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戈仔细观察着刘家明的神色，确定他真没有动怒之后，方才道：“不知大哥怎么如此肯定？”

刘家明哈哈大笑：“贤弟，愚兄好歹也是坐过几十年公堂的人，若连这点把戏都看不破，那就真的对不起这顶乌纱了。。那日，你非得追问是谁拿萧福之事陷害于你，为兄一时不忍，便将孙翰鼓动萧福家人告你之事说了出来。几日之后，也就是你秘密回家那天，我老岳父到了，当晚，浩瀚楼就出了这暗娼之事。巧合的是，浩瀚楼的接风宴正是由你一手安排的。你能摆脱嫌疑吗？”

萧吟戈也笑道：“仅凭这点，也不能就认定是我做的吧？如果是浩瀚楼真有此事呢？”

刘家明道：“且不论孙翰其人不会做出这事，就说那几个泼皮娼女的表演吧，实在是漏洞百出，愚兄在青溪已经做了十余年知县了，不敢说人人都认识，可能够吃得起浩瀚楼的人却没有几个不认识愚兄的。怎么可能会当着我的面越闹越凶呢？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刻意为之，为何要刻意冲撞本官呢？自然是受人鼓动，给浩瀚楼泼脏水去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只能是你，因为只有你才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萧吟戈故作惊讶，问道：“既然大哥知道浩瀚楼是被冤枉的，为何还要勒令他们停业整顿呢？”

刘家明无奈地摇摇头，道：“说来惭愧，为兄当时也是被那几个泼皮娼女弄的愤怒非常，一时气极，没有深思，这才下令封了浩瀚楼，让贤弟好好利用了为兄一把啊。后来想通这些之后，令他们停业整顿，自然是为了贤弟，既然贤弟想出出心中恶气，为兄肯定要帮衬一二的。”

萧吟戈躬身朝刘家明揖了一礼，道：“小弟此举，未曾和大哥商量，让大哥在岳丈和嫂子面前受气，还请大哥莫要怪罪。”

刘家明道：“贤弟切莫如此，你我兄弟不分彼此。只是现在这孙翰几次三番求上门来，为兄不胜其扰，以贤弟看这次我是见还是不见？”

听其话语，观其神态，萧吟戈知道，刘家明是心软了，只不过碍于面子，所以想寻个坡好下驴。再看那衙役如此殷情的模样，必是收了孙翰不少的钱，说不定连他无罪被放的事都说出来了。

做个坡给他下本无甚难事，但如此一来那他先前的设计只让浩瀚楼停业几日，如何抵得过他一番牢狱之灾？这简直就是太便宜孙翰了。萧吟戈心中略有不甘，带着几分无奈之色道：“见一见也是好的，怎么解决，还是等见过之后再做定议。”

其实，在萧吟戈心中，也是想见见孙翰的。早就听闻此人擅长经商，萧老爷在世时，浩瀚楼就隐隐有压过八珍府的势头。现在轮到萧吟戈掌家，虽然此前没有正面交锋过，可仅仅是这一次出手，就差点让萧吟戈遭受牢狱之灾。对他，萧吟戈可是好奇的很。

刘家明略作沉吟，却是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既然贤弟如此说了，且见他一见。”

停业整顿，本就是个极含糊的词。只要县老爷愿意，一天、两天是停，一年半载也是停。关键是看孙翰如何走关系，动银子。对这一点，刘家明、萧吟戈，甚至包括孙翰，都心照不宣。

不多时，孙翰便已到了。

他抬目一扫，先看到的是坐在上首的刘县令。似乎是根本未看到他来，顾自和坐在他下首座位上的白衣少年交谈着。

倒是那少年，注意到他来，转过头冲着他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有几分挑衅、几分据傲还有几分意味深长。十五、六岁的年纪，外表分明如此稚嫩，但给人的感觉却好像那年轻的身体内包藏着个睿智、老练的灵魂。

萧吟戈也打量着孙翰：三十多岁，衣饰并不算过分的华丽，却是自有一种优雅恬淡的气质。走路时步子沉稳，不急不慢；看人时目不转睛，带着常人难以启及的自信。

“草民孙翰，见过县令大人。”孙翰恭敬地一拜。

他虽是低头敛目、曲膝弯腰，但丝毫无损于他的气度。萧吟戈甚至觉得他比坐在上首的刘家明更加像个人物。

“嗯，起来吧。”刘家明嘴上应着，却是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端着茶盏慢慢悠悠地品着，摆足了县令大人的官威。

他不语，萧吟戈自然也不会率先开口。只是拿眼瞅着孙翰，想等着看他接下来会做何反应。

“谢大人。”孙翰悠悠地站起，目光扫过萧吟戈，最后定在刘家明身上。只听他道：“大人前几日在浩瀚楼受惊，草民特意来向大人赔罪。另外，草民在芳香楼备了桌上席，给大人赔罪压惊，还请大人务必赏脸光临。”

“孙老爷的好意，本官心里十分清楚。只是眼下浩瀚楼还处在整顿当中，为避嫌疑，本官和孙老爷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以免授人以话柄。”刘家明冷笑一声，淡淡地道。

一番看似推辞的话，在孙翰听来心内却是一喜：眼下为避嫌疑？呵呵，看来他只不过想多捞些好处罢了，不是真的要疏远我。有了定议，孙翰忙道：“大人此言差矣。以大人之高风亮节、德烁古今，青溪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又有谁会议论大人什么呢？还请大人看在草民一番诚意的份上，切莫推辞。”

又一个马屁高手啊，萧吟戈心里这般想道，耳边却听得刘家明向自己问道：“贤弟，你还不曾认识这位孙老爷吧？”

萧吟戈忙道：“小弟确实不识，正等大哥为小弟引见。”

大哥？贤弟？不过短短数日这二人怎就如此亲热起来？这萧吟戈倒也真有些能耐，一场大劫，不但未能让他有丝毫损失，反而给了他攀结县官的机会。若是早知如此，或许当日孙翰便不会暗中派人怂勇萧福家眷告发他。虽然一眼就认出了萧吟戈，但孙翰还是装作无知，拱了拱手道：“在下孙翰，不知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

萧吟戈客气地道：“在下萧吟戈，久仰孙老爷大名，早想拜会，不想今日却在这里得见真容。幸会，幸会。”

孙翰故作惊讶地道：“萧少爷？在下若没记错，你不是正官司缠身？怎么会……”

刘家明接话道：“本官已然查清，萧福那恶奴谋财害主，罪大滔天，打死活该。萧老弟何罪之有？倒是那些怂恿诬告之人，分明是嫉贤妒能，着实可恶！”

萧吟戈心中暗暗叫好，刘家明的下马威当真是精彩啊。

县令都这般说了，孙翰自然也不会多作深究，只是道了几句客套话后又将话题转到宴客一事上。

半推半就的婊子姿态，刘家明早已玩得比上自家老婆的床还要熟练，只含含糊糊地说考虑考虑，便三言两句将孙翰打发了出去。

待孙翰走后，刘家明这才故作为难地向萧吟戈问道：“贤弟，依你之见，愚兄该不该赴这个宴？”

他心里分明已有了定论，萧吟戈自然无法再去反驳。这刘家明不过是想捞些银子，关键是怎么捞更名正言顺些。他略作思忖后，道：“赴，自然该赴。元尚万菊会需要大量银子开销，身为清溪的子民，孙翰也理应资助一二。但既是他求着咱们，所以咱们的姿态也得摆高些。芳香楼的老板和孙翰关系匪浅，那里算是孙翰的地盘。大哥不如将宴会的地点改在小弟的八珍府可好？”

一番话正中刘家明下怀，管你在哪，只要不妨碍老子收钱就行。朗声一笑，刘家明拍着萧吟戈的肩头道：“贤弟啊，还是你想的周到，地点就定在八珍府。”他顿了顿，道：“不过，本官就不出席了，贤弟可能代劳？”

什么？他竟然不去？这又是何意？萧吟戈转念一想，忽又了悟。心中暗道：不愧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即想要钱又想撇嫌疑，这招也确实高明。既然你利用老子，那老子何不也利用你一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