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嘴角微翘,道:“不错,是我。.我即是张博渊暗藏在江湖中的杀手叶子,也是华山派的雪儿。你虽然不能断定我就是杀手,但也猜得**不离十。想不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方少侠除了轻身功夫让人称赞外,这脑袋也是聪明得很呐!能栽在你这样的人手里,我死也无憾了。你,动手吧!”
方洪民微微一笑,道:“叶子姑娘,奉劝你一句,人千万不要有绝对的自信。你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叶子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洪民道:“其实,自打你进营,三哥就从你那满是杀气的眼神里猜出了你就是张博渊暗藏在江湖中的那个杀手。再加上随行的那几名女弟子,不是年龄太小就是刚入师门不久,根本不可能拥有如此利落的杀人手法,这也更加证实了他的推断。但那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三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论谁是杀手,筱芊姑娘都不可能杀了她为死难的同门报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最要好的师妹。三哥怕她伤心,才迟迟没有动作。”
“哼。”叶子不屑地说道,“是怕她伤心,还是没有抓到我的把柄,不好下手啊。”
方洪民微笑道:“如果没有抓到阁下的把柄,我也不会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多时辰。”
叶子眉头微挑,道:“原来你一直在暗中……”
方洪民道:“不错。自从上次杀手袭营,我就开始留心起军营周边的叶子来。要想在这盛夏时节能够引起别人的注意,也只有这通身火红的枫叶了。我在留意枫叶的同时,也发现了你们的联络方法。我真是佩服张博渊,也只有他才能想出这么周密的方法。”顿了一顿,他道:“至于给你送信的那位仁兄,我本想向他打听一些事,可是……”
叶子道:“他是不会留活口给你们的。”她凝视着方洪民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说:“我也一样。”
方洪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情之一字,维系世界。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差。为了情,你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叶子心头一颤,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方洪民微微一笑,道:“能为他如此卖命的人,一是为权,二是为财,三是为情。”他望着叶子吃惊的神情,继续说道:“张博渊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他绝不会重用一个将来能与自己争夺权力的人。所以,你帮他并不是为了权力。十几年前,闻名江淮的泰昌银号因卷入江湖上的帮派纷争,惨遭灭门。杀人凶手将银号里的存银全都运了出去,然后放火烧毁了银号的所有房屋。后来,这些杀人凶手虽尽数伏诛,但他们所窃得的五百多万两银子却下落不明。”
叶子冷冷地道:“你说这些干什么?”方洪民听出她声音微颤,缓缓说道:“我在张博渊手下死士的身上发现了刻有泰昌银号标记的银两,那些失踪的银子自然是落到了他张博渊的手上。”
叶子轻蔑地笑道:“方洪民,你也不过如此嘛。你也知道张博渊他心思缜密,他怎么可能让手下拿着刻有泰昌银号标记的银子满世界乱逛?就算是他百密一疏,那些银子在山洞里藏了十几年,怎么可……”话一出口,才知失言,立即闭口不语。
方洪民淡淡一笑,问道:“姑娘怎知这批银两藏于山洞之中呢?”叶子将头扭向一边,没有做声。方洪民道:“姑娘自然知道这批银子的下落,因为这银子就是姑娘找到并告知张博渊的。”顿了一顿,他又道:“姑娘既然能将这么一大笔钱交给张博渊,肯定不是为了财。”他轻叹一声,挪开长剑,道:“我真是羡慕张博渊呐,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陪伴左右,就算是死,也不枉此生。”
叶子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们心里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张博渊这个妄想独霸武林的人吧。”她轻轻摇了摇头,道:“其实,就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他真的不是一个好人,但为了他,我连命都舍得。”
她扬起头,缓缓说道:“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两家只隔了一道围墙。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既要照顾我,又要干些零活维持生计,身体很快就支持不住了。那时张家很有钱,他母亲看到我们母女生活有难处,就送来很多银两帮助我们母女渡过难关,他也没有嫌弃我们家境贫寒,经常带我出去游玩。我们母女对张家自然十分感激,发誓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张家的大恩。”
方洪民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张博渊不过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过着衣食无忧、逍遥快活的生活。可是后来张家因一场大火败了家道,他的双亲也惨死其中。他离家前求你学习武艺,对你说是为了将来助他报仇。于是,你就投入华山门下,勤练武功。现在,张博渊自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就找你来实施他所谓的复仇计划。”
叶子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确是受他之托带艺投师的。”
“带艺投师?”
“嗯。”叶子道,“他的叔叔自幼习武,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气。他父亲常年在外经商,家中无人照料,就让自己的弟弟帮助照看他们母子。为了让他强身健体,他叔叔便传授他武艺。那时我俩常在一起玩,就跟着学了。我在华山门下学了七八年武功,这期间,他又派许长青教我一些独门轻功。”
“许长青?”方洪民插嘴道,“三十多年前那个名满江湖的杀手?”见她点头,心下沉吟:“连许长青都肯出山为他卖命,看不出张博渊的手下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只听叶子续道:“我原以为只要他报了仇,就会来华山找我,我们两个就又会像从前那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可是,自从两年前传出了周昊然阵前救驾的消息,他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先是让我打探华山派对钟离元惨死一事的态度,后来又让我密切注意华山与各大门派之间的来往。当他得知筱芊师姐的父亲就是两军阵前被周昊然挟持的南唐兵马元帅后,便让我监视筱芊师姐的一举一动,想借刀杀人。正巧那时华山掌门要派弟子下山办事,我就和本门的几个师兄妹一同来到了东京。那天,我一直跟在筱芊师姐后面。我看她没有杀掉周昊然,就知道她已经喜欢上了他。我本想悄悄撤出来,不想被四名军士撞见,不得已才……其中一人只有十六七岁,我……我……”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筱芊师姐从昆仑回来后,就去找师父和掌门密谈。我虽不知他们谈话的内容,但直觉告诉我自己的处境相当危险。逼不得已,我才想出了移花接木的主意,杀了华山派的顶门大弟子和孙师妹,转移众人的视线。至于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方洪民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那……那些探营的华山弟子,真是你……你……”叶子听他语调有变,知道他已猜出与自己同行的那些华山弟子早已命丧黄泉,只是内心深处还抱有一丝幻想,无奈的摇摇头,颤声道:“他们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弟啊,我怎能……怎能……下的去手?”
“那是——张博渊?”
“是。”叶子道,“他看出我心有不忍,便派人在华山群弟子的食物里下了毒。他们,他们全都……”她垂下头,眼里满是泪水,低声道:“我不想杀人,更不想戕害自己的同门,可为了他……我也没有办法啊!所以……”
“所以你就在暗中跟着我们,引张博渊手下的杀手来袭。为此,搭上了数百条人命,连秦峰也……”方洪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待心意稍平,这才缓缓说道:“你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张博渊根本就不应该让你去当杀手。”他将手中长剑送入剑鞘,挥手道:“你,走吧!”
“什么?”叶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望着方洪民,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她被方洪民擒住,只道自己定是有死无生,便以言语相激,只求速死。但想到真的要死,心中也难免有些害怕。可方洪民非但没有将自己押回宋营,反而看出了自己心底的苦,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自己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此时又听方洪民说要放自己走,惊喜之情溢于言表,颤声道:“你,你真的……要放我走?”
“你走吧,这也是三哥的意思。”方洪民道,“虽说是你间接害死的秦峰,但三哥也看出了你心里的苦,他……他不想让你为难。”顿了一顿,他续道:“叶子姑娘,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的人,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谁也不准再提。为了赎罪或是为了报答的人生是很累的,我不希望你再背上这沉重的包袱。我们还年轻,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放心吧,你师姐那里我们会应对好的。不论你去哪里,我们都不会麻烦你的。”
叶子摇摇头,道:“我哪也不会去,我就留在华山。”她望着宋营的方向,道:“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我已经对不起华山派,对不起筱芊师姐,不能再对不起他。我不想再为他杀人,也不想伤害他。”她闭上眼,泪水滚落胸前。
方洪民轻叹一声,心想:“真正痛苦的,是她啊!”见她无声哭泣,心有不忍,劝慰她道:“难受你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他转回身,一字一顿地说:“叶子姑娘,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情,你没有错。如果一定要责怪,就责怪张博渊的野心吧!他不光害了你,也害了他自己。”他侧头看着叶子,拱手道:“姑娘,保重!”
叶子抬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施一礼,离开了树林。
次日卯时刚过,群雄便来到中军帅帐,与营中诸将商量攻打铜马寨的事。
赵筱芊来到方洪民的身边,低声道:“七……七弟。”方洪民一怔,道:“什么?”赵筱芊嗫嚅道:“昨天晚上,那……”
“啊。”方洪民见她双眼满是血丝,知她一夜未眠,心下不忍。有心想告诉她叶子的真实身份,却又怕她经受不住打击,心里矛盾至极。沉吟片刻,他才缓缓说道:“那个人……叶子她……她……自杀了。”他叹了一口气,续道:“昨天我发现了叶子传递讯息的踪迹,就一直守在远处。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人十分警觉,她发现传递讯息的那棵树下的树叶位置有些许变动后,就……拔剑自杀了。”
赵筱芊轻轻点了点头,颤声道:“那……那个叶子……她……是谁?”方洪民摇了摇头,道:“那人前几日跟随华山群弟子来过军营,可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是啊!”她故意说得十分轻松,可她心里的酸楚却是谁都听得出来。周昊然看她浑身不住颤抖,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只觉触手冰凉,安慰她道:“筱芊,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保重身体啊!华山弟子的仇……”赵筱芊凝望着他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说:“是张博渊害死了她,害死了我的同门。这笔债,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她转身问方洪民道:“七弟,她的……尸首呢?”“尸首?”方洪民道,“我怕被张博渊他们发现,就把她给葬了。”
周昊然道:“筱芊,你要去看看她么?”
赵筱芊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不了。谢谢你七弟,没有让她暴尸荒野。可是雪儿、仇师弟他们……”她强忍心中大恸,道:“走吧,别让大家等着。等我们日后攻下了太行山,一定要用张博渊的人头祭慰死难朋友的在天之灵。”言罢,大步进了帅帐。
方洪民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道:“三哥,这样好么?我总觉着对不住她。”
周昊然淡淡地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他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道:“放心吧,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即使日后她遇到了雪儿,雪儿也会帮我们圆这个谎的。”方洪民点点头,道:“是啊。”
他二人并肩进入帅帐,还没坐下,就见一名军士跌跌撞撞抢进帅帐,脸上满是惊异的神色,道:“启,启禀元帅,外面出,出大事了!”
穆桂英秀眉微蹙,道:“你不要着急,慢点说,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军士双眼含笑,高声道:“回元帅,铜马寨的大寨主任飞死了,他的手下抬着他的尸首跪倒在军营外,想向我们投降。”
“什么?你说什么?”穆桂英霍地站起身来,走到那军士面前,道:“你再说一遍。”那军士道:“铜马寨的任飞死了,他的手下想向我军缴械投降。”
一名将官忙道:“元帅,这怕是任飞那厮想出来的诡计,我们不能轻信啊。”穆桂英思量片刻,道:“走,去看看!”
众人随穆桂英来到寨门前,见铜马寨的群贼在营门外齐刷刷跪倒了一大片,几个寨主被五花大绑,跪在任飞的尸首旁。在这几人的后面,并排儿站着两个白胡子老头儿。
周昊然一眼就认出这两个人一个是隐居嵩山的公孙奇,另一个就是与他在洛阳城外品剑的老者。他转身对穆桂英道:“元帅,我先出去看看。”穆桂英道:“军校小心。”周昊然点点头,轻轻一纵,跃出营门。
他来到二位老人的面前,深施一礼,道:“晚辈周昊然,拜见二位前辈。”
公孙奇哈哈一笑,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小子是越来越精神了!究竟吃的什么灵丹妙药啊?”
周昊然脸一红,道:“前辈真会说笑,晚辈哪有什么灵丹?”他侧头见那位与自己品剑的老者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冲他拱手道:“晚辈拜见武当聂掌门。”那老者一惊,奇道:“你怎知我的身份?”
公孙奇笑道:“怎么样牛鼻子?我都跟你说了这小子不简单,见微知著,心细如尘,你还不信?怎么样,被揭穿了吧,哈哈。”周昊然莞尔一笑,道:“前辈说笑了。”
他望着武当派的掌门,正色道:“前辈此来,是为了您的高足邓天翔吧。”顿了一顿,他道:“晚辈无能,没能及时化解我和邓少侠之间的误会。失礼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唉!”聂道长长叹一声,凄然道:“我聂正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上苍要这么惩罚我啊!”周昊然双眉微蹙,问道:“前辈何出……”公孙奇插嘴道:“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喽!过后我再慢慢说与你听。”他一指身后跪着的群贼,道:“我们两个把他们全都带到这儿,让他们向官军谢罪。他们助纣为虐,这些年干尽了坏事,我把他们交给官军,随你们处置。”
周昊然扫视一圈,见群贼跪在地上,不知官军将如何处置自己,是以人人均是惶惑无主,脸上尽是期盼的神色。他点点头,冲二位老者拱手道:“二位前辈请稍等片刻,晚辈去去便来。”
穆桂英得知是公孙奇与聂正二人制服了群贼,立即下令打开营门,将铜马寨群贼押入军营,对贼首按律定罪,派人押解回京,余者全部遣散回乡。她又命呼延庆点兵三千,进驻铜马寨。
铜马寨的一众喽罗原以为落到官军手里,自己就是不被砍头,也要被朝廷发配边疆蛮荒之地,永世不得翻身。没想到朝廷如此仁义,竟放自己一条生路,感恩之情,溢于言表,立誓永远不会再背叛朝廷,成为别人手中的刀剑。
穆桂英将二人迎入中军帅帐,待众人坐定,朗声说道:“听周军校说是二位前辈立下这盖世奇功,本帅代表三军将士感谢二位前辈。”公孙奇连连摇手,道:“穆元帅这话真是折杀我们这两个老头子了,在下受之有愧啊!”
穆桂英微微一笑:“前辈太谦虚了。”顿了一顿,她道:“本帅想请教二位前辈这其中的玄机。”
“唉!一言难尽啊!”公孙奇道,“前些天我在山里待的实在是烦闷,就出来见见故人。那天我在武当山和聂道长正聊的兴起,忽见聂道长的徒弟邓天翔流着泪来向师父请辞。道长问起原因,那孩子只说自己的叔父被奸人所害,他要下山为叔父报仇雪恨。待自己手刃了仇敌,再回来接受师父的教导。邓天翔下山后,聂道长担心徒弟报仇心切,又没有一点江湖经验,怕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强拉着我下山,跟在邓天翔的后面,暗中保护着他。”
他看着周昊然,道:“我们一路跟着他来到了铜马寨,听到了你们之间的对话,这才知道邓天翔要杀的仇人原来是你周昊然。”
附注:
1.宋时的社会经济虽然较唐朝有了很大的发展,但因为中国是重金属(金、银矿)储备贫乏的国家,所以金、银主要靠从日本进口。五百万两银子相当于当时宋朝官府五个月的财政收入,所以只一个银号不可能存有大量白银。只是小说的杜撰。
2.武当山又名太和山,位于湖北省西北部的十堰市丹江口境内,属大巴山东段,是中国四大道教名山之一。武当武术,又称“内家拳”,源远流长,玄妙飘灵,是中国武术的一大流派,素有“北崇少林,南尊武当”之说。它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炼气凝神,刚柔相济,内外兼修,是极好的健身养性之术。其创始人张三丰所在年代史上多有争议,一说生于唐,一说生于宋,一说生于元明之交,说法不一,已无从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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