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在刘恒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漪房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急急地迎上,热切而欣喜得看着刘恒,“您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刘恒的眼扫过漪房,漠然问道。
“奴婢在此迎候大王多时了。”漪房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看着刘恒,眼里大大写着:有事相求!
他俩之间一向都是他围着她,难得见她如此主动,刘恒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是为去留的事吧?”
漪房重重点头。
“放心,本王不会留你在代地的!”说完与她擦身而过将她抛在身后,生恐片刻的犹豫会改变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打定主意放她自由,当真正说出这句话时,心像被抽空一般,空空落落,又极度抽搐着。
他不留我!
他不留我!
漪房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巴巴得在他寝宫前坐了一夜,就是想请他代为转答皇上:她要留在代国!可是等来却是……背靠殿柱软软滑下,咬着手腕无声哽咽,泪点点滴落,晕开,身下的地面已湿了一片。
“窦姑娘请回吧!”楚易极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式,笑得得意,“大王希望您与赵王终成眷属。”
他说得尖刻,如一把尖刀心里翻绞着,痛彻心扉。
绷直了背脊,僵硬地踏进寝宫,用力关上殿门,伏在殿角翻江倒海般呕吐,直吐得虚脱,瘫坐在地,木然地盯着殿顶,笑着,笑着,泪顺颊而下---这不是他第一次流泪,上次是什么时候?是听到父皇驾崩的消息时,那是好一场大哭,更多是作给长安使者看的。这次不同,这是他第一次为女人流泪,伸指蘸了颊畔泪水,轻舔指尖,涩涩的,就同他的心一般。
“哐啷”一声如砸在漪房心头,紧闭的殿门森然冰冷,他不曾为她留一丝余地,漪房彻底绝望。
太后的殷情相对,王后的断然拒绝,香姬的冷嘲热讽,皆因她来自长乐宫,来自汉廷权力核心的身边,没人希望她留下,除了刘恒,至少在此之前她这样认为。
她必须留下,为了大哥!
原想刘恒给她一个留下的借口,却被他断了回路。她恍若看到审食其狞笑将鸠酒灌入大哥口中,恍若看到自己像戚夫人一样被吕颖肢解,惨笑着拭去眼泪,飘忽忽返回房间。
代王宫正殿前仪仗工整旌旗招展,刘恒率代国百官恭送惠帝回宫。
漪房盈盈下拜叩别刘恒,这一拜意味着相见无期,虽已对刘恒死心,想到再也不能相见,漪房心里还是有些酸楚。起身看到刘恒的眼,眼底沉淀着熟悉的情绪---伤痛,漪房几疑看错,这情绪在观津时漪房曾在他眼底看到过,在观津他是为了谁?今天又是为了谁?是自己吗?漪房不敢奢望。
登车起程,伴随着“吱嘎”的车轮声,车缓缓前行。掀起窗帷一角,刘恒及代国百官黑压压跪了一地。看他伏身跪地相送,长久不敢起身,漪房突然想笑:即使再恭顺又如何?太后还是不会相信你,煞费苦心弄走我又能如何?太后的人早已伏在你的身边,有我无我如何?
苦笑着闭上双眼,手缓缓滑下,窗帷再次合上,随着车摇曳着。突然一下急停,险险从座中跌出。纷乱中一骑急驰而过,惠帝、刘友相继下车,在看到来人后,惠帝怔了怔,眼神有些闪烁。
漪房一眼认出了来人----贾昀,贾昀张口,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惠帝亦神色恭谨,虽听不清贾昀的话,漪房亦猜到贾昀传的吕后懿旨。贾昀声色俱厉,众人战战兢兢,惠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旨毕,众人起身,唯刘友伏身跪地不敢起身。
事后漪房方知,那道懿旨训斥赵王无心政事,贪恋美色,还拉着皇上到代国替他索要美女,实是荒唐之极!
吕后千里迢迢将她送到代国,自然不愿她带走,训斥赵王是假,警告惠帝是真。只是皇上此行只说是巡视藩国,看来皇上身边也有吕后的眼线。
勤德殿揽玉居,被吕后训斥的惠帝、刘友情绪低落之极,正拉着刘恒喝闷酒。
刘友是最委屈的,跟刘恒要漪房是惠帝的主意,当然这个主意正和刘友之意,于是刘友高高兴兴跟着惠帝来了,在吕后的训斥中这一切都是刘友教唆惠帝所为。在所有人面前被训得灰头土脸,颜面尽失,刘友愤恨不已,却又不敢发作。
于惠帝来说更多的是寒心,母亲居然在自己身边也安排了眼线,在权力面前只有对手没有母子。惠帝迅速将身边的人过了一遍,没有找出半点端倪。
刘恒并不郁闷,他很高兴,不过是偷偷的,在两个正在生气的人面前刘恒不敢表露。看着俩人一杯一杯喝着闷酒,刘恒只得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这些对正在气头上的两人并不管用,一杯接着一杯,不歇气地向下灌,不多时两人已是醉意熏然,舌头打结。
喝醉的人大都话多,惠帝和刘友也不例外,这个说着自己被逼迎娶外甥女的委屈,那个讲述吕王后的骄横跋扈,你一言我一句,两人竟似攀比似的讲述着自己的不幸。
“娶了嫣儿又如何?嫣儿温柔聪慧,什么事都由着皇上。臣弟就不同了,臣弟的王后是个妒妇,把她的心腹都安排到臣弟身边,只要臣弟跟其他女子示好,不消半刻那女子定被她打得遍体鳞伤,逐出王府。臣弟的一举一动都她的监视中,赵王宫于臣弟来说就是一个笼子,臣弟就像圈在金丝笼里的鸟儿,连起码的自由都没有。”
“自由?这里谁有自由?老四有吗?没有!他要有自由就不会娶审琦了;朕有吗?没有!朕甚至被母亲逼着娶了自己亲姐姐的女儿妻,这还不错,母亲还逼朕与嫣儿圆房生子。朕能吗?不能!嫣儿是朕的亲外甥女,朕怎么能碰她?可太后不这样认为,她认为亲上加亲,大汉的江山才能永固,她逼着朕娶了自己的外甥女,居然还说为了朕好,你们说好笑不好笑?”惠帝大笑。
“有什么可气的?儿子都生出来了,该发生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刘友扬起醉眼呵呵傻笑。
刘恒吓得变了颜色,喝道:“老六!”
“谁说朕跟嫣儿生了孩子?恭儿是谢良人生的,是谢良人生的!”惠帝咆哮。
刘恒脸煞白一片:“来人啦,来人啦。”
随侍殿外的曹窋、赵谈闻声冲了进来,刘恒道:“皇上、赵王醉了,速送回房!”
“诺!”见两人眼睛赤红,嘴里胡言乱语,忙应着搀起二人。
惠帝一把推开曹窋:“谁说朕醉了?朕没醉,朕今天要和四弟、六弟一醉方休!”拿起酒壶摇了摇,“没酒了,去,拿酒来!”
曹窋看了看刘恒没动,惠帝大怒:“连你也不听朕的话了!”
“皇上,喝酒伤身!”
“朕说了,朕没醉,朕清醒得很!去,马上给朕拿酒去!”见曹窋还站着不动,咆哮道,“你想抗旨?”
“诺!”曹窋无奈只得退出。
“还在喝?”郦寄不无担忧得问道。
曹窋轻叹一声,拉了晋安去拿酒。
“郦将军不用担心,这是代王宫,很安全的,多喝些时候不妨事。”楚易看看天色不早,“时辰不早了,将军不妨先去休息,卑下在这里侍候着就好。”
“保护皇上是在下的职责所在,怎好假手他人?若真是出了事在下责任就大了。”郦寄瞥了一眼楚易,冷冷回绝。
楚易本是一番好意,哪料郦寄并不买帐,楚易心下有气,冷哼一声:“楚某是自作多情了。”
郦寄也不答话,带着手下的人到殿后巡视,楚易愤然转身向另一边而去,听到身后有话语传来。
“他还想替将军守护皇上,真是好笑,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就是,在长安的时候连代王都保护不了,差点害代王丢了性命,还想保护皇上,开玩笑!”另一个人嗤笑着。
“也不撒泡尿照照!哈哈…”
声声嘲笑入耳,楚易脸一阵红一阵白,冲过来指着郦寄道:“郦将军,楚某不才比不得将军神勇,可也是堂堂男儿,楚某对将军一向敬仰,本不敢向将军挑战,只是将军的手下如此说楚某,楚某若不与将军分个高下,怕在代宫无法立足。”楚易愤愤地盯着郦寄,言词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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