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该歇息了!”红姑铺好被褥侍候漪房更衣。
“红姑,我是不是一个狠毒的女人?”漪房神情恍惚。
“娘娘,您别胡思乱想。”
“其实你也认为我是狠毒的女人,是吗?”扬起脸,泪眼迷蒙,“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我怎么不是狠毒的女人?!可是我也是逼不得已,我不得不这么做!”漪房伏案大哭,压抑在心里太多的辛酸和委屈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红姑,你知道吗?我真的是汉宫派来的奸细!我也不想这么做,我比任何人都恨吕雉,可是我又不能不屈从于她。”漪房终于讲出压在心里太久太久的苦闷,“我父亲本是高皇帝的侍卫,为了保护他最心爱的儿子,高皇帝将父亲派给赵隐王做侍卫长。在当今皇上登基后不久,与当今皇上争过储位的赵隐王就被吕雉鸠死了,父亲被吕雉秘密囚禁,无休止的折磨和刑讯,对外却宣称已被处决。母亲悲愤之下去长安为父亲报仇,从此杳无音讯,我和哥哥两个半大的孩子拖着才刚会说话的弟弟艰难度日,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就这样过了好多年,一天,家里来了个老太监,他给了我们一袋粟米,让我跟他进宫。家里已经断粮好多天了,这袋粟米对我的**实在太大,它至少能让哥哥和弟弟一个月不饿肚子,最重要的是我能因此接近仇人,报仇总算有望了!”
“进宫之后我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不是我们这些卑微的奴婢想见就能见得着的。我努力表现自己,甚至做出自己都无法想像的事,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上天还是眷顾我的,虽然受了不少苦,我终于还是成功了,我成功地来到她的身边。可是她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为了取得她的信任,我不惜帮她害人、杀人、铲除异己……我觉得她越来越信任我了。正在我暗自得意的时候,最后一个考验摆在了我的面前---她让我杀了我自己的父亲!”漪房的唇颤抖着,牙咬得格格作响,“父亲拉着我的手刺向他的胸膛,看着父亲倒在血泊之中,我几乎崩溃----我杀了父亲!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你能想像那种感觉吗?”
漪房绝望地悲恸着,红姑清晰得感受到那一刻的残酷和惨烈,在秦宫中看惯了尔虞我诈的红姑也不禁悚然。今时今日她才知道眼前这个羸弱的女子曾经经历过多少恶梦般的日子,把她搂在怀里,任由她尽情恸哭。
“我终于得到了她的信任,这信任是用父亲的生命换来的。可是马上我就发现她的信任是有限的,她将我派往代国,却将大哥留在了长安,我终于知道她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她是不会放过高皇帝的子嗣的,当初高皇帝对她的寡恩薄情,她会在他的子嗣身上一一讨回,所以她迟早会对代王下手的,不管代王如何隐忍也逃避不了,可是我的孩子怎么办?她是不会放过他(她)的!”
“看在您为她做过那些事的份上,兴许……”红姑小心翼翼地说道,试图缓解她的绝望和悲痛。
“不会的!你不了解她的狠毒,就像她活生生地肢解戚夫人一样……她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让他一同欣赏……”漪房的眼里闪着绝望和恐惧,“没有人能做出那么狠毒的事!她不会给她的仇家留下一丁点的希望。”
抚着小腹悲痛**绝:“这可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么忍心打掉?可是一边是孩子,一边是哥哥,我只能顾着一头,与其以后伤痛,不若现在就了断了。”
“娘娘,您可千万不能这样想,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红姑跪坐在漪房面前,想了想道:“娘娘,您知道当初始皇帝为什么废除分封制,推行郡县制?周天子失势,诸侯坐大,干戈四起,**却无力掌控,周天子还要看诸侯的脸色。秦本来就是周的封国,代周而立,当然不想步周之后尘,宗室子弟不能为王,功臣将相不能封侯,没有封地也就没有了造反的力量。汉立以来,又恢复分封制,天下五十四郡,**直辖的仅十五郡,而诸侯国就占据了三十九郡,朝廷对诸侯又恨又怕,不敢轻易下手。”
“代国是长安的屏障,匈奴早就觊觎大汉的物品丰美,**夺之而后快,吕雉要动代王,焉能不掂量掂量。再说就算真有一天撕破了脸,也不用怕,代国虽不比其他诸国富庶,然此地自古都是与异族交境之地,民风尚武,彪悍异常,若说举国皆兵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有兵器,代国的男儿就能杀敌卫国却不为过。到时,联络诸侯,共举大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不可以!干戈一起,大哥必会命丧黄泉,我已经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我不能再逼死大哥!”漪房激动不已。
“所以娘娘要把握好机会,动不动干戈关键就在娘娘了!”红姑补充道:“打天下的皇帝手下都不乏能人,我虽没见过吕雉,但她能在高皇帝驾崩后功臣林立的朝廷中掌控朝政大权,必是相当厉害的角色。跟着高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尚且不敢跟她叫板,高皇帝的子嗣又有谁敢跟吕雉作对。代王是极稳妥之人,他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而吕雉那边也好对付。娘娘是吕雉在代国的眼睛,只要她所知道的都是娘娘想让她知道的,让她觉得代王对她是没有威胁的,她是不会轻易动手。娘娘要想大哥在长安无恙,就必须在代国站稳了脚跟。娘娘在代国的地位越稳,吕雉就会觉得娘娘越有用,娘娘的哥哥就会越安全。当然娘娘要想在代国站稳,就必须生下这个孩子。”
“可是吕雉安插在代国的不只我一人。”漪房隐忧丛丛,向红姑说起了她与刘恒被追杀的事。
“娘娘,代王对吕雉敬重有加,俯首帖耳,可是代王内心真是这样的吗?”漪房专注地听着,“代王真的对吕雉没有怨恨吗?唇亡齿寒,赵隐王的死对代王不可能没有触动,可是娘娘,您看得出来吗?”
凝神细想,竟找不出半点刘恒对吕雉的不敬,缓缓摇头,红姑嘴角轻扬:“亲密如娘娘尚且看不出,其他又有几人知道?代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身边有太多的密探,有吕雉的,也有功臣的,还有其他诸王的,他是轻易表露他的真实意图的,也许……”
“也许我也只是他敷衍吕雉的一枚棋子。”漪房接口道,声音沉静得可怕,红姑的话已经让她完全清醒,她必须正视自己的处境,不管再艰难,她也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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