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一个四十余岁肩扛锄头的农人,看着向他走来的漪房也怔住了,“漪……漪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宫里当宫女吗?”
“伯父,我弟弟呢?”直直地看着他,看得窦大心里发虚,“安国……安国被人拐走了。”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已是低不可闻。
“拐走了?”压在心底太久的悲愤喷涌而出,“为什么会被拐走?当初你让我进宫时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哥哥和安国是窦家的香火,你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亏了他们。现在呢?哥哥被强人带走了,弟弟被人贩子拐走了,这就是你对他们的照顾吗?这就是你对我兑现的承诺吗?把弟弟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哭着、闹着、疯了般撕扯着,窦大低着头任她撕打。
费力地拉过漪房,松散了发髻,歪斜了珠钗,嘶哑了嗓子呜咽着,虚脱了力气。
“干什么?干什么呢?”伯母窦井氏的声音响起,伸手要去撕扯漪房,却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捏住了手腕,痛得她几乎掉了眼泪。
阴冷着脸,用力一推,撤手。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地,索性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嚎啕大哭。
窦大拽着妻子,“别嚎了!起来吧!”低声嘟咙着,竟是理亏的心虚。
“我不起来!”甩开丈夫的手又嚎起来,“乡亲们瞧瞧呀,侄女打伯父了,把我也打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嫁到窦家这么多年,好歹也是她的伯母,她居然下得了手,我不活了……”
窦井氏的骠悍在清水亭都是有名的,她对漪房兄妹的不善尽人皆知,大家都鄙夷地看着她,刘恒揽着漪房,任她表演。
嚎了许久,不见有人理她,觉得实在无趣,对丈夫凶道:“你木头呀,拉我起来!”
连拉带扯爬起来,叉着水桶腰对漪房叫道:“窦漪房,我告诉你少来这里横,都告诉你了,你弟弟被拐走了,你爱哪里找哪里找去,别来这里烦我们!”
“你……”漪房气得身子直颤。
“我怎么了?!你弟弟在我家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我贴了多少钱!我没找你要钱,你还来找我闹!”打量着漪房,“看你这身衣服和头饰还值点钱,还有个有钱的公子跟着,把你弟在我家的吃住花销都还我吧!”
狠狠地拽过妻子:“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以为你面朝黄土背朝天能赚多少钱?为了养你一家大小,我连娘家的陪嫁都卖了,看到你老婆被你侄女骑到头上欺负,你屁都不放一个,你是不是个男人?”揪着丈夫耳朵骂道,看得刘恒直皱眉,从来还没见过这等泼妇。
“姐姐,姐姐,你别哭,安国弟弟没有丢!”伯父的小儿子窦寻拉着漪房的衣袖摇晃着,窦寻仅比安国大数月,两人常在一起玩耍。
刘恒觉得事有蹊跷,拉过窦寻:“小弟弟,告诉哥哥,安国在哪里?”
“寻儿,过来!”窦井氏吼着,冲过来拉扯儿子。
刘恒将窦寻拉到身边,笑道:“伯母急什么?我就是问问……”
“他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
“他还没说,您怎么知道他不知道?”刘恒拦在窦井氏身前,窦井氏方才吃过刘恒的亏,不敢来横的,气得暗暗咬牙。
漪房拽过窦寻问道:“寻儿,告诉姐姐,安国去哪里了?”
“安国学手艺去了。”
“学手艺?学什么手艺?在哪里学?”
“不知道!年前来了一个叔叔带安国去学手艺,还给了娘好多钱……”
“寻儿,再敢胡说,回去看我不打烂你的嘴!”窦井氏咆哮着。
窦寻怯怯地看了母亲一眼,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再说。
恨恨地瞪了窦井氏一眼,“寻儿,别怕!跟姐姐说实话!”
“娘说学了手艺就可以赚钱,赚了钱就可以去找姐姐和哥哥,我也想去学手艺,娘不让,还不让我跟爹说……”窦寻抽咽着边哭边说。
一切都明了了!
手撑着地,双肩颤抖着,哭不出声来。
窦大抡起巴掌扇过去:“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居然把安国卖了!”
“你敢打我!我把他卖了又怎么了?这么大家子人你养得活吗?”窦井氏也不甘示弱,两人撕打在一处,窦寻哇哇大哭:“爹啊,娘啊,别打了……别打了……”
“住手!”徐徐起身目光扫过狼狈的两人苦苦的笑,最后停留在窦井氏身上,“伯母,我的好伯母,就为那么一点点钱,你就把我唯一的弟弟卖了,你好狠的心呀!”
窦井氏心虚地往后退了退,“这怪不得我,我们家就有四个孩子,加上你们家安国就五个孩子,你伯父又没本事,养得活这么多人吗?!我不卖安国,难道卖我自己的孩子?”窦井氏越说越振振有词,先前的一点心虚荡然无存,“这事怪谁?怪你!你爹娘都不在了,你哥也是个没本事的,你在家还能养蚕缫丝赚点钱养家糊口。你倒好撇下他们哥俩进宫了,你为什么要进宫呀?你要不进宫能有这档事吗……”
没错!我不进宫,哥哥能被吕后的人抓走吗?小弟能被伯母卖了吗?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进宫?转头看向刘恒,就是为了找他,为了向吕后报仇,结果……结果……
痛,好痛!熟悉的疼痛让她仿佛又回到那个恐惧的夜晚,一碗汤药几乎要了她和腹中孩子的命。难道……捂着小腹慢慢俯下身子,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暗褐的血污了裙裾,惊了刘恒,怀中的她苍白着脸满是泪痕。
漪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双眼,紧紧抓住刘恒的手,眼底闪烁着惊骇和恐惧,然后迷离着淡去,没有了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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