训练基地比较好。”男子一手扶住脸颊,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街景,繁华与喧闹都被阻挡在冰冷的眼芒外,透出的只是已经冰封的心。

红衣女子忍不住哀叹:“我说过,你没必要把自己看成——”

“我没资格过正常人的生活,这点,你比我还要清楚。”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将女子的关怀拒之门外。冷漠,已经变成他的全部,就像已经冰冷的身体一样。

*******

祈愿大陆·上界王宫·天堂宫殿——

在英蒂利亚大神殿的四个方位对称地座落着东之圣殿、南之圣殿、西之圣殿和北之圣殿堪称艺术杰作的四座美伦美幻的宫殿,晚上各放异彩的圣殿形成王殿内一大绝景,同时也象征着王权的守护神兽:代表统治与威严的东之苍龙,代表圣洁与完美的南之朱雀,代表慈悲与和睦的西之麒麟,代表威武与霸气的北之玄武。圣殿里通常居住着侍奉四方神兽的祭司,清幽宁静,神圣不可亵渎。在每日的朝拜和洗礼时,优美动听的圣歌回荡在王殿四方,有如天籁之音。每逢周末,一些高官贵族也会被允许进入圣殿作礼拜,皇亲国戚更会在圣殿里举行婚礼,由大神官亲自为新人送上祝福。而在其他时候,除了皇帝和大神官以外,唯一能自由出入圣殿的只有[礼士]。

[礼士]为塞伦家族代代世袭,在奥普托兰帕尔王国享有最高爵位,受世人景仰爱戴,其地位与大神官平起平坐,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塞伦家族一直以来掌管礼教与司法,所有的王室贵族都必须经过塞伦家族的礼仪调教,就连王位继承人也不得例外,如果得不到塞伦家族的礼数认可,就等于在权贵阶级失去地位,因此,即使是王族成员也对其敬畏三分,它比王室家族的地位更为显赫高贵。而[礼士]则是塞伦家族的最高掌权人,也是司法执行最有权威的人物,在上界,任何审判和决议都必须通过[礼士]审阅,达成协议。[礼士]就像是祈愿大陆的天平,维护着上界与下界的秩序与和睦,因此,甚至比皇帝更受人民尊敬。

既然身为礼仪的代表,受人瞩目,以身作责,每一代的[礼士]自然不仅有玉树临风的仪表,高贵优雅的举止,宛如天籁的歌喉,丰富底蕴的内涵,而且还要求德才兼备,文武双全,除了礼数和修养,在音乐、艺术、茶道、烹饪、剑术、骑术、魔法、医药等等各方面都必须样样精通,因此,[礼士]就像一个十全十美的神人,高高地站在众人之上,其才艺武略令人叹为观止。能够成为[礼士]的人自然也当仁不让,是最杰出优秀的。

由于其严格的要求,并不是塞伦家族的每一位继承人都有资格成为[礼士],一千多年以来,一共只出现过六位[礼士],其中有两位[礼士]是在近一百年内出现的,且仅仅只是隔代,使人认为如今的塞伦家族正处于颠峰时期。而在上任[礼士]辞退后,立刻有下一位继任者受封的情况乃稀世罕见头一回,在大陆各方流传为佳话。这更让人迷信[红月年]的吉相。

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在今年年初刚刚继任的第七任[礼士],就是年方二十一岁的上一任[礼士]的儿子,迪兰·塞伦。

他不仅仪表出众,才华洋溢,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使他像一位三十多岁冷静而自制的思想家,但外表却又像十几岁的活泼少年,一头浅褐色的短发和个性化地歪在耳边的小辫子同时透出阳光率性,紫罗兰色的眸子又时常目光锐利地审视四方,即使再细小的事物也逃不过他那敏锐的眼睛。

然而,在西之圣殿内,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贵族千金们心目中的头号白马王子如今却彻底落败在一个顽固刁钻的十六岁女孩手里,连他自己在不得不作出投降动作的同时,内心也颇为受挫。

“孺子不可教也,我从来没碰到过你那么无药可救的人。”连续一周在礼仪教导方面毫无进展,褐发青年无奈地放下厚重的教科书,对长桌对面的少女摇头不止。就在刚才,她已经第七十六次把调羹重重敲在碗边,发出刺耳的响声,在礼节上,这是绝对忌讳的。

由于皇帝陛下的邀请,他不得不担任调教未来皇妃礼数的职责,在刚开始看见这位美丽的女士前,他还充满了自信,认为这是一次轻松而愉快的事务,然而现在,他却发现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从来没碰到过比她还野蛮的女孩了。

隔着长达二十米的宴席餐桌,坐在客席位置的短发少女不耐烦地丢掉调羹,将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发在这位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家伙身上。

“我在这已经被关了快三个星期了,你到是告诉我,还准备折腾我多久!”圣殿的清净连日来已经被破坏怡尽,就连祭司们也慢慢习惯了少女的盛气凌人,唯一不习惯的只有一个人。

年轻的[礼士]优雅而淡漠地一笑,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姿势与少女形成鲜明对比。“我的职责只是把你调教成一等一的淑女,至于其它的,不在我的范畴之内。”优美动听的嗓音透过空气悠悠地传了过去,像清泉流水一般赏心悦目。

人人都认为听[礼士]说话也是一种享受,然而少女却没有这种雅兴。她粗声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跳起来,大步跨到褐发青年身边,两手叉腰,大有兴师问罪的气势:“你是皇帝的亲信,会不知道吗?而且,说什么调教我的礼节,只是借口吧,实际上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对吗?!”一席米色的宫廷礼服穿在她身上,不但没有奢华感,反而将她不雅观的举动突显得更加别扭。

褐发青年露出冤枉的神色,摊开双手:“你贵为未来的皇妃,不久之后,更是一国皇后,陛下何必找人监视自己的孙媳妇。”

短发少女对如此冠冕堂皇的辩词轻挑眉头,一脸的怀疑:“什么好话都被你说了,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她换了个姿势,两手环抱,趾高气昂地叫嚣,“你到说说,皇子都不见了,我凭什么还必须住在这!”一开始总是有女祭司在她身边围得团团转,又是帮她梳洗又是替她换衣服,简直把她当婴儿对待;后来又来了个只会念经的“传教士(在亚克丽莎眼里,传教士就是专门念经的职业。)”嗡嗡地在她耳边嘀咕,弄得她快一个头两个大。对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迪兰浅浅地弯起嘴角叹息,对首相的女儿,亚克丽莎·瓦依·拉斯拉的脾气大为感冒,却又不得不耐心地作出解释:“皇子殿下虽然失踪了,但并不表示婚约取消,我想,皇帝陛下大概是出于对你的爱护,怕你也被恐怖分子绑架,才将你留在王殿内。”

“你保证皇子是被绑架,而不是他自己想逃婚?”少女反驳,“这里是上界,一般恐怖分子会上得来吗?而且还能在王宫里把皇子劫走。”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是皇子也不是陛下,又怎么会知道事实真相。”迪兰继续以无辜的表情辩解。

短发少女一把抓起厚重的书,高举过对方头顶,兴师眈眈地质问:“你是说,你身为[礼士],却除了整天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念经,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她甩着手,很有把书砸像对方脑袋的冲动。

褐发青年惟恐自己遭遇不测,连忙将书抢过来压在手臂下,然后无奈地摊手:“事实如此,我也不想强迫不喜欢学的人硬学,要不是奉皇帝陛下口喻,你以为我乐意对你念经吗?”说到最后,他也有些气不过地怨声讽刺。

亚克丽莎用力蹬脚,一屁股坐在首席客座,怒目而视,两眼之冒火花。迪兰看着她不登大雅之堂的举动,不禁惋惜自己一周来的努力白费力气了。

“我要见皇帝,让他放我回下界!!”少女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求道。迪兰皱了皱眉,心想:皇帝哪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他正要开口,房间外一系列有节奏的脚步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他突然忍不住,半开玩笑地道:“说不定,陛下亲自来见你了。”

亚克丽莎蹭地蹿起身,摩拳擦掌似地盯着大门:“那正好,省得我大老远跑到正王殿去。”

迪兰默默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语。

不久,门开了,一位栗色长发的英俊男子走了进来,恭敬地欠身:“下午好,[礼士]阁下,皇妃殿下。”温润谦和的声音就像挂在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迪兰以标准的礼节回应:挺直身躯,并拢双脚,左手扣在胸前,微微地点头示意。而亚克丽莎的反应则天差地别,她大刺刺地叫喝:“怎么是你,皇帝呢?”整个上界,甚至整个祈愿大陆,大概也只有她敢那么大逆不道地宰相说话,褐发青年彻底无语。

虽然传统上,宰相的地位在[礼士]和大神官之下,但维因却不能按常理对待,他的势力和能力在整个王宫内绝不可小看,是以,在他进来后,迪兰也相应地表示出敬意。

栗发宰相莫名地看了看[礼士],对方耸了耸肩后,他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面带微笑,温文尔雅地回答:“正是皇帝陛下让我给殿下带来一个好消息。”

少女不悦地皱眉:“不要叫我‘殿下’,你们皇子无故失踪,订婚典礼半途中断,也就是说,这个订婚不能算数。”她用力强调着自己的自由之身,宰相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皇妃之尊不是我们说了算,皇帝陛下怎么认为我们就照做无误,请殿下自重。”

迪兰有意背地里冷笑一声,感叹维因说话依然那么尖酸刻薄,却能以最优雅的方式表达出来。

稍作停顿,维因即而说明道:“陛下考虑到皇妃殿下与首相的父女之情,决定让殿下暂时回到下界居住,现在皇子下落未明,陛下也不想让您忍受离家之痛。首相那边,我们已经派人通知了,马车明天就会来接您,请殿下尽早做好准备。”他那委婉而纯熟的语言技巧令褐发青年赞不绝口,恐怕皇帝的本意绝非那么客道,而通过宰相之口,却可以轻易地化解唐突和不自然。

从不耐烦到惊喜,少女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愤怒逐渐转变为喜悦,最后忍不住在心里欢呼。这简直就像天上掉下的馅饼,刚才她还在抱怨自己被囚禁在王殿内,皇帝却突然慷慨解囊,肯放她回下界了!

但是,她又不禁怀疑:“为什么皇帝突然想通了?王宫里到底搞什么鬼?”

维因恭敬地附首:“恕臣无知,无法奉告。另外,[礼士]阁下,您也可以结束对皇妃殿下的礼教课程了,陛下要召见您,请随我一起前往正王殿。”

“欣然之至。”褐发青年略带讽刺地笑道,瞥了瞥少女,眼里大有如释重负的神采。这对少女来说也是一样的。

“那么,我们告退了,祝殿下在王宫的最后一晚过得愉快。”道别时,维因依然是那么矫揉造作,却又很自然地流露出无可挑剔的涵养。

宰相和[礼士]一同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留在房间里的她虽然困惑,但也雀跃不已,一边庆幸自己得以解放,一边为皇子的失踪叫好,能够这样顺利地逃脱婚姻实在始料未及。但是在兴奋之后,她又冷静地思索了一番,事情似乎变得很微妙,她说不出有什么不妥,却总有种被摆布的感觉。

这是个阴谋吗?从皇子突然失踪开始,宰相又声称有刺客潜入月影宫殿掳走皇子,皇帝莫名其妙地把她拘禁在西之圣殿,现在却又改变心意……

她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思绪飘向了九霄云外。阳光将骨瘦如柴的少女身躯斜倒在地上,拖成淡淡的长长的影子,有一点迷离。

*******

海上的雾不但没有散去,反而好似越来越起劲地向深蓝海神号靠拢,在外围编制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地包裹船身。

浓雾,像一个玩兴十足的孩子,看到船在狭小的空间里难以动弹,就越发幸灾乐祸。

“哎呀~~,好无聊的风景。”

邵凌对着海面茫茫一片白雾懒散地打着哈气,无精打采地看着单调的景象,只觉睡意随同一成不变的风景变得越来越强烈。无聊得只想睡觉,他开始怀念在岸上,在自己家里闲度假日的情景,至少比困在海上面对毫无起色的海景有生趣得多。

他那一头黑发比平时更乱更蓬,深深的黑眼圈毫不客气地显示着主人睡眠不足的后果,而脑子里又好象有蚊子在叫。不是他不习惯熬夜,只是闲得发闷的船上生活让他早已忘记了精力充沛的时刻,只想埋头钻进被窝,好快点消磨掉这段时间。

第二个哈气,他再也抵抗不住困倦,摇摇晃晃地倒在船头甲板的长椅上。

“这雾怎么还不散啊~~~”拖长的声调严重走音地回荡在低闷的空气里,邵凌张大嘴巴,仰天长叹,“早知道那么无聊,就不来海上渡假了,宁愿在家里钓鱼也比这里好。”

“那么快就对船上的娱乐设施厌烦了?”坐在长椅上看书的若岚不带感情地问。然而,手里的书眼看就快完结,他隐约感觉到发生在邵凌身上的烦闷也许很快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如果船继续停滞不前的话。

“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邵凌翻了个身,背朝天,用一只手支起半边脸颊,睡眼朦胧地瞧了瞧若岚手中的书,说话却不着边际,“按照预定,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返航了吧?”

“差不多。”若岚很习惯地一脑两用,在回应对方的同时,翻过一页,“找其他人陪你一起玩啊,你不是很能搭吗?”

“你看这有人吗?!”卷发青年突然跳将起来,甩开手臂指向四周,“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半的人不是晕船就是食物中毒,还有一半估计在睡懒觉。”

直到这时候,若岚的注意力逐渐从书上移开,略微皱了皱眉,沉思:连最不会晕船的优兰都在早上起来后脸色发白,胸口发闷,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休息,事情似乎很不寻常。但是,也并不是全部的人出现这种症状,有的只是因为昨天吃了地下餐厅的食物,碰巧厨师不注意,把过期的冷冻牛肉拿来烹调,结果导致很多人有点轻微的食物中毒,其中也包括基西恩和华尔文。而还有一大半则安然无恙,什么病症也没有,就像他和邵凌。船长认为可能是学生持续待在浓雾里,不习惯船上的空气造成心理作用引致的病症,这在医学上也说得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了乔克船长的日志还是他多疑,总觉得这些包围船的雾让人不安,好似随时会有风暴袭来。

然而,一切却又平静得难耐。

他将目光放远,想穿过层层雾气看透什么,但这只是徒劳。

“无聊死我啦~~~杀了我吧~~~~”耳边只有好友不停的抱怨,一声比一声有气无力。等他转头看向椅子的时候,对方竟已睡着了。他讶异地撇撇嘴,有时有点羡慕这个无忧无虑,随寓而安的家伙。

刚一抬头,一席晃眼的金色头发映入视野,他连忙低下头,想装作没看见,不料对方已经抢先向他打招呼:“好呀,维先生。”

他无奈地默叹,然后回以寒暄式的微笑:“好啊,昨晚睡得不错吧?那么多人晕船病倒,你到一点事也没有。”

“你不也一样,看起来很健康。”金发少年毫不在意他的讽刺,挠挠后脑勺,坐到若岚的另一边,紧挨着扶手,仰面而靠。

虽然天空就和浓雾一样灰白,金发少年却显得心情好极,半睁半闭着眼睛,似在享受安逸和宁静。

“我刚才在帮阿布大夫照顾那些晕船的人,有些好象还发寒热了。呼……累死我了。”少年好似在自言自语。

无风的天气干燥闷热,虽然现在只是岚之月,春的步伐才刚刚踏进人们的生活中,今天,海上的气候却格外异常,不但热,且热得透不过气,若岚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披上薄外套已经觉得足够了,而昨天,他还裹着长大衣。

他没有理会对方,自顾自地埋首书中,对方卷袖子的动作不经意地使他更感热潮涌涌。

最后,他干脆放下书本,闭目养神以求心静自然凉。

“你的女朋友都病倒了,你不去照顾她吗?”诺因似乎故意想破坏他调剂心境,时不时地找话题搭理,“我刚才看到费列克斯小姐在问大夫要晕船药,好象基连小姐和杰西亚小姐都病倒了。”

沉默不能使他打发这个讨厌的缠人精,他又很不甘愿地睁开眼,没好气地瞥了对方一眼,然后冷冷地道:“优兰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从小一起长大而已。”

“哦——?”诺因发出一声长长的质疑,随即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可是听秋先生说,你们关系很不一般呢……”

若岚轻蔑地低哼一声,转为犀利的讽刺:“你很习惯打听别人的事么?”

“啊,没有,只是聊天的时候正好提到而已。”金发少年敷衍过去,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他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索一番,“对了,昨天在甲板上拣到一个手机,应该是你的吧?”

若岚看到自己的手机又回到手中,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地塞进口袋:“谢谢,我还以为丢了呢。”语调虽然很客气,却话中有话。

“我可没有偷看里面的内容哦。”诺因强调。若岚冷哼一声,隐约地嘲讽对方不打自招。“不过……”诺因又有些犹豫地嘀咕,“我看了电话簿,才推测大概是你的。你……是孤儿吗?”

黑发青年怔了一怔,瞬间的冷漠像一道冰刃由黑色的瞳射出,不过很快被掩饰过去了。“你怎么知道?”他闭上眼睛,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对一般人来说,这是一个“雷区”,但是他已经不在意自己的身世。

诺因保持着和他一样的动作,仰面望着天空,声音空洞悠长:“因为没有看到父母或兄弟姐妹的号码,一般人都会保存吧,即使背出号码也会习惯性地保存在手机里,这样打电话或发消息的时候都可以方便点。”

这个答案令若岚颇感满意,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已经不会再像小时侯那样感到寂寞,那份淡却的孤独感已经被深深埋葬。

他反而兴起一种熟悉感,很奇怪,竟能这样坦然地听一个陌生人说出自己算不上隐私的私事。

“你呢,有兄弟姐妹么?”他很自然地想到对方的家事,也是不经意地想试探一下。结果,对方竟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除了母亲,什么都不缺。”

“哦?”若岚的心里荡漾起一份收获猎物的欣喜,“你还记得啊?”

金发少年愣了一愣:“哼,在你面前,我想没必要再装失忆了。”他的直言不讳令若岚有些意外,“反正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不是吗?”

若岚转头看着金发少年,对方那种平静如海阔天空的表情让他迷惘:“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以同样迷惘的语气叹道:“恩……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也许以后会有机会。”他也转向若岚,突然露出孩子一般天真无邪的笑容,让若岚很不知所措。

若岚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对方的左耳上,但最终还是选择暂时放下这份好奇。

“回到迁移大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若岚继续闭上眼,不带有目的性地随口问道。他听到对方惆怅的叹息,犹如压抑了很久的郁闷无法释放。已经恢复原声的声音,不但消失了沙哑的感觉,还宛如甘甜的清泉,略微富有磁性的中性化嗓音,说不上美妙,却听起来很舒服,“其实我是来找一个人的……我不知道他在不在迁移大陆,但是我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找他。”少年慢吞吞地说,无限的感慨好似随音波荡漾在空气中,轻柔,委婉,却让人感触良多。

若岚随性地笑了笑:“恋人?”

“不是!”少年一本正经地辩解,“是‘他’,男的啦。”

“男的和男的也不是不可以。”若岚突然玩兴十足地开起玩笑。少年窘迫地皱眉,从脸颊一直涨红到耳根:“我没有那种倾向!”

“哈哈,”若岚坦诚地大笑起来,以视线指着对方的脸蛋,“你看起来和女人没什么两样,除了……”视线很自然地向下移了几寸,没想到竟令对方反射性地拉拉胸口的衣服,接着,连金发少年自己也觉得这种反应很可笑。

“没想到你是那么不正经的人。”诺因尴尬地瞪着他,惹得他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能憋着一口气,无奈地皱眉:“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是女人,而且还是个绝世美女,呵呵。难道别人没误会过么?”

诺因不屑地白眼:“误会又怎么样,我承认目前没看到过比我更美的女人了,所以我对女人没兴趣。”

若岚又一次找到对方的破绽,继续娱兴大发:“那不就表示,你对——”在对方凶神恶煞的眼神飘过来时,他立刻收口。

“你想找打吗?”诺因为自己的尊严厉声警告他。他叹了口气,不以为然地笑道:“真要打起来,你不是我的对手。”

若岚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种从来没尝试过的感觉在心里悄悄滋长,令他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能和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开起玩笑,还能聊得那么畅快……

“大不了,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别在意。美丽的外表也是一种有利的武器,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他的眸中突然流露出往日被匿藏的野性和狂傲,谁也不曾察觉到在他眼中,这种傲视一切的自负。

诺因似乎没有注意到,将两手袼褙搭在长椅靠背上,依然悠闲自在地坐在那:“你的想法很特别嘛。”

黑发青年笑得云淡风清,俊逸的脸庞仿佛结集了世间无数的宠爱,而慎密的心思往往就被隐藏在这样美丽的外表之下,很容易让人轻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善用自身的优点,就像小时候假装弱小哭泣来引得同情,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美丽的背后往往是最恶毒的心肠,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金发少年看起来天真烂漫,但若岚依然不会放松对他的戒心。他似乎可以感觉到,对方可能和他是同一类人。

“喂,你不管你的朋友啦?”在他走向客舱的同时,金发少年在背后呼喊。

“让他睡在那吧,他最讨厌别人打断他的梦。”若岚甩甩手,头也不回地走进室内,让一个真正烂漫的青年继续作无邪的梦。

*******

夜幕降下,不但看不到绚丽的夕阳,还将那份苍茫寂寞带给了孤独的船只。不过好在,雾终于开始变得稀薄,导航系统修复完毕后,船又慢慢航行,像一个不怎么有干劲的武士,慢吞吞地冲破雾笼。

深蓝海神号就像经历了一次不小的浩劫,正在慢慢恢复元气,那些病号摆脱了呕吐和晕船的阴影,逐渐恢复过来。于是甲板上又热闹起来,虽然大家在被折腾了一天之后,没有了原先出航时的漏*点,不过总算看到了些许朝气。

由于发生了食物中毒事件,几个餐厅的厨师如今都格外小心,学生们也不敢再去点乱七八糟的食品,大部分规规矩矩地聚集在中心大食堂吃着最简单的料理马虎敷衍过一顿晚餐,还没完全恢复的人早早地回到各自的房间里休息,其余的在甲板上散步。泳池和球场都被冷落在一旁,椅子反到变得抢手,还有些干脆在室内走廊打牌,喝茶,连电影院突然也变得炙手可热,今晚放的片子是《海上游侠》。若岚差一点就被希莉娅硬拖去,好在中途碰到诺因,赶快找借口开逃,诺因则顶替他,兴高采烈地陪女孩子看电影去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来到优兰的卧舱,巧的是,还未来得及敲门,两人便撞个满怀,茶发少女还是那么冒冒失失地一头冲出来,吓得他避之不及,双手一扶,赶快护住少女歪歪斜斜的身体,想不到竟惹来对方一击没头没脑的猛推,差点失去中心闹得人仰马翻。

“你摸我哪里啊!!”少女羞红了脸,惊声大叫。若岚无辜地反斥:“我怕你摔倒,真是不识好人心。”

“谁叫你突然出现在门口。”

“那你为什么突然冲出来?”

一阵沉默,两人四目相对,各自都一时找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过了一会,相继傻笑。

“是我来的不是时候。”若岚干脆地别过身,准备走人,优兰连忙拉住他:“喂!……是我不好,行了吧。”

能够那么轻易地听到对方承认错误,他感到有一丝欣慰,不过也没有得意的感觉,回了一个眼神,默默地道:本来就是。

少女白了他一眼,示意:算你有理!

这一耽误,优兰差点忘了刚才冲出房间的目的,突然回过神,一股脑儿拉上若岚疾步走向船头:“正好,跟我一起去找船长,让他把船停下来。”

若岚皱了一下眉头,纳闷:“船刚开动,为什么又要停下来?”

茶发少女突然没有预兆地停下来,害若岚几乎又一次撞上去。她的表情非常严肃紧张,眼神似乎在透露什么不妙的迅息。“我刚才在窗外看到海上有什么影子。”她压住嗓音,带着神秘诡异的气息沉吟。

“又是幽灵船?”一回生二回熟,若岚全不当一回事地看着少女夸张的表情。少女对他的态度不满地瞪眼,即而以更为慎重的口吻说道:“不是幽灵船,是别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

“像什么?”若岚顺势问。

茶发少女略微低了低头,紧抿双唇挣扎了一下,最后只发出一个字:“龙……”

若岚没有听清楚,或者说根本没明白那个发音是什么:“什么东西?”

“龙,‘降魔战争’时期的巨龙。”优兰铁青着脸,字字清晰地复述。这回,若岚总算听明白了,但更滑稽的想法浮上脑海,他不以为然地笑笑:“龙族在那时候几乎已经被全灭了,就算有残存的,现在也只可能存活在东方大陆,只剩下极少数量而已。”他没有直接否定优兰的所见,而是婉转地表示,龙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迁移大陆附近的海域上。

根据历史演算,“降魔战争”大约发生在距今几万年以前(具体数字不可考证)的魔导世纪,最初的起因就是苏魔族与龙族之间引发的杀戮战争,究其一开始的导火线已经不得而知,只知道在两族战争接近尾声时,龙族几乎被全灭,之后,苏魔族猖狂侵犯东方大陆,最后导致几乎所有种族都被牵连,不得不演变成对抗强大无比的苏魔族的战役,即后来历史意义上的“降魔”。那次战役伤亡最惨重的除了原本庞大繁盛的龙族几近等同于灭族之外,精灵族也在东方大陆销声匿迹,而最得益于此的,就是人类在此后开启了贸易发达的“黄金时代”。

从那以后,龙族的文明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唯一能听到的传闻也仅仅只是在东方大陆曾出现过类似龙族的低等生物,而绝非能幻化缩小体形的高智慧龙族。实际上,在“降魔战争”结束之后,历史曾出现过一段长时期的空白,人们称之为混沌时期,在那个时候,其他各种族渐渐繁衍兴旺,其中,最异军突起的就是人类,两个强大种族的灭亡直接促使人类文明的高速发展和巨大变化,致使以后成为西域和东方大陆的霸主。

也有人认为,人类是苏魔族或龙族的后裔,甚至可能是已经消失的古代精灵族的后裔,因为人类的姿态与这三个种族的幻化体都极为相似。或者更大胆一点的推测,人类是“降魔战争”时期神祗一族介入战争最终封印苏魔族之后所创造出来的生物,这也是为什么人类会膜拜神灵的缘故。不过,在悠久的古老历史中,这些都已经随之后无数的战争和变革被抹去,人类无法查证自己的祖先到底属于哪一族。

唯一能确定的是,龙族彻底地灭亡了,不可能再在几万年以后的今天复苏。

“但是我真的看到了!”优兰斩钉截铁地强调,“而且还发出一种说不清楚是什么颜色的光,然后就消失了。”

“你不会以为它幻化为人的样子,混到船上来了?”若岚略带愚弄的意味,他根本就不相信优兰看到的是龙,最多只可能是流动的雾气形成的某种影子而已。

但是优兰却很认真地一再解释:“我不知道,但是千真万确,是在图鉴上看到的那种巨大的龙,它还在海上游动,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幻化,是不是以前的那种龙族,但肯定是龙的形态。”

说着,她又拉着若岚,急急忙忙地向船长室的方向走去。若岚有好几次想停下来,阻止她毫无根据的行动,但是优兰几乎是在用蛮力拖动他。

“你认为船长会相信吗?海上出现了龙?”他索性以激将的方式提醒优兰,这种说法比看到幽灵船还可笑。

可优兰毫不理会他的反对,像一头固执莽撞的牛,一直往前冲:“不相信也要相信!我怀疑,昨天她们看到的幽灵船说不定也是那头龙,你不觉得这件事很严重吗?”

若岚叹了口气,不置可否。优兰继续声辩:“万一真的是龙,它如果袭击我们的船,我们拿什么对付它!必须让船长停下船,免得激怒那头龙。”

“可是……”

优兰在他想开口之际,又突然停下,目光犀利地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期盼和肯定:“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是不相信,只是……”若岚想客观地辩解,“这种话说出来,太匪夷所思了,连幽灵船都没人相信,更何况是龙?”他尽量避开少女直视的目光,免得自己表示出的怀疑惹恼对方。

少女果然如他预料的,听了很闷闷不乐:“总不能当没看见吧?!”

若岚很想说,是她过度疲劳产生的错觉,但是在斟酌之下,他还是没敢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以他对她的了解,即使这样说了,优兰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想了一想,试着以另一种方式劝说对方:“我们到甲板上去确认一下,说不定有别人也看到了,这样更有说服力让船长把船停下。”

优兰思量了一下,似乎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便点头答应。

两人来到甲板上之后,若岚便发现事情不妙。在右侧的边廊上,虽然只有稀稀散散的几个人,却围作一团争辩不休,他们的声音参杂在一起,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若岚看到法瓦兰德船长被一个学生拽到船舷边,那个学生伸长手臂指着远方的海面,神色慌张无措。他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大致可以猜到七八分了。

看来优兰说的是真的,海上真的出现了不该有的东西。若岚边思忖边望向海面,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几缕宛如青烟的气流在海面上盘旋,像仙境一样。

“法瓦兰德船长!”优兰在看到船长的第一时间奔了过去,若岚想拦都拦不住,只好一同跟上去。

船长的神色比前一次发生幽灵船事件时更为严峻,他好象再也没有余力表现出轻松,在优兰叫到他之后,他略有如释重负的样子,对缠住他的学生说:“那件事一会再说,我有事和优兰小姐商量一下。”

那位学生显然还想拖住船长,却被船长先发制人地逃到优兰这边,他无奈地看着他们,在原地犹豫了很久,可能在考虑要不要过来。船长乘机把优兰他们拖到船舱内,不让那个学生再有机会缠住他。

若岚从船长忧心重重的表情就猜出事情非同小可,本来,他还可以对优兰的话作出理性的解释,但是现在,各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似乎正一点点地吞并深蓝海神号,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让他感到毫无头绪。

船长把他们带到无人的角落,望了望外面聚集在甲板上不肯离去的学生,一再地叹气。

优兰本想开门见山地说明情况,结果看到船长这种反应,不禁疑惑:“怎么了,船长?是不是……”她已经越来越肯定自己看见的东西,只差没说出来。

法瓦兰德船长灰心丧气地摇着头,纠结的眉心透出他烦恼重重的内心。说话的时候,不但语气不够坚定,还充满了怀疑:“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他诚恳地看着优兰,神色焦虑,“出于对你父亲的尊重,我不能瞒着你。”

若岚还比较镇定,静静地等待船长说下去。但是优兰已经紧张得快透不过气来:“出了什么事?”

船长再度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实际上,现在,这艘船已经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优兰瞪大了双眼,咖啡色的眸中映衬着船长忧愁而无助的神情。

船长继续艰难地发出声音:“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在船开动之后,导航系统也恢复正常。但是在船员看到船偏离航线时,想修正,却发现一切设备都失灵了,我们无法控制我们的船。”

若岚紧锁眉头,优兰倒抽一口凉气:“不能把船停下吗?”

“不能,”船长尴尬地摇头,“只能说,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船继续航行,而且,据测算,我们正在接近‘死亡线’的航线上航行。”

“什么……!”茶发少女双手捂住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风暴前的迷雾 完)

*******

说明一:关于“降魔战争”的历史,会在后文中一点点揭露,这里只是简略地介绍一下。

说明二:时历的演变是从魔导世纪—>混沌时期—>初世纪—>中世纪—>末世纪—>古世纪—>创世纪,在“黄金时代”之前,用的历法和现在的历法不同。以后有机会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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