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下面一句是……”周昊然骑在马上,道路两旁秀美的秋色使他的心情倍感舒畅,情不自禁地吟诵起了这首杜牧的诗来。“啊,对!是‘玉人何处教吹xiao’。”吟诵到这儿,他便想到了那个在南唐曾经救过自己的姑娘,寻思:“她究竟是不是师叔的女儿、我的小师妹呢?”想到这里,心里略过一丝酸楚,一拉军帽的帽檐,双腿轻轻一夹,跨下宝马一声长啸,撒开四蹄,一口气奔出老远。
周昊然走的是一条小路,这条路上除了他没有旁人,行人都认为这样的小路不安全,所以宁可绕远,也都改走了大路。周昊然虽然知道这样的小路是绿林人常常出没的地方,但为了尽快赶回京城,也只有走小路了。就算真有山贼拦路抢劫,自己也能将他们打发了。
往前又走了十余丈,他突然发现前面草丛中躺着一个人,急忙跳下马跑过去查看。只见那人浑身是血,背心处有一个寸长的口子,已死去多时。看那人的装束,好像是个山贼。他满腹疑云,不知是什么人以如此利落的手法杀了这个山贼。牵马往山林深处走了五六丈,又发现了好几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同方才在林边看到的那人一样,这几人都是被利剑刺中了要害身亡的。从散落四周的兵刃可以看出,他们和敌人有过一翻激斗。
又行了三丈,只见前面旷野之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个人。周昊然凝神细看,发现那个曾经在南唐救过自己的姑娘也在其中。除了她,其他人都已气绝。他伸手一搭那姑娘的脉搏,知她是体内气血调理不正才昏了过去,伤得并不重。当即将她轻轻扶起,打通了她背上的各大**位,输入真气为她疏通经脉。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姑娘吐出一口鲜血,慢慢睁开了双眼。
那姑娘回头看到了周昊然,见他满头大汗,心里一怔,随即便知眼前的“大兵”决对不是等闲之辈,感激地说道:“多谢救……”周昊然连连摆手,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他凝视着姑娘,问道:“敢问姑娘,你可是姓曲?”
“不错,我确是姓曲。”曲姑娘心下一凛,颤声道:“你是……你是……周昊然?”周昊然点点头,道:“正是在下。你就是曲靓?”曲靓“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叫道:“周师兄,我父亲他……我父亲……”
周昊然见她哭得如此伤心,知她已经获悉了师叔曲长河的死讯,一时想不出什么言语来安慰,只得在一旁静静地等候。
待她停止了抽泣,这才轻声说道:“小师妹,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曲靓低声道:“是……我……”周昊然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拂去了眼角上的泪水,柔声问道:“小师妹,你怎么会在这儿?”
曲靓道:“上次在南唐和你分手后不久,昆仑派华师伯的门徒就找到了那里。这些人武功不弱,都是好手,是奉了师命要来杀我的。我原本不是他们几人的对手,可他们突然吃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乱了手脚,我才抓住良机,杀了他们。我一直以为这是天意,现在看来,那几人是不是你……”
周昊然略一点头,道:“我在路上遇到了他们,怕他们对你不利,就尾随至小屋后面的高坡上,扔了几颗石子助你退敌。那后来呢?”
曲靓道:“我杀了那几人后,担心华师伯还会派其他弟子来杀我,不敢在那个地方多作停留,离开了南唐。想去昆仑山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儿把事情说清楚,可在路上却听说了父亲被人害死在九华山,我……”
周昊然见她又哭出了声,便握住了她的左手以示安慰。
曲靓哭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续道:“得知父亲的死讯,我大哭了一场。我原先就没有得到过父爱,现在连父亲都失去了。”周昊然想到师叔为了自己,从未享受过天伦之乐,心里凄然。
只听曲靓续道:“待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思量再三,想去昆仑山参加武林大会,谁料途中遇到了一些变故,耽误了行程,没能赶上九月初九的大会,就打算折返东京去找你。可今天走到这儿,遭到了这伙儿山贼的围攻。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周师兄,我以后就跟你走了,什么艰险我都不怕。”
“这……”周昊然寻思:“师叔临终之前叫我照顾好小师妹,师叔遗命,我自当遵从。可小师妹要是跟着我,不知还会遭遇多少凶险。我既然答应师叔要好好照顾她,自然是不能让她在江湖中涉险。可……可她不在自己身边,我又如何放心的下?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师叔?”饶是他处事素来果断,此情此景,却也难以决定。
“周师兄。”周昊然听到声响,问:“什么?”曲靓道:“你在想什么?我都叫了你三声了,你……是不是不想带我走?也好,反正我笨手笨脚的,跟着你还会给你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周昊然微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带你走了?刚才我是想问题想得愣了神儿,没有听见你的话,我在这儿给你赔不是啦!”曲靓破涕为笑,道:“师妹不敢。”
两个人站起身来,周昊然道:“这里已离东京不远了,我们先到附近的集市买匹马,也好快些回去。”曲靓点头应道:“是。”
周昊然把她扶上马背,自己则牵着马走在前面。曲靓不解,问:“师兄,你为什么不骑马?这样也能走得快一些啊。”周昊然微笑道:“你经脉刚刚疏通,经不起折腾。咱们慢点走,等你伤好了,再快点走。”曲靓心道:“我这师兄浑身透着股杀气,没想到竟如此心细。”
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便来到一个大镇。路上行人见到他们并不惊奇,只道骑在马上的曲靓是一个官宦小姐,而周昊然不过是这官宦小姐的侍卫。
二人来到一个面店打尖,周昊然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请伙计帮忙到集市上买匹马。伙计拿钱去了不长时间,便牵回一匹鞍辔鲜明的高头大马来。吃完面条,周昊然用买马剩下的银两付了饭钱,又到附近的一个馒头店买了二十个馒头挂在马上。他回头冲曲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出来带的二百两银子几乎都花光了,只剩下不到十两,这一路上你可要吃苦了。”曲靓笑道:“不要紧的,我这儿还有三十几两银子,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
二人放慢速度,走了两日,待曲靓的内伤完全好转,才催马快行。不一日便到达了东京城。
刚踏进城门,周昊然发觉气氛十分异常,问身边正在盘查过往行人的兵士,东京城为什么如此戒备森严,那人道:“近来城里出了**大案,已经死了十几个人。包大人下令全城戒严,搜查**大盗。”周昊然心念一动,寻思:“难不成这又是张博渊搞的诡计?”回头对曲靓道:“走,回开封府一问便知。”
两个人回到开封府,还未等周昊然开口询问城内**大盗的事情,白玉堂便拉住他的手,问:“你怎么才回来?”周昊然见赵筱芊和贾权二人都在大厅之中,道:“师兄,我在路上突然遇到了点事儿,所以就回来晚了。”
他伸手将曲靓拉到众人近前,道:“师兄,这就是曲师叔的女儿曲靓,是我在路上偶然遇到的。”他把巧遇曲靓的前后经过与众人说了,白玉堂听罢,点了点头,对曲靓道:“小师妹,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曲靓应道:“是。”
周昊然笑道:“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昆仑山上发生的事了。”展昭道:“嗯,博天都和我们说了。”贾权不好意思地对周昊然道:“三哥,你托付我的那件事我没有办好,师叔他就是不开口。”周昊然听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喜道:“你的伤全好了?”贾权道:“是,在山上调养了几日,便好了。”
赵筱芊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襟儿,道:“杀手的事,我已经和大家说了。”周昊然微微一笑,道:“张博渊暗藏在武林中的杀手并不是兀颜祥。”众人齐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昊然笑道:“我遇到了兀颜祥的师父醉仙翁,他跟我说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随即,他又把当日自己和醉仙翁所谈论的事和群雄说了。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搞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见赵筱芊始终咬着嘴唇,似有话说,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开口。他莞尔一笑,道:“筱芊,我有事问你。”
他拉着赵筱芊的手出了开封府,笑问:“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想没想我啊?”赵筱芊脸一红,怒道:“没个正经,我永远也不理你了!”周昊然连忙赔礼:“我的大小姐,小周我要是哪句言语有冒犯之处,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能不理我。你要是不理我,我会死的!”
赵筱芊奇道:“我不理睬你,是我的事,你又怎么会死?”周昊然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没发现我最近几天瘦了么?”赵筱芊仔细打量了他一遍,道:“好像是有点儿。”
“岂止是瘦了一点儿?”周昊然道,“我瘦了整整三十斤呢!”赵筱芊问:“你瘦了和你死又有什么关系了?”周昊然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消瘦?”赵筱芊摇摇头,道:“不知。”周昊然道:“这些天我见不到你,整日茶饭不思,自然消瘦了。你以后要是不理我,我看不到姑娘的样子,就会成天胡思乱想,吃东西也没了胃口。这样下来,我又能活几年?所以啊,你要是不理我,我肯定会死掉的。”
“好哇,你!”听到这句话,赵筱芊虽然面有怒色,但心里却是十分欢喜。二人四目相对,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周昊然问道:“这次回华山有什么收获?”赵筱芊摇了摇头,说道:“师父什么都不肯说,还要我以后少打听这些事。不过,我倒是把有人用华山剑法杀死四名军士的事单独告诉了掌门师伯。师伯听闻此事十分惊讶,说那些新入门的弟子可能就是杀人凶手。”周昊然道:“你师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有所提防,张博渊就不可能轻易对华山派下手。”
赵筱芊点了点头,道:“当日你在昆仑山上义释初士修,所有人都对你竖起了大拇指,佩服你的人品。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你师叔报仇?”周昊然笑道:“他是个好人,我不能杀他。再说,就算我杀了他,师叔也不能复生。”想到曲长河,他心口一酸,随即哈哈一笑,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有仇必报是小人。”赵筱芊微微一怔,笑问:“那你是君子还是小人呐?”“我……”周昊然看了看赵筱芊,又是一阵大笑。
好容易止住了笑声,赵筱芊问:“我听说你在南唐的时候掉到了河里,那滋味如何?”周昊然道:“你说那滋味能好受么,我可不想再掉河里了。”赵筱芊道:“那你就不会学学游水?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周昊然摇头道:“我倒是想学,可是没人教啊。要是有人在旁指导,我兴许就能成为第二个‘翻江鼠’。”赵筱芊追问:“要是有人教你,你真能超过蒋四爷?”
周昊然信口胡吹,道:“当然了,我可不是吹……”他心念一动,道:“你……你……”赵筱芊笑道:“嘿嘿,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位游泳高手。你不是说倘若有人悉心指导,你就是第二个蒋平么?这回本小姐亲自教你。保证你就是掉到了海里,也不会呛着一口水。”她拉住了周昊然的左手,道:“说教就教。走,去汴河!”
周昊然极不情愿地跟着赵筱芊来到汴河的一处僻静之地,看着碧绿的湖水,周昊然头皮发麻。看见他这副神情,赵筱芊忍住笑,道:“怎么了?周少侠,刚才那一翻豪言壮语都白说了?你倒是让我刮目看看呐。”周昊然满脸堆笑,凑到她身边讨好似的说:“你看现在天太冷了,我要是下水,再得个什么头疼脑热的病就不大好了。”
赵筱芊抬头看了看天,说:“要是十一月天你这话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可现在连十月都没到,天还没有凉下来!再说,就算是数九寒天,你下水还能帮助你练内功呢!”
“啊……”周昊然辩不过她,只得往河沿上又走了两步,回头冲赵筱芊诡秘的一笑,说:“筱芊,你看大战在即,一切还没怎么准备,我在这儿是不是有点太耽误时间了。”他偷眼观察赵筱芊的表情,见她始终板着一张脸孔,一丝笑意也没有,忙说:“北方还是水少,不像你们南方河道众多,上次一下就给我冲出了几十里。”赵筱芊正视他道:“你非要下水去喂鱼,我也不勉强。我倒是担心水里的鱼儿嫌你太脏太臭,闻见你就恶心。”
“嘿你这个小……”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忙将“丫头”二字咽了回去,赔笑道:“筱芊,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呢么,你看博天七弟他们,不是都不会水么。”赵筱芊轻轻摇头,道:“贾博天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你能比么?再说你七弟方洪民人称‘踏雪无痕’,轻功绝顶,你能比么?”
她每说一句,周昊然均答“不能比”,待她说完,周昊然脸胀的通红:“我这个……他那个……”“什么这个那个!”赵筱芊一声喝,吓得周昊然一个哆嗦。
赵筱芊又道:“你要是有人家展南侠的本事,我也就不逼你了,你以为本小姐很愿意收你这个笨徒弟么?”周昊然小声嘀咕:“我的展大哥啊,当初你就不应该在这个臭丫头面前施展轻功救人。”
“你说什么?”周昊然被她这话吓了个激灵,连忙说道:“没,没什么。”
“量你也不敢!”赵筱芊长叹一声,道:“我承认,你刀法精妙,镖法卓绝,你小周的轻功也还将就。”周昊然“啊”的一声,道:“才……才将就啊。”
“你就别臭美了!”赵筱芊瞧他那可爱的神情忍不住乐出了声,又说:“可你是个旱鸭子,不会水。上次你不就差点死在水里了么?所以,你必须要学会游水,不求你像‘翻将鼠’一样闻名,能保命就好。”周昊然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老天爷要我死我也没办法呀?”
“是么?”赵筱芊逼近了他,眼里流露出一丝诡异。周昊然心中大叫不妙,刚想溜儿就被赵筱芊一脚踏中胸口。“哎,你别……”扑通一声,栽进了水中。
周昊然落水片刻,随即从水里探出头来,大叫“救命”。赵筱芊先是见他手刨脚蹬,拼命挣扎,一连喝了好几口水,然后他就沉入水中,河面荡出了些许浪花,再也没见他露头。
赵筱芊心一慌,喊道:“小周!周昊然!”见河面没有任何反应,忙将腰中长剑丢至岸边,叫道:“周昊然,你可不能死啊!”纵身跃入水中。
她一跳进河里,心里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双足踏住河底,挺身站了起来。那河水也就五尺多深,正到她脖颈。赵筱芊抬头一看,见周昊然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河里,水刚及他胸口。
周昊然冲她嘿嘿一笑,道:“你真这么关心我啊,小周好感动啊!”赵筱芊长出了一口气,佯怒道:“好你个臭小子,本小姐今天非扒了你这层懒皮不可!”
二人上了河岸,赵筱芊走到周昊然的近前,抬手刚要打,就见周昊然伸手指着前面,赞道:“你瞧,多美!”
赵筱芊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一轮火红的夕阳斜挂在空,将碧绿的河水映射的一片金黄,微风轻拂,金浪滚滚,艳丽无方。周昊然道:“啊,斜阳撒金,真是好看!”他回头去看赵筱芊,道:“你比这夕阳还美。”
赵筱芊只觉自己的脸在发烧,幸好被夕阳的光辉遮住了,没有被他发现。但听到他赞美自己,心头一荡,心里说不出的甜美。
过了一会儿,残阳变得血红血红,周昊然见到似血的残阳,双眉微蹙,笑着摇了摇头,道:“筱芊,我们回去吧。”
附注:
1.宋军的军帽是一种类似今天军队装备的“奔尼帽”,即圆边帽,只是帽檐较短。宋代士兵的军衔还会体现在军帽的花边上,花边不同,军衔的等级也不同。虽然宋军的军装样式和颜色已无从可考,但军帽式样却是有史可查。
2.中国古代有三个非常温暖的时期。距《中国地理考》上的记载,宋仁宗初年气候温暖,黄河河面全年不曾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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