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轻纱，袅袅檀香，漪房侧卧假寐，香肩袒露，乌云般的秀发斜搭肩畔，更衬得肌肤胜雪。
刘恒撩起被角盖着漪房露在外面的肩，漪房惊醒：“大王！”
刘恒一身风尘地立在榻前，下颌冒出青青的胡茬，取过外裳替漪房披上：“小心着凉！”
向内缩了缩，躲过，刘恒拿着外裳的手僵在半空：“还在生我的气？”
漪房低头赌气道：“臣妾不敢！”
“刚进宫门就直接过来看你了，你就这么待我么？”刘恒脱掉外衣盘腿上榻，环着漪房的粗腰，抚着隆起的小腹说得哀怨，脸上却堆满笑容，“再有四个月就生了吧？张太医说是儿还是女？”
侧身赌气不答。
刘恒叹了一声：“为了张武，你就这般对我。”话中不无幽怨。
“这话应该臣妾说吧。”
刘恒却在耳边轻笑着：“你总算理我了！”
恼怒着掰刘恒的手，刘恒涎脸笑着：“别乱动，我抱我的娘子。”
脸上火辣辣的烫，佯怒推他，心里却喜滋滋的，娇嗔着：“这里哪有你娘子？！大王要抱娘子自去离凤殿。”
敏锐地察觉到刘恒身子一僵，环在腰际的手慢慢松开，刘恒低着头神色落寞。
坐到刘恒身侧，拉了他的手，关切地问道：“大王，怎么了？”
“听说你将宫中的护卫交给了郭演。”
“臣妾去平城，楚易要与臣妾同行，宫中必须有人照应着。郭公子武艺超群，人又古道热肠，所以臣妾……”漪房讪讪地笑着。
“如此而已吗？”刘恒沉着脸，气息也随之紧张。
“自然！不然大王以为还有什么？”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慢慢垂下，幽幽道：“臣妾无论做什么，大王都不满意。”
“哪有？！”
“不是吗？在平城因为张武，大王狠狠地训斥了臣妾，还要臣妾回宫思过；如今大王又疑臣妾将宫中护卫托与郭演是有所图谋。罢罢罢，大王还是下令将臣妾禁足依香苑的好，臣妾自在依香苑养育三个孩儿，少了那些是非。”漪房背过身去发着心中的不满。
“怎么又生气了？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气？连带着咱们还没出世的孩子都会成小气包的。”刘恒知道漪房还在为张武的事耿耿于怀，好不容易哄得高兴了些，又惹得她生气，忙柔声劝慰，摸着她的小腹逗她高兴。
将他手打落，依旧背身向他：“臣妾本就小气的紧，大王不喜欢，自去找豁达大度之人。这小气包的孩子不要也罢，代国温柔娴静的女子不少，大王想育聪慧过人、胸有大志的孩儿并非难事。”
“越说越不像话！”刘恒拧着眉薄有怒气。
漪房冷冷地笑，刘恒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一直为张武的事耿耿于怀……”
“臣妾不敢！”
“他的妻子被你扣在宫中，他尚且胆大妄为，他既然不在意他妻子的死活，你把她扣在宫中又有何用？”
漪房愕然地看着刘恒，刘恒笑着拉过她，让她枕在自己胸前轻抚着她的秀发：“张武母亲的娘家是赵国的贵族，秦灭六国后，将六国的贵族迁往咸阳，张武的母亲因为出嫁到代地没有随娘家迁走，舅舅却举家迁至咸阳。本王一直很信任他，委他以郎中令一职，以代宫的安全相托，张武亦不负我的重托。直到七年前，他随母到咸阳（也就是现在的长安）探亲，却只有他与妻子回来……”
“你查得真够清楚的！”
“最危险的人恰恰是身边的人，如果不查清楚些，岂非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漪房一惊，他是在警告她吗？艰涩地笑笑：“那时你就开始怀疑他了？”
“没有那么早！”刘恒摇头，“他跟我说，舅舅与母亲分离多年相聚，一定要留母亲多住些日子。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并没有多想，直到郭演掳走你，我好不容易救出你却被人追杀。当时山下早已伏好弓箭手，国相派人告知伏兵静候指令，不想却发生了万箭齐发的事……”
想起当日的情况漪房仍心有余悸：“他差点就成功了。”
“伏兵的将领说他收到的指令是立即射杀山上之人，不遗余力追杀。他所描述的使者与国相所派并非一人，后来在荒僻之地找到两具尸体，一具是国相所派使者，一具是伏兵见到的使者，他们都被人灭口了。”
“我上山的事所知者有限，国相暗暗查访，联想到张老夫人滞留长安不归，国相开始怀疑张武。还记得那次去长安朝贺我被吕太后软禁宫中吗？”
“怎会不记得？你在宫里，我在代邸，我们足足在长安滞留了半年，我天天提心吊胆，每次有马车停在府邸前，我腿都软了，就怕是……怕是……”漪房微微有些哽咽，刘恒轻触着漪房面颊，轻声道：“我们不是活着回来了么？！”
笑着看他，眼底有些湿润，半晌才道：“后来呢？”
“那次我暗暗查访过，国相所疑不差。”
“张老夫人被吕太后扣留了？”
“没错！张武是个孝子，他父亲死得很早，张武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吕太后用他母亲要挟他，他岂能不从？！就像吕太后用你哥哥钳制你一样的，你应该很能了解张武的苦衷。”
“胁迫是吕太后惯用的伎俩。”伏在刘恒胸前，“这是你一直容他的原因？”
“不全是。张武是代臣，吕太后能这么放心他么？！在代国一定有吕太后真正信任的人在暗中注视着他。杀了他，只会令吕太后更加疑心，我身边就会有第二、第三、第四……个张武出现，越来越多的人被收买、控制，我真的就寸步难行了。还不如留下他迷惑吕太后，有更多的时间对查那些藏得更深的人。所以……”刘恒欠疚地看着漪房，“只能委屈你了。”
“委不委屈倒还罢了，臣妾有句话想问大王！”
“什么话？”
沉默少许缓缓开口：“大王对臣妾好也是为了迷惑吕太后吗？”
直直地看着他，不肯放过他的些许变化，他亦看着她没有轻易给她答案。良久，他终于开口：“曾经是，你刚代国时我这么做过，可是我没法如此虚伪地对待你，所以……所以我开始抗拒你，躲避你，直到惠皇帝让我放你回赵国，和你的……团聚。”每每想起被漪房牵挂着的“未婚夫”，刘恒就不是滋味，“我答应了，可我渡过了我一生中最难过的一晚，就在那晚我第一次为一个女人流泪，那时我才知道我从不希望你和我之外的人一起，不管他是皇上，还是我的兄弟，亦或是其他人。”
强忍不让泪流出，艰辛多年终于听到企盼以久的告白为颤颤地问出盘桓多时的疑虑：“那晚……我封美人的那晚，你为什么没来？”新婚之夜是女人最重要的日子，她却被夫君抛在新房不闻不问，虽然以后的日子刘恒用更多的柔情和关怀淡化这个心结，可他对她越好，这个疙瘩在她心里越大，既然他爱她，为何要抛下她？如果不爱她，却又为何对她百般呵护？这个问题对她太重要，漪房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沉默良久，“漪漪，我不想那么做，可是我必须那么做，我不能告诉你原因，可我真的有苦衷。”
苦笑一声甩开刘恒：“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我没有不相信你！”刘恒急切地解释，“我答应过人家，其实这件事你迟早会知道的，或许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告诉你了。你要相信我，漪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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