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振振,声若奔雷,只见广袤的草原上,多出一大片放浪奔跑的野马群,不知是今年开春草原水草丰茂,还是此处人杰地灵,万物得以繁衍生机,这片野马的素质显然很高,单单从那奔跑似的速度和力道,就可判断一二,更别说那种张亮的毛色,俊逸的资表,以及浑身上下出色的整体感官,这样的物种在草原上,就是一片流动的金子,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将其置于自家的养圈中。
颖哥刚从自家院子里出来采羊奶熬茶,就看到这样一种奇观,唬的她手里的羊皮囊何时脱手了都不知道,刚采的新鲜羊奶撒了一地,不等她回神过来,一阵阴风带着一张厚实的巴掌呼的一下打了过来,颖哥立马站稳不住,一个趔趄,倒下身去,回头一看,见是自己的主人巴克尔老爷。
“该死的东西,敢浪费我的羊奶,玷污我的草地,看我不打死你!”醉意阑珊的巴克尔正准备对身下小女孩一阵拳脚相向,只听后面弟弟敦刻尔克吼道:“哥哥,哥哥,快些走,那边有上好的野马群,父亲让我们都过去。”
“啊?嗯?野马群?”巴克尔从一种烂醉中稍稍转醒,也顾不得身下的小女孩了,一个转身,即去帐子里寻他的套马索和驯马绳了。此刻,留守在南喀尔喀部都棱洪巴图鲁贝勒部中的一部全体青壮年战士,全部弃刀换绳索,去追逐那片野马群而去了,谁都想趁此发一笔小财,所以暂时将自己作为战士的职责抛到了一边,向他们这种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的部族,这样的情形不但是允许的,而且还是受鼓励的,草原的子民,靠的也就是这个生机,逐水草而居,圈马养羊,占有羊马数量的多寡,不仅是一种财富,更是一种身份,权力的象征。
前些日子,当努尔哈赤闻言东哥还活着时,便不顾一切的选择亲征东蒙都棱洪巴图鲁部,都棱洪巴图鲁已命自己子孙宰赛亲率大军迎击,所以留守余部的人马不是很多,且大多分散,如果这是明军选择一只轻骑深入其腹地,说不定可一举铲除草原上的这个祸害。而且,如果东哥真的还活着的话,那么,控制了她,就等于控制了辽东战场上的主动权,因为她的存在,会让无数的人,而且是男人,变得疯狂起来。
半个月来,肖然所率五百军士,昼伏夜行,绕边关,越堡所,一路默默,为的也就是这个,因为如果事先被对方侦查到的话,说不定刚深入进来就被人家包了饺子,人马无回。而这次行动,还有另外一种战果,那就在熊廷弼都督那里,这里先按下不表。
颖哥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鲜血,想回头再望望那片壮观的野马群,却哪里还有一骑半马,于是内心有些失望地低垂着脑袋,看着地上打翻的那袋羊皮囊,羊奶早已流光,渗入草地,她想,今年这片草地肯定很丰茂吧,不知喂了羊儿能否长的快些,产的奶多些,正想着这些,突然,小脑瓜子后面一阵闷疼,她感觉自己慢慢失去知觉地重新倒了下去。
“将军,您看这!”杨信尽量压低声音道。
肖然低头扫视了一眼,见到那张并不怎么好看的娇小面容,本想狠狠心抬脚走过去,但不知怎的,内心深处忽然莫名地出现一丝牵绊,于是又低头看了看,道:“妇孺老弱除外,其余的,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办!”战场之上,容不得妇人之仁,就算你无害虎意,虎亦有伤人心,何况这次来,就是为了打虎,怎能未打就对老虎动了仁慈之心?岂非找死来了?
“魏大鹏!”
“卑职在!”
“我命你领军一百,控制住这片区域内帐里的人,如有反抗…”肖然顿了顿,这个杀字一出口,就不能再回头了,“杀!”肖然冷面峻容地说道,这时回头,就是死路一条,因为这儿的人任何一个跑出去,都会引来更多的狼群对这只深处他们腹地的明军进行毁灭性的打击,他不能不这么做。
“卑职领命!”魏大鹏躬身禀道,说完,即领一百校刀手先去了,他们的马,此刻暂时做了前面的野马群。
“常彪!”
“卑职在!”
“杨武!”
“卑职在!”
“杨信!”
“卑职在!”
“我命你等,各领军一百,分别由东,北,西,三个方向,对这股敌人进行围剿,记住,多用弓箭,要留南面一个缺口。”
“卑职领命!”三人齐齐躬身领命道,说完,即下去执行命令去了。
肖然一转头,即看到了陆世坤仍旧笑盈盈的站在那儿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先生以为哪里还需要安排?”
“将军胜券在握,何须老朽多言,我想,此战之后,将军之声名在这片草原上必如日中天。”陆世坤乐呵呵道。
“以诈取之,有何声名?”肖然笑着道。
“岂不闻兵不厌诈?”陆世坤笑道,说完,两人都笑了。
“敦刻尔克,敦刻尔克,弟弟,你先走,快,快,西北东三面都背围住了,唯有南面可行,你且速去,家里一切就交给你了。”巴克尔说完,猛的掉转马头,拿着一杆长长的套马杆索,怒吼一声,向着那群乌压压的一大片手挥大刀的敌众冲去,结局自是想都不用想,怎一个惨字了得,要怪就怪你今天早上打那一巴掌吧,报应来了。
其他一大早就跑出来套马的蒙古勇士们,或拿着没有锋芒的杆子和这群铁甲利兵的明军拼命,或弃马跪地乞降,或靠着其他人挡驾拼着四条马腿往南面狂奔,侥幸逃出包围圈,一时之间又乱成一片,别说是战斗力,就是蛮力也使不出一点,当然,除了那些骑马逃走的人,常彪,杨武,杨信三人本来兴致高涨地围剿,一见对方这么脓包,除了在心里直叹可惜外,还忍不住多骂他们几句,还是个男人吗,是男人就过来打啊,跑的跑,跪地磕头的磕头,啧啧,真没意思。不过你让人家拿着套马用的长杆子和你们拼命?这肯定也不算是男人,至少不算是脑子正常点的男人。
敦刻尔克等一大批死里逃生的蒙古勇士,在终于凭借祖辈们传下来的优良马术将明军远远甩在后面时,彼此还不及问候相庆贺一番,一声高喊,彻底断送了他们死里逃生的优越感和幸福感,相反,有一种从天上直接跌落到地下的绝望感。
“前面的注意了,统统下马,投降!否则,奉将谕,格杀勿论!”这“格杀勿论”四字刚喊出来,哗啦啦,四周一片叶子甲响,突然从半人高的草丛里站出来了一片片弯弓搭箭的军士,虽然人数有限,但对于这群刚死里逃生出来,身无寸铁,连套马杆索都在刚才逃命狂奔中丢了的蒙古勇士来说,这里埋伏着的那些明军,就是一个个死神,任何一个,都足可以收掉他们那可怜的小命儿。
“我数三声,不立即下马者,杀!”
“一~~!”
镇魂定魄之音!
“二~~~!”
勾魂摄魄之声!
“三…”
呼啦啦,草原上,只剩下十几匹马在那里悠闲地啃着一把把嫩草,有些马还莫名其妙地嘶吼一声,不明白为何他们的主人全部抱头匍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嗖!”一支响箭直洞霄汉,预示这这场行动的完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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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将军,你是没看到,那群兔崽子们的熊样儿,啧啧,老魏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熊的兵,哈哈…”魏大鹏难得开怀大笑道。
“老魏你还别逞能,这回是咱将军神机妙算,要不然,还能有你这么能的时候?”常彪也是异常高兴地说道,这次胜仗,意义不同,多少年了,明军没有在敌人的胸口狠狠插下这么一刀子了,从永乐以后就没了吧,啧啧,这功劳,你说咋算呢?
“哈哈,老常说道对极,兄弟们说是不是?”杨信说着,冲周身那群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将士喊道。
“是!”正在喝酒吃肉的将士,也来不及擦擦他们那油烘烘的大嘴,一起高声附和道。
“三弟,你可别太骄傲,今次你说说你杀了多少,恐怕还不及人家老常的一半多。”杨武半忍住心中兴奋,说道。
“二哥,你又拿兄弟我开心,常大哥咱比不了,老魏咱还是可以比比的,对了,老魏,你打了多少?”杨信开玩笑道,知道他是去控制住那些大帐中的妇孺的,根本不会杀太多人。
魏大鹏嘿嘿一笑,道:“不多不多,也就**个!而且还都是手握兵器**骑马的。”
“啊?哦,那个二哥上次你不是请教兄弟我一个字吗,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杨信赶忙转移话题,免得被人家老魏打击死,人家杀的可都是真正的蒙古勇士,可能是留守在大帐未曾去套马的人,这批人,自制力都强悍到如此地步,弓马武艺又能差到哪里去?
众将士听了,均深深蛰伏,杨武更是向魏大鹏深深一揖,道:“小兄弟有得罪魏大哥的地方,还望多多恕罪。”
魏大鹏哪会跟他计较这些,忙道:“那里那里。”
是夜,众将士们破天荒的闹腾了一晚,这是他们出发以来最为放荡不羁的一个夜晚,当然,也仅此一个夜晚,因为行踪已然暴漏,全身而退,必悄然深入更加困难。更何况,现在他们说不定还需要再继续前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