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冷 月
作者:shaka浩雷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48

周昊然将那本《碧波银潮诀》展开,发现其中的所有招式都是以碧波湖和银潮命名,由“皓月当空”、“缓流拍岸”、“潮起云涌”、“银潮揽月”、“碧波吞潮”、“银浪遮天”和“月影残潮”七式组成,每一招都有数百种精妙的变化。.这七式或柔或刚,或阴或阳,或实或虚,或如急风骤雨,或似涓涓细流,有伸有屈,有张有弛。虽然只有七招,却囊括了天下间各门各派刀法的精髓。看得周昊然心里直发痒。他当即拿起宝刀,依照刀诀上所绘图形,演练开来。

他本来聪明伶俐,悟性极高。只几个时辰工夫,他便掌握了“皓月当空”这一招的诸多变化。但这套刀诀变化极为繁杂,就算他悟性再高,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七招尽数学会。到天亮前,周昊然只练成了“皓月当空”和“缓流拍岸”两招。此时天光大亮,昆仑弟子上山给他送来了饭食。他吃饱喝足,又参详起其它招式来。时间不大,周昊然又悟出了“潮起云涌”这一招。但到了后面,他说什么也领悟不到刀诀上的那种境界。

第三次尝试失败后,周昊然便收刀还鞘,不再去想。返身回到供案前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良久才道:“原来是陈年佳酿,怪不得入口甘醇,回味无穷啊!”他舒展了一下筋骨,随便找个地方睡了一觉,但只睡了三个时辰便醒了过来。他起身吃了点东西,又喝了两杯酒。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抽刀出鞘,宝刀由下而上攻敌上盘,回势用刀光护住全身。整个动作就像引水上扬一般,锐不可挡。几刀下来,自己兴奋异常,自语道:“原来这就是‘银潮揽月’呀,和昨天的银潮颇为相象。”

“银潮?”他闭目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夜碧波湖的银潮美景,恍然大悟道:“原来……原来……”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刀诀,一拍大腿,道:“有门!”又持刀练习了余下的三招刀法。几个时辰后,他已将“碧波吞潮”和“银浪遮天”这两招练成。至于《碧波银潮诀》的最后一招“月影残潮”,刀诀上并为记载,周昊然始终不能参透其中奥妙。心想:“也许南前辈对这一招只是有个想法,并没有最终成型,所以就没有记录在案。”

他在碧波湖畔待了整整二十天,除了最后一招“月影残潮”不能领悟其精妙外,其余六招都已尽数掌握。临下山前,周昊然对着碧波湖拜了几拜,道:“多谢南前辈传授弟子精妙刀法,弟子一定不辱使命,将此刀法发扬光大。”他又回转身子,跪在曲长河的灵位前,郑重说道:“师叔在天有灵,保佑弟子帮助李师伯渡此难关,保全昆仑一派。”

此时正是九月初五,距离召开武林大会的日子还有四天,就已经有很多江湖上的豪侠聚集在昆仑山上。昆仑弟子在人群中往来穿梭,招呼着一干群豪。周昊然下得后山,径直来到了义气轩去拜见李堂。见他正在和武当派的一位道长议事,便站在一旁等候。一直在李堂身边侍立的旭辉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襟儿,低声问道:“周师兄,我们碧波湖的景致还不赖吧。”周昊然微笑道:“碧波银潮,果真名不虚传,确实很美。”

时间不大,李堂将那位名叫晋乾的武当道长送出了义气轩,回首示意周昊然坐下,道:“贤侄,你在碧波湖一待就是二十天,终于下山来了。”

周昊然冲他深施一礼,道:“弟子守灵这二十天,承蒙师伯您费心,照料弟子的饮食起居。”

“贤侄说的哪里话!”李堂微微一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师弟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顿了一顿,李堂道:“你守灵这些天,江湖上的各路朋友都已陆续到达昆仑山,这些人中,有一半儿都是华师兄邀来帮他夺取掌门之位的,其中就有白成一伙儿。白成虽然还没来,但听他手下人说,就这一两日,他就会上山。”

“师父,您看谁来了!”

三人闪目观瞧,见潘朋扶着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男子进了义气轩。此人面色憔悴,病态十足。潘朋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定,那人冲李堂拱手道:“李师兄,这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李堂点了点头,十分关切地问:“四师弟,你最近可好?”那人点头道:“托三师兄的福,小弟贱体还算康健。”

周昊然听李堂称那人为“四师弟”,此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四师伯。如自己没有记错,这人应该是叫于立杰。

李堂问道:“你身体不好,为什么不专心在家休养,跑到山上来干什么?”于立杰道:“三师兄,昆仑山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做师弟的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忙,但还是要过来看看。还好,总算是在九月初九重阳节前赶来了。”

于立杰冲周昊然和旭辉二人略一点头,对李堂说道:“李师兄,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化解你与大师兄之间的矛盾。你也知道,当年咱们兄弟六人齐拜入昆仑派门下,在恩师的指点下修习武功。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二师兄力战二十三飞贼,终因寡不敌众被人害死;六师弟为情所困,也被奸人所害。现在,连五师弟也代徒惨死九华山,你说这……”

李堂摇摇头,道:“四师弟,你别说了!”于立杰叹道:“三师兄,现如今你我都已是风烛残年的人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我们还是不要去管了,你也别再让自己的剑沾上血了。”

李堂苦笑道:“师弟,你说的对!可现在不是我要杀人,是有人逼着我开杀戒。若不是大师兄非要来做这个昆仑掌门,昆仑派又怎会遭此大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就是死也要保住祖师爷的基业!”

于立杰道:“师兄,大师兄要当这个掌门,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孽啊。你也知道江湖的凶险,你也不想杀人,可你还是要杀。武林大会马上就要到了,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门人弟子去送死吗?为了昆仑派,我劝你还是忍了吧。让大师兄当上这个掌门,武林中不就少了这一场风波么?”

“什么?”李堂听他话锋一转,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立杰眼里流露出一丝狡诈,道:“三师兄,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九月初九的武林大会势必将会是一场大战。你不交出掌门之位是小,到那天一场火并死伤人命是大。况且太行山白成也来插手这件事,事情就变得麻烦多了。再说,大师兄也不是不争气,让他当上掌门,既能保全整个昆仑派,又能平息这场事端,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于立杰!”李堂怒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师父当年不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究竟什么原因你不是不知道。说到底,师父就是怕他断送了昆仑派数百年的基业!现在他又纠集了这么多人来帮他争这个掌门之位,你不但没有尽自己的责任保全自己的门派,还反过来为这个逆徒说话。你,你到底是不是昆仑派的弟子?我李堂就是死,也不会把掌门之位交给这个败类的!”

一席话,说得于立杰哑口无言。呆了半晌,他才说道:“三师兄,难道你真的愿意看到武林大会之日银波台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的景象?我看你才是断送昆仑派的凶手!”

“哼!”李堂冷冷地盯着他,说道:“亏你还说起咱们师兄弟的遭遇,你对得起谁?当初二师兄若不是为了救你,他也不会死。五师弟的功夫是咱们师兄弟中最高的一个,当年你误食‘天山玉蟾丸’,咱们兄弟中只有五师弟才能救你。要不是他为你疗伤,你的命早就没了!你难道忘了,五师弟为了救你,大耗真气,累得昏倒了八次之多。这些,你难道全都忘了?你说,你对得起谁?”

“我……我……”于立杰胀红了脸,一连说了五六个“我”,也没“我”出个什么来。

李堂大口喘着粗气,道:“我知道你对得起谁,你这么做,对得起华涛!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一个门徒夜入天山藏宝阁,偷走了一十八颗‘天山雪莲玉蟾丸’,以毒攻毒,才治好了你的内伤。这些事情我心里清楚的很!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为了报答他的恩情,竟然来为他当起了说客,我真是瞎了眼!”言罢,他把脸扭到一边,冲他一摆手,道:“你走吧,这义气轩不欢迎你!”

于立杰一时语塞,过了片刻,他仰面大笑,眼里满含杀意,恶狠狠地说道:“好!你李堂有骨气!既是如此,你就等着九月初九那天给弟子们收尸吧!”说完,破门拂袖而去。

李堂气得浑身发颤,将手中的茶杯摔落于地。潘朋见师父气成这样,急忙跪倒在他的面前,悔道:“师父,弟子不知于师叔是说客……”

“师叔?”李堂怒道,“他不配!”看潘朋被自己这句话吓了个机灵,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道:“你起来吧,这件事怪不得你,你也是出于好心啊。”他回头对周昊然淡淡一笑,道:“连四师弟也都帮着大师兄说话,保不齐这山上还有多少弟子已经被他收买,甘心为大师兄所用。于立杰说得对,九月初九的武林大会,必将会是一场恶斗,还不知多少人会惨死其中。”

周昊然昂然道:“李师伯,拼了这条命我也会阻止华师伯争当掌门。”李堂摇摇头,道:“昆仑派遭此大劫,这也是命中注定的,怨不得旁人。我看你还是下山去吧,免得招惹杀身之祸。”周昊然道:“李师伯,弟子受师叔临终所托,不允许任何人毁了昆仑派。弟子自知前方凶险无比,很有可能会命丧昆仑。但自从涉足江湖以来,我还没有说过‘怕死’两个字。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李堂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好孩子,听到你这句话师伯已经很开心了。不管怎么说,你得好好的活下去。我就是断送了整个昆仑派,也要保你完好无损的下山!”

出得义气轩,周昊然听昆仑派年龄最小的师弟齐云说,少林寺派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已经上了昆仑山,被安排在东面的客房里。周昊然喜道:“博天来了?”急忙赶到东客房去找贾权。周昊然与少林众僧寒暄了几句,便拉着贾权的手出了客房。

周昊然问道:“博天,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大家可好?我师兄他……”

贾权笑道:“三哥,你走后没几天,你师兄就和展大哥回到了开封府。当他听说曲前辈的死讯后,拔剑就要去杀了那个初士修为曲前辈报仇。展大哥在一旁拉住他的手,说:‘五弟,你这么卤莽行事,非但不能为曲前辈报仇,相反还会令他寒心的。’白大哥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展大哥又道:‘曲前辈临终前与你师弟言明不可报仇,这说明他的内心并无仇恨。你可不要违背了他的遗愿啊!’展大哥说着话,便将你师兄按回到椅子上坐下,说道:‘现在你师弟已经去昆仑山恭送曲前辈的骨灰。等武林大会结束他回到开封府,你再向他询问详情。’”

周昊然点头道:“展大哥心思缜密,遇事考虑周全,开封府中,师兄只服他一个人。其实我师兄心里十分清楚展大哥的武功要高过自己,只是碍于面子不愿承认罢了。对了,你临行前,展大哥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贾权笑道:“当然了。他对我说:‘博天,这次昆仑派起了内讧,根本就是白成在暗中支持的,他也肯定会去昆仑山主持局面。’我说:‘白成是三哥的杀父仇人,三哥见了他,肯定免不了一场恶战。’展大哥笑了笑,说:‘那你是太小看他了,他不会在这么个关键的时候去找白成报仇的。’”

周昊然微微一笑,道:“他说的不错,我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白成报仇的。”贾权道:“七弟也是这么说。现在,曲前辈惨死九华山的消息江湖上已尽人皆知,我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心念一动,道:“难道是想利用这件事来帮助华前辈夺取昆仑掌门之位,好将李前辈陷于不利之地。”周昊然点头道:“我看八成就是这么回事。”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见日已西沉,便站起身返回东客房,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刚刚上昆仑山的白成等人。周昊然与白成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僵持了片刻,白成冲他微微一笑,问道:“有劳少侠,能否给在下让让路?”山道虽然狭小,只能容两个人并肩通过,但即使周昊然和贾权不给他们让路,对方也能施展轻功从二人头顶上跃过去。白成这样做,无非就是想缓和这尴尬的局面,给对方台阶下。周昊然强忍心中怒火,往旁边一侧身,道:“请!”

白成向前走了两步,对周昊然说道:“你不应该来昆仑山。”周昊然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来昆仑山?你是怕我坏了你的大事?白大侠,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想方设法要除掉周某,连师叔都……”白成苦笑道:“言下之意,你是怀疑九华山比武之事是我暗中安排的?”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算了,反正这个时候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的。告辞!”

周昊然望着白成远去的身影,心道:“难道他真的不知情?”贾权一见他神情,便已测知他的心思,伏在他耳边说道:“三哥,常言说得好,‘欲知心腹事,需听背后言’,你今天晚上到他们所居住的客房走上一遭,不就什么事都清楚了么?”周昊然一怔,踌躇道:“这……不太好吧?”贾权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们的奸细都杀了咱们好几个人了,你去探听一下又有什么不对?”周昊然笑道:“你呀,真是一肚子坏水!”

当天夜里,周昊然收拾妥当,潜入了白成等人居住的那间客房。他深知白成内功深厚,耳音极灵,不敢靠得太近,只是栖身到那间客房外的墙边。忽闻里面有人说到“曲长河”三个字,心头一震,当即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只听有人说道:“大哥,你今天为什么不跟周昊然那小子说清楚,九华山之事你并不知情?”又一人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就算大头领再怎么解释,那混小子也不会相信的。”却是文宗贤的声音。他顿了一顿,又道:“这张博渊现在是越来越放肆,竟敢背着我们去杀周昊然。他命大没死,曲长河却成了替死鬼。这笔帐自然是算到了我们的头上,只怕他对咱们的怨恨更深了。”先一人道:“怨恨深了又能怎么样?我们兄弟虽然联手杀了他的父亲,但他在太行山上也杀了我的二哥,双方扯平了。”周昊然听出,此人是白成的弟弟白锦。

白成道:“三弟,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是我们先杀了他的父亲。我们兄弟对不起他啊!”白锦道:“大哥,就算我们不对,你上次放他离开太行山,也对得起他周光捷了。你要想杀他的儿子,早十年就杀了,为什么还留到现在?我们已经不欠他了。”白成叹了口气,道:“当初要不是为了报答太师的救命之恩,我也不会杀了他,担当如此不仁不义的恶名。”

沉吟半晌,文宗贤道:“要是九月初九那天,这混小子跟你为难,你怎么办?”白成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听文宗贤没有说话,周昊然猜想他一定是点了点头。

文宗贤道:“张博渊这个人野心不小,我们要小心应对。他杀周昊然表面上是为了报当年的断指之仇,实际则是借机会扩张自己的实力,还以为自己的如意算盘没人知道。可笑!”白成轻轻一笑,道:“好了。文寨主,你去告诉张博渊,叫他没事的话就不要来找我了。另外再转告华涛,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心行事。”文宗贤应道:“是。”

他们的对话被栖身墙外的周昊然听得清清楚楚,也消除了他心里的诸多疑问。他怕待得时间一长,自己会被白成等人察觉,便慢慢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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