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王又派人来请魏思温了,这是今天晚上的第三次。。魏思温也还真是好脾气又好耐性,随叫随道。他对萧云说,霍王父子好像挺怕你,什么都只管找我招呼。萧云便笑,咱们两个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又唬又哄的才能将这对父子整服贴了。
魏玲珑在小屋前搭了个难看的行军灶,像打桩似的塞了一堆柴禾进去,弄得浓烟滚滚眼泪横流,愣没升起火来。后来她恼了,差点一脚把盛了水米的马盂给踢翻。萧云远远看着也不阻止,让她生了一顿闷气然后叫来两名士兵替她煮饭。
萧云正和魏文恭坐在屋外的一块大石上闲聊,听他吹一管奇特的笛子。魏玲珑气鼓鼓的走到萧云身边坐下,别着脸,脸上有黑灰。萧云笑了一笑,伸出手,在她鼻子旁边轻轻抹了一下,给他看自己的食指。魏玲珑脸一红,就笑了,急忙伸手抹脸。
魏文恭双腿盘坐着,背对萧云和魏玲珑。篝火和月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出几分苍凉和孤寂,像辽远大漠上矗立的古老雕塑。夜风中,他吹出的草原笛声绕转在不知名的扬州小树林里,有夜枭拍着翔膀飞过。
“哥,你这是吹的什么笛子,从未见过呢?”魏玲珑好奇的问。魏思温说,堂兄叫得生份,魏家这一辈大概也就只剩他们一对兄妹了,就叫哥吧。
萧云在她另外一侧鼻子处抹了一下,说道:“该是突厥人的鹰笛。”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
萧云的确是见过。在美国,他曾经遇到过一位土耳其富商,珍藏着一管古老突厥人的鹰笛。那是用一种大鹰的翅骨做的。这种骨,中空,特殊的骨质加工之后能吹出空灵又悠扬的曲调。每个音符之中,都能流露出古老草原的浪漫风情。
只不过,魏文恭手中的这管笛,比萧云当初见过的大了不少。虽然一样可以明显的看出骨头的质地,但那更像是其他大型动物的骨头。
“是鹰笛。它也叫突厥风笛,或者是骨笛。”魏文恭停顿了一下,双手垂下来仰头看着如弦明月,说道,“其实,人的腿骨,也是空的。”
魏玲珑顿时浑身一寒颤:“哥,这该不是人的腿骨……做的吧?”
“是你大伯父的腿骨。”魏文恭说完,拿起笛子又吹。曲调之中,分明多了几分忧伤。
魏玲珑便看向萧云,眼中写着震惊。不管是粗犷的突厥还是重仁孝的中华,都尊敬死者讲求礼葬。人死之后入土为安,当葬全尸。
将父亲的腿骨做成了一管骨笛,这要是让儒生们听到,就是惊世骇俗。
魏文恭没有回头,松开盘着的双腿挺起一只膝盖,用骨笛对着自己的小腿长短比划,“他也有我这么高。很健壮,是真正的神箭手。他做的弓,一流。”
夜风吹起,魏玲珑仿佛有点冷,于是抱住了双肩,“哥,你怎么没把大伯父的腿骨——和他的尸身葬在一起啊?”
“没有尸身。”魏文恭平静的说,就像是在叙说一件与之不相关的事情,“除了这根腿骨,其他的大概都在狼肚子里了。”
魏玲珑打了个寒颤,不再问。萧云拍了拍魏文恭的肩膀,起身。魏思温正走过来。
“长风,你过来。”魏思温特意将他叫到一边,显然是不想让魏玲珑听见,他苦笑道,“这对父子,好不荒诞。这般景况,居然让我们安排美姬侍寝。”
“看来他们还惦记着一路同来的那些女子了。你看我不弄死他们。”见识过他们的嘴脸,萧云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他神秘的一笑,招呼魏思温和他一起走。
二人来到了那群妓子住的房里。
今日在半路上被惊吓了一回,众女子们都有些惊魂未定。现在又看到了军队,正加忐忑不安。萧云刚走进去,他们就一同惊慌的站了起来,低着头挤在一起,如同一群暴风雨中躲在屋檐下的麻雀。
“别怕,我说话算话。”萧云的微笑与柔和的嗓音让她们放松了不少,他说道,“现在我们已经回到扬州境内了。你们谁想回江宁春月楼的,站着别动;想离开那地方回家或是自谋生路去的,站到左边。另有想法的,站在右边。”
女子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开始动了。结果,一半站到了左边另一边站到了右边,原来的位置一人不留。
“想回家的,给足盘缠,从今天起你们就自由了,其他的都不必管。”萧云说道,“你们有另外想法,又怎么说?”
其中一名女子被其他人推了出来,她说道,“将军,我们都是些苦命人了,沦落风尘也是无奈,自然不想再回春月楼,但我们也无家可归。要是将军不嫌弃,我们愿跟随将军,结草衔环替将军执帚洒扫。只要能在这乱世兵火之中保得性命,我们再无所求,什么都心甘情愿。”
萧云便笑道:“我是肯定无福消受了。不过,倒是可以给你们指条锦衣玉食的生路。只看你们愿意不愿意。”
“请将军赐下!”众女子无不激动。
萧云便道:“霍王和江都王,你们肯定知道吧?对,就是我们刚从江宁请来的那两位王爷。你们去伺候他们吧!”
众女子一听,纷纷狐疑。
萧云笑眯眯的道,“霍王父子,今后便是我等的主公,锦衣玉食自然不在话下,地位亦是尊崇无比。”
众女子这才释然。不过她们久历风尘混迹于欢场,什么样的人和事都见多了,自然也不傻,当下便问道:“不过将军,这二位王爷虽是高贵,但也不过就是傀儡。万一某天……”
萧云一笑:“放心,萧某既然将你们从春月楼请出来,就会送佛送上西。不管什么时候,你们的生死都有萧某在负责。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服侍这二位王爷,让他们舒坦。最好是让他们醉生梦死乐不思蜀。这个,你们应该擅长吧?”
众女子无不会心会意,知道萧云这是将她们派去给霍王父子灌**汤,附带着当眼线和间谍的。当下她们还嘻嘻的笑了起来:“将军英明,这便是我们看家的活计!”
“很好。你们收拾打扮一下,现在就跟我走。”萧云笑,“这怎么说,也算是沾上皇气了呵!”
魏思温摇头而笑:“长风,你还真是有办法。”
萧云冷笑:“我可得叮嘱一下让她们悠着点,尤其对付那个老王爷,千万手下留情啊!”
片刻后,萧云和魏思温带着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到了霍王父子的住处。父子二人先看到萧云进来,都吓得弹坐起来。
“二位王爷可是主公,何以先行起身来迎萧某?”萧云一笑,上前拱了下手,“王爷恕罪,萧某有伤在身不可全礼。王爷要的美姬,我给送来了。”
“呃……嗬嗬,好,有劳萧将军了。”霍王李元轨的脸色很尴尬。他甚至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脖子,那一处被萧云掌砍过后让他晕厥的地方。李绪则是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看着萧云,皮笑肉不笑的脸皮似在抽搐。
“祝二位王爷**美满,萧某就请告辞了。”萧云一笑反身走出两步,突然一下顿住转身,吓得刚刚吁了一口气的父子二人又是一弹。
“对了,霍王。萧某还正有一事要请王爷帮忙,不知王爷是否乐意?”萧云道。
“哦,萧将军请说。”李元轨尽力保持着淡定与雍荣。
“今日半路遇袭,萧某孤身阻敌,死战得脱捡回一条性命。侥幸之下,还请来猛将一员。”萧云微然一笑,“就是那个铁面无丝要检查霍王车驾的江宁府果毅都尉,郭知运。”
“噢,本王知道了。”李元轨抚了抚须髯,很善意的笑道,“萧将军是想让本王,劝说他归于义军麾下?”
“王爷英明。”萧云拱手而笑,心想,十个女人,你总不能白得吧,总该做点什么。郭知运有点死脑筋,光凭我们怎么说那也是效果不大,有李元轨表个态则完全不同了。
“好,你派人去将郭知运叫来,本王,劝他一劝。”李元轨笑眯眯的道。
“王爷稍后,萧某,亲自去请。”萧云拱手退出。父子二人看他走远,这回当真吁了一口气。
萧云这一招,还当真管上了用场。郭知运本就有些信心动摇,再听由老霍王李元轨这么一劝,也就答应“投靠义军”了。不过他依旧把立场摆得十分鲜明,称自己永远只会“效忠李唐”,如果义军挂羊头卖狗肉,他郭知运宁愿自戗,也绝不委身于贼。
李元轨暗暗欢喜,以为这个郭知运大概可以“收为己用”,于是对他分外器重与客气。
萧云看在眼里,冷笑对之,心忖,你也顶多就是一条鱼饵,我才是渔夫。就让你得瑟。你得瑟得越开心,我的收获就越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