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捡起手电,气恼地说:“你干什么?中邪啦?”
“我、我……你干什么?”林肯看清了,对方身上裹着还阳店的白被子。。
“我去招贤馆。”
“这会儿还有人?”
“热闹着呢。”
“噢,你一定是……”
“我害怕嘛。”那人理直气壮地说了句,又理直气壮地走了。
碰到个大活人,林肯情绪稳定了些,向屋里摸去。刚才逃得匆忙,连手电都没顾得上拿。他顺床摸向床头柜,没找着手电,倒把火机摸着了,打着后刚想去点蜡烛,忽地感觉身后有人,不由“啊”的一声惨叫,一下子蹦到床上去了。
“你叫什么?”陆一明没好气地说。
原来,陆一明回来后,见房门没关,蜡烛也没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轻手轻脚进屋,没弄出声响,不想吓着林肯了。
林肯说他是成心的,陆一明说自己不是成心的。
争执了两句,陆一明打着火机把蜡烛点燃了。
林肯惊魂未定,先抓起床头的电筒,又气呼呼团起被子,往怀里一掐:“他妈的,连你也吓唬老子,老子不陪你了,到招贤馆凑热闹去。”
6、
招贤馆内依旧热闹不减,乱哄哄的,人似乎比杨导开“讲座”时还多,有坐着的,有半躺着的,当然,也有几个闭眼睛的,那是实在困得支撑不住了。林肯觉得太奇怪了,好像这招贤馆不是睡觉的地方,是个开会的地方。
不知是谁带的头,屋里有一二十支烟枪冒烟,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也无人发禁烟令。
这里的热量足够大,带被子纯属多余,除非想赖在这儿睡觉。
林肯点头哈腰求了个空位,一坐下,觉得胆气也壮多了。
现在,招贤馆内众“贤士”不再探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已经从理论上升到了实践,一个赛一个讲鬼故事,讲的全是有鼻子有眼的亲身经历。
讲故事的老少胖瘦皆有,口音也是大杂烩,此刻开讲的这位一口湖南话,面相十分敦厚,是那种说去过火星你也不能不信的人。顺便说一句,这些地方话包括后面的“方言客”是指广义而言,即那种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哪个省的人,但不拘泥某个地区甚至是某个县乡的方言。
“半年前,我出了近一个月的门,夜里回来,路上遇见好友老张,非让我上他那‘掐’两盅。我说,太晚啦,改天再去。可老张死活拉着我,我只好跟他去,没想到半路上老张竟然走不见了,我当时那个气呀。第二天一早,我到他家去找他算账,谁知……谁知老张遭车祸,都死了半个月喽。”
接下来这位一口山西腔,一脸的沧桑,似乎什么苦活都干过。
“去年冬天,我们在一所学校施工盖房,单位里一个姑娘因失恋寻了短见。尸体被停在一座小木棚里,等老家来人,我呢,替她守夜。我这人一向胆大,不过,干这种差事还是头一回,也不免发虚,就弄了些酒菜自饮壮胆。喝着喝着,电灯突然灭了,我赶紧点上根蜡烛,谁知,火苗无风乱晃,那瓶酒我没喝几口,拿起一看,全没了,再看那姑娘,嘴角流出一道口水,我一闻,全是酒味。”
下面这位是广西人,说起来话来手势很大。
“这事有些年头了。有回夜里,我进山打猎返回,一个声音老跟着我,‘把我也带上吧’、‘把我也带上吧’,吓得我毛发倒竖,磕头作揖都不管用。后来,我不停地学公鸡叫,喔喔喔……我叫了一路,嗓子都快哑了,那声音才不见了。我这是杀生杀多啦,那以后,我再也不打猎了。”
第四位是山东口音,应该是一位农民兄弟,一脸的的纯朴。
“俺家后院不远有几座坟,有一阵夜里,总有个女人在那哭,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吓得俺晚上都不敢出门。有人告诉俺,说这个女鬼是个怨妇,让俺连着三天光着身子在那转悠,让她过过眼瘾就行了。谁知,转悠了以后,那女的不光哭,还学会笑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别提多吓人了。后来,还是俺表叔教了招土方,在坟地四周撒了圈尿,就把鬼治住了,嘿嘿……”说完,竟自顾傻笑起来,见无人附和,才尴尬地敛住。
这些故事都十分简短,不过,正因为这样,反倒显得“可信度”更大。
第五位听不出是哪儿的人,讲一口别别扭扭的普通话。他给人的感觉倒是浑身冒仙气,两撇八字胡很有型。
“我们那地方古墓多,盗墓的事难免,‘要想富、挖古墓’嘛。当然,这种违法的事现在我不干了。那天夜里,都零下一两点了,我带了工具,挖开了一个墓。那墓不太深,但黑咕隆咚的,我先用手电照了照,没发现什么,等我放云梯下去后,你们猜,看见什么啦?”
“看见什么啦?”众人都中了这招“仙人指路”。
“还是不说了。”八字胡慢条斯理地点上一根烟,“免得吓着你们。”
“是啊。”有神经脆弱者附和,“还是不说的好。”
“不,我要说。”八字胡冷不丁道。
一干人都是一激凌。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都不敢相信。洞底下很宽敞,竟然站了个人,双手抱圆,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练气功。我当时吓得直抽凉气,我照手电时,明明没有发现人呀。”
“他到底是人是鬼?”有人咽着唾沫问。
“他长得倒是一副人样子,在瞪了我一眼后,说,‘这么多年了,你们一直想挖我那点家当,现在我不躺在棺材里了,亲自出来把守,看谁还敢挖?’。你们说,他到底是人是鬼?”八字胡把这个问题还给了提问者。
这是墓主人呀,当然是鬼啰。
“听了他这话,我当时恨不得把自己掐死,免得被吓成神经病。”八字胡猛吸了几口烟,把“悬念感”吸足后才说,“说实话,后来我想起这件事,总觉得受了骗。因为这个人也是现代打扮,手电一照有影子,还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他肯定也是个盗墓者,发现了大量殉葬品,不想让我染指。在洞旁边还有个小洞口,已经挖开了,那个人起初肯定躲在那个地方,我下来后他不得不现身。可是,也只是事后怀疑,当时我哪敢想那么多呀,吓都吓傻了。我一下子跪下了,不停地哀求他别吃我,还保证把洞口全部堵死,让人再也发现不了这个墓。也许是我的一番哀求打动了他,他说,‘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你必须把你见到的一切都忘掉’,否刚他的三魂七魄将一直缠着我。我急忙向他保证,一定会忘得一干二净,可他说,光嘴上说没用,必须背熟他的‘忘心咒’。为了活命,我马上让他教我,于是他就念了起来,什么‘气沉丹田,物我皆忘,意念集中,四大皆空,心随意转,意由心生,魂游极乐……’”
八字胡看来的确有此不凡经历,“忘心咒”到现在仍记得滚瓜烂熟。他越背越投入,摇头晃脑,双目微阖,到最后越背越快,逐渐听不真切了。
大家都有些迷迷怔怔的:“这家伙真的让鬼附身啦?”
八字胡念有几分钟,突然放声狂笑起来,差点没把一干人的魂吓掉。
马上,又有几个人怪笑起来。
继之,起了连锁反应,有人哭叫,有人傻笑,捶胸顿足,如疯如癫,馆内乱成一锅粥。
林肯也跟着颠狂了一阵,一清醒过来,赶紧逃之夭夭。这人要是疯起来,比闹鬼还可怕呢。
陆一明已坠入梦乡,不过,林肯进门的动静很大,把他惊醒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还睡那儿不成?”林肯心有余悸地说,“你是不知道哇,那帮家伙净讲鬼故事,听得人心惊肉跳。后来,报应来了,讲的、听的一个个都中了邪,又哭又笑,肯定是鬼魂上了还阳坡,抓替身呢。”
“你呢?”
“肯定也中邪了,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陆一明支起身,摸出烟点头上,顺手把蜡烛也点燃。林肯这回表示了点歉意:“不好意思,把你弄醒了。”
“刚睡着。”陆一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烟,“心里有事。”
“你也怕?”
“不是怕别的。咱们毕竟误杀了人哪,心里总是……”陆一明深深地自责道,“不是因为有个南北大侠的身份,我真是没脸离开火车。”
林肯顿时起了同病相怜之感,他也误杀了一个旅客。
两人手上都沾有无辜者的血,虽然那位大嫂——或许,另外一个受害者也会原谅他们,可这是一笔巨大的精神债务,终身都无法偿还。
“但愿医生能把他们救活。”林肯祈祷。
“什么?你说他们可能还有救?”陆一明颤着嗓音问。
是呀,自己光以为把人杀了,竟从没想过他们还有救活的可能。
“我只是猜测,或许过几天就会有消息。”
“那咱们可以在这儿等几天。”
“我只是说说嘛,在这儿能等什么消息?”
陆一明也只是随口说说。获取消息的渠道多了,可以到网上查,可以看当地的报纸,也可以到外面问,相对来说,鬼山反倒更闭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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