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还你。”她一手持软剑,一手将那个石像向寂落投去。地洞中发出一声闷响,是那具石头像的砸地声。
“说翻脸就翻脸,她可真绝情。”寂落拾起那尊石像,轻轻抚了抚石人被磨刮的鼻子,吹了吹,然后就像对自己的女儿那样充满关爱,轻轻柔柔地说道:“看吧,摔着了吧,疼吗?”
“住口。”红叶发狂地嘶叫着,双手也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显然,他的这句话对红叶的内心具有十足的冲击力。当她试图将这段情一刀两断时,却仍然只停留在抉择路口,假如寂落再说漏一句话,这个满面血雾的女魔可能就会得到摒弃一切的理由,从而绝情到底。但他这么简单的一句,却让红叶的内心升起一片莫名的情愫,也许是她的自尊心不容自己受到某种感动,于是,她开始痛恨寂落的阴柔之气,她痛恨寂落给她造成那种难以让她完全断绝又难以让她接受的感情。
“好毒的娃儿……”她望着蹲在角落,朝着那尊石像微笑的寂落,望着他那憨厚的笑容,和稚朴的侧脸。红叶再也受不了他的软报复,她紧皱眉心,锐利的双目散发出汹芒:“他想要控制我的心性、感情、行动……他才是魔,他才是比我还要可怕的魔,他比心魔更让人觉得刺痛……不行,我一定要除掉他……杀死他……”
心中魔念一起,红叶软剑一晃,化作一团红影,疾冲向寂落。伶羽夫妇和逐云虽然早有防备,但见她倏然出手,皆是一惊。三人想从侧面堵截红叶,但修血流的身法不是以力量见长的赑屃宗弟子可比,也不是北斗宗擅长阵法的伶羽夫妇能及。她这一鬼闪,软剑在前,身影在后,直朝寂落背后命门刺去。
“我要你死。”疯狂的修血流发出了祭血般的诅咒。
“那我就死罢。”寂落苦笑着回答。
他转过头来,站起身,直愣愣呆在原地。寂落的双目中闪出一丝无奈,他知道自己跑不掉,所以也不愿跑。他还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已经触到了喜怒无常的修血流的容忍极限。
“你……”红叶惊呼一声,身影戛然而止。
在场五个活人都呆若木鸡。
软剑‘血仇’扎在寂落胸腔前,弯成一道凝聚血气的弧线,像一柄弯弓一样,横在寂落和红叶之间。
寂落满怀伤感,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修血流会真的对他下手。不仅是他,就连红叶的脸上也写满诧异。
空气凝聚成的灼热怨气,瞬即降温。红叶清醒了许多,那是因为心中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我做了什么……”红叶喃喃自语:“我……杀……我要杀……你……”
“红姐你…太……”寂落伤心不已,泣不可仰,他为红叶的翻脸绝情而哭,为了自己深深信赖的人对自己下毒手而心寒。这次第,他的言语也嗫嚅难平,说话也磕磕巴巴,他的脸颊也开始扭曲起来:“你……真…杀……”
不知不觉,红叶的双眼中也流出鲜血般的两行水流,假如这是修血流的眼泪的话,一定是带着无限柔情的恐怖的奇观。很少有人看见过修血流的眼泪,他们似乎从来不哭,因为他们认为这个世界,感情很少,值得倾注感情的事和人又太少,值得倾注感情到哭泣的事和人更是少之又少。
两行鲜血顺着红叶的脸颊倾落,她持剑的左手渐渐松弛,而弯曲成拱形的‘血仇’倏然弹直,猛然一股强力将红叶连人带剑反弹到石壁上。
红叶顾不及拾取血仇,也顾不及擦拭血泪,她站起身后,猛冲上前,双手将寂落紧紧抱在怀中,痛哭不已。
寂落全身僵直,就像躺在地上的尚贡。他身上没有一丝暖意,全身除了泪水决堤而下,周身每处皮肉都没有丝毫动静,似乎连心跳也停止了。
“孩子,姐对你不住,姐知错了!告诉姐,你没事,啊?”
这时的红叶焦急彷徨,满心懊悔。她虽然不知道寂落身上有一块护主的极品天星石,自然也不知软剑为何反将自己弹开,但这个结果让冷静过后的红叶更为安心。不过,她并未有一丝欣慰,原因是,寂落人活着,却对自己死心了。
这对她来说,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啊,这个世界上,她就从这个少年身上找到那么一点做人的希望,但转瞬之间,对方就被自己的魔性所杀。从今往后,在她所认识‘人’的和认识她的‘人’中,红叶除了受到一部分人的忌惮、畏惧、和躲避,就剩下许许多多对她恨之入骨的仇家,而且对于前后两者来说,都是杀她千刀不解气,射她万箭不离心的敌人。而能和她分享信赖的朋友,已经不复存在。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愿意靠近她,再也没有。
她不断地安慰寂落,试图用自己的身上的体温将他暖化,但是红叶却再也从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丝慰藉。即便以往他们并未肢体相靠,但红叶都能从这孩子身上找到温情,即使隔了半丈距离,她还是能欣慰地感到寂落带给她那股奇妙的安全感。但是眼下,她越抱得紧,就越觉得冰凉,似乎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自己从水里捞出来那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红叶开始惶恐,开始畏惧,开始对一切都失去信心。她知道自己犯了不可原谅的罪过,但之前的事已经无法重头再来,她只有通过抛下以往一切的自尊来换取这段已经破裂的情分延续。这时候,她才想起三个时辰前,他被这个少年奋不顾身地撑持在魂飞魄散的边沿,然后用无奈的极端方式将她从贪婪中拯救,再后,就是用他的鲜血,换取自己可悲可怜可憎的生命。
“你能原谅姐么?寂落,姐再也不做蠢事了,你不要嫌我好吗,姐对你不住……唔……我真是蠢货,竟然一点也不知得疼你……”
一把心酸一把泪,这个修血流以往本是个干脆人,但此情此境,她的话竟变得比妓馆里嫣然女子还要肉麻,几乎让适才因为饮飘尸河水而呕吐的逐云更有扶墙的冲动。
逐云虽然在心里很想吐,但是更多的,只是加深了对红叶的痛恨。他双手擎起环刀柄,以疾雷之速,斫向那个已经抛弃一切而求希望的可怜女人。
那红叶就在这危急时刻,突然感觉浑身一紧,似乎被一双冰凉的手臂楼主后腰。虽然她依旧感觉不到任何温情的气息,但这个冰冷的拥抱已经给了她莫大的希冀。
很快,那双手一用力,她感到自己和寂落的身体相互换了一面。
猛然间,一股比先前更为毛骨悚然的惊骇袭遍了红叶全身。她听到了,而且看到了:眼前有一个冷面长发青年,挈着环刀,斩向了自己那个唯一的希望。
“住手。”伶羽在后大喝一声。虽然他比力气虽然不及逐云,比身法又不及红叶,但是论起胸中的大局观,他比二人更为清醒。所以在逐云出手之后,他和妻子同时追将上去,就在环刀快要降临到寂落后脑之际,在伶羽夫妇二人的合力牵扯下,再加上逐云自己收势。那柄环刀的刀刃终于停在脑勺尺外的距离。
红叶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
但当她再睁开眼时,血泪依旧难止。她也不再搂住对方的脖子,而是用双手捧住寂落的脸,泣诉道:“你这孩子……你真毒呀,有你这么报复人吗?你死了叫姐怎么办?你个傻瓜……呜……”说着,又搂着他的颈项嚎哭起来。
寂落淡淡叹息一声,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红姐,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说起来,寂落的修为,在五人当中最为浅薄,本来已经七日不曾进水,如今好不容易见到水源,被红叶这一折腾,结果导致吐泻不止。身上仅于的水分也连同苦水一起脱口。再加上他之前抱住石柱,在龙晶的强力吸允下撑着红叶,精力告急;其后,又为红叶献血以至昏迷;最后又生受如此变故。此刻,在红叶怀中,他感到了对方的温暖之后,连日的身心疲惫,终于让他萌发睡意。
“红姐,答应我,别再和师兄动手了……”他的声色很弱,弱得像睡梦中的呓语。
红叶破涕为笑,她抹干血泪,将寂落放倒在石壁沿下,说道:“姐答应你,再也不。”
“哼,妖孽,欺人太甚。你不想再动干戈,我还想呢。”逐云仇视着红叶,指着她喝道:“若不是我师弟有护心镜在身,他早就血溅当场。”
“师兄……”
逐云持着环刀逼上前去,满怀敌意的目光怒视着红叶。
红叶这回十分自觉地退开三步,让他靠近。她萎缩的举动,也许是心虚的原因罢。
“寂落师弟,你怎么样,要紧不要紧。”逐云关切的问。
“师兄……我没事,睡一会就好。”寂落的嘴角扬起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
“寂落师弟!”逐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闭着眼点头说道:“师兄错怪你了。”
“别再为难红姐了……都…不容易,我想安心休息一会,别再……”
“诶。”逐云应了一声之后,寂落便闭上了双眼,沉沉昏睡了过去。
当下伶羽和叶颜都来圆场,直到这时候,他们的话才派的上用场。
当然,红叶短时间内是不会和逐云动手,而逐云也答应了寂落,因此二人和解虽不绝对,但眼下也还算牢固。所以,这个结果不算太坏,好歹是五人中没有死伤,也没有结仇。
伶羽合计一下,决定立即采取行动。他自己和红叶逐云一起回去搬运物事,而留叶颜在此替尚贡守尸,顺便看护寂落。因是非常时期,逐云也只得同意这个提议。
如此,这一段翻脸波折才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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