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王府门外,有个人悄悄的跟在我身边。.我的眼是花的,用力的再抹了几把,才把视线撩清,原来是总管。
我对他笑笑。他真是个好人,我落魄到这种地步,他还亦步亦趋的送我出府。可比我当初进府时对我态度好多了。
他对我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僵硬。
不会笑,不爱笑,却非要笑,真难为他了。那风云涌也一样,不知道他这冷面魔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总管道:“九夫人,王爷吩咐,您无论想去哪里,都让我把您送过去。”
“多谢!”但是不必。把我送过去,然后再押回来么?
他假装听不出来我委婉的拒绝,手一挥,立时来了一辆马车。
待遇很不一样啊。来的时候是徒步,走的时候是车送。
我执意一个人离开。
总管面有为难之色,道:“九夫人,别为难我,我知道你择心人厚,若是违背了王爷的意思,小人的性命堪忧。”
又是哀兵之计。欺我心软,是不?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我还是心软,我回看他,说:“总管,你何必为难我?”
“九夫人——”
算了,有省力气的马车,我干吗要替他节省自己走路?有福不享,我折磨自己不是自找罪受吗?我说:“去皇宫。”而后上了马车。
皇宫到了。很快。
我的思绪从乱到宁又从宁到乱,不过是片刻功夫,就从王府到了皇宫。也许本来距离就不远,也许是我的神思飘的太慢。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迈步向前。
早有人通知了风云啸,我被领进了一座偏殿。他的神情很柔和,却带着一点憔悴和婉伤。我跪下,磕了个头,道:“民女见过皇上。”
他柔声道:“舞儿,起来吧。”
我没动,低声道:“民女白如兰,皇上,你莫要叫错了。”
他从善如流,道:“如兰,如兰,朕可以叫你兰儿吗?”
我又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抬头看他,道:“皇上,如兰此来,想见一见林媚娘。”
开门见山,我不想再绕圈子了。
风云啸沉默了一瞬,站起身道:“好,朕带你去。”
我侧身让他先前,他伸手要牵我的手,我微微退后。抱歉,我不想接受你的温暖和温情。
他苦笑了笑,说:“兰儿,你对朕有怨言吗?”
“不敢。”
“那就是有,却不敢说了。”他的语气里有一点点无耐。
不是不敢说,是不想说。
我不说话,无言的跟着他走。他说:“朕一早知道她是假的,可是她长得和你太像,所以让她替代了你。媚儿的身体太孱弱,朕原本希望她能够高兴些,可是……”
我打量着他的穿着。他穿着一身白衣,算是表达哀伤吗?
到现在,我不想再说什么。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命运弄人吧。明明那日我进了宫,与她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偏偏如同隔了千山万水,无法跨越。
梅园到了。
他停在门口,眼光温柔的抚过每一棵梅树。
不是季节,不是心情,不是时机。
我淡漠如水,和他的深情比起来,我更像个局外人。直到看见那一座水晶棺,里面躺着一个风云绝代的女子。
她的神情安祥,蛾眉轻舒,再没有了离恨情仇,也没有了淡淡的轻愁。
她解脱了。
这是幸事。无论身前有多少爱,多少恨,多少心伤,多少痛苦,多少留恋,多少不甘,多少不得已,都没有了。
我跪在她的面前,伸出颤抖的手,隔着水晶棺摸着她倾城的容颜。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只知道跪得腿都酸了。一双大手伸过来,扶住我的胳膊,将我拉起来。
我踉跄了一下,自己站好,轻轻的问:“你告诉我,她是我什么人?”
我以为我会痛哭流涕,我以为我会伤心欲绝。
可是没有。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如此冷漠,如此平静,如此绝情。呵,我原本就如此凉薄?
风云啸没答话,我不知道他在顾及什么。我又质问:“你和她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
不管真相是否丑陋,我都要揭开这层薄纱。为什么我要做这无知的人!
“兰儿,你听说了什么?”
我看着他,见他温柔的眼神里除了悲伤,还多了一层愠色。我笑一声,却是无耐之极,说:“如果没有什么,你们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究竟有什么龌龉是你们不能也不敢让我知道的?”
他举起了手,高高过顶。我仰起头,等着。不就是打嘛,又不是没被打过?
他看着我执拗的眼神,叹一口气,隐忍的说:“兰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娘。”
我一下子爆发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不,她不是我娘,我娘早就死了。”他的巴掌终究落在了我的脸上,登时眼前金光闪闪,一片火辣辣的疼。
我笑,笑到眼泪都落到了自己的衣襟上。他看着我,又气又疼的说:“她是你娘,就算有多少隔阂,你有再多的怨恨,都应该体谅。她无能为力,她不得已。”
我捂着自己的脸颊,愤怒的喊道:“够了。为什么她有不得已,就可以值得原谅?谁没有不得已?不得已就是放弃自己责任的借口吗?试问哪一个母亲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自己的儿女?她没资格做娘,我不承认她是。我娘早就死了,她活在我的记忆里,不要让她再死一次,死在我的心里。”
“白如兰,你能不能不这么刻薄?”他厉声断喝。这一刹那,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风云涌的影子。
我苦笑,道:“我没义务承受你们的不得已和不负责任,同样,你们也没义务承受我的愤怒和怨恨以及刻薄。”
我不想再看到他们,这样虚伪的脸孔。他的笑和风云涌的冷酷一样,都是伪装。而后者的伪装是让所人有畏而怯步,起码是给人一种警示:请勿靠近,否则生死自负。可他的伪装,是明灿灿的烛火,诱惑着飞蛾扑上去,投身到燃烧的火焰中而死无怨言。
我讨厌他的伪装甚于风云涌的伪装。
风云涌的伪装不过是一种自卫,而他的,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