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童舍官急得口齿含糊,连连摇头说了好几个“不可”,对他来说,芸嫱的话甚至比现在另一道城门外的大军入侵还要岌岌可危。“羊舍本就是先王与当今王爷赐予老臣的责任,老臣理应留在这里抵抗敌军,与羊舍共存亡。可是娘娘乃千金之躯,又怎能和我们一起以身犯险?老臣实在没法向王爷交代啊。”
“你放心,若我真有什么不测,他会是最高兴的那个,说不定还要重重加赏于你。”在童舍官着急的劝阻下,芸嫱不觉低声轻喃出了亘在心里的想法,眼神略掠自嘲。只是在童舍官疑惑的注视下,她又很快以笑敷衍。
“那童舍官你又有什么更好击退靶贺大军的锦囊妙计吗?”也不与他多做争辩计较,只一言,便就将这位恪尽职守的老臣问得哑口无言。
见他垂丧着头无话可说,芸嫱再继续道。“既然没有,何不先放下你心中那些世俗的偏见和顾忌,听我一言?”
她主动走过去从童舍官手中拿起两面指挥旗。
“童舍官,你说这是专门为疏散羊群而建,那么这道门还有其他除了你们以外的人知道吗?”
“不知道。这道门平时很少打开,因为地处隐蔽,从这里出去达到前门至少也需要绕尽小半个城。”
“那好,从现在开始我们兵分三路。童舍官,你负责去把羊舍附近剩下的守卫全数调集过来,供我差遣;然后你……”这边对童舍官说完,芸嫱又立马转过视线看着一旁笔直站立,之前的花脸少年。“你们羊舍平时应该大多都会用到麻绳维系棚舍各木桩间的距离,所以去给我找二十尺以上的过来,有多少要多少。”
“是,小的这就去。”少年干脆领命,后就一路小跑着,稍显瘦削的身影匆匆消失于深邃的夜色背后。
目送少年离开的背影一小段程,芸嫱又赶忙转过话锋。“童舍官,待会儿请你务必登上城楼一趟,命你的人灭掉上面所有的火把。”说着,仰头看一眼置于城门楼上那些风雨飘摇的火焰,再转眼痴痴凝望着远空那轮犹被这凛冽的夜风刮得只剩下薄薄一层丝纱的朦胧稀月,计如氤氲迷雾萦绕心间。
“等我出城以后,再根据我的指示行动。左手举旗代表放下城门,右手则表示重新点火,明白了吗?”芸嫱示范性的挥了挥手中的小旗,这才发现在城楼上火把的光照下,站在城门上的人还尚可看见黑色旗子上金色微闪的线纹。可若是熄灭火光,加之今晚昏暗的月色,就大大缩小了人们的视线范围。
只是,她又必须要让城楼上的巡卫看见自己手中的旗子,到底该怎么做呢?
“娘娘,属下也认为童舍官所言极是,有什么吩咐还是交予属下去办为妥。”小旗长也在这时不放心地插话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唯一的责任就是保护我,有人朝我放箭,你就必须要在确保我不受到半点伤害的前提下,想尽办法替我挡下,哪怕箭头涂有剧毒,哪怕是用你的身体;若有人拦我去路,你也必须出面为我清除障碍,即使对方实力在你之上,你也非为我祭上你的头颅不可。知道吗?”嘴上分明在说着一件极其残忍自私之事,可芸嫱脸上的表情却自然平和。她心里压根不这么想,在她而言,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就是厮杀的代价……理所当然。
现在的她满脑子里都想着待会儿出城后要如何让城门上的人,在只有月光的环境下看见自己手中挥舞的旗子……一颗栗色的眼珠在左边又圆又大的眼眶内,跟着她大脑里快速运转的思绪不停转悠着。忽然,水眸微凝,随之嘴角渐渐绽开,似有一支良计爬上心头。
“是,属下遵命。”对芸嫱极度苛刻,几近无理的要求还依然满口答是的小旗长始终身形巍然秉直,保持跪地姿势,威颜肃目及面对自我生死也夯然不动的心态将他那张渗有几分生嫩的脸庞,化进了这沉寂浓重的夜色。
芸嫱似表面不在意地淡哼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这位小旗长真不愧是训练有素,怕是随时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才会如此从容面对……不过,这些都暂时不管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屈膝弯腰蹲到地上,将手中的两面小黑旗放到地面,从小腿侧的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再从怀里摸出了几张金光闪闪的金箔纸片。仔细一看,才认得那是她来之前,碧珠为她做的花钿。
真不知道这算不算天意相助,给了她这样的小准备……
芸嫱蹲在地上,全神贯注盯着面前,娟秀的唇角却是笑意难掩。她一面用匕首一段段划破花钿,将其分成了好多零散的碎片。再把这些碎片挨个凑近嘴边哈气舔湿,待上面的呵胶软化,再沿着旗面上的金线纹路贴上。
“娘娘,这……”在一旁与其说是安静,倒不如说是因为芸嫱令人奇怪的举动和强硬的态度,而被迫沉默看了许久的童舍官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哦,童舍官,我把带来的这支小旗交给你了,你把他们带上去和你的人会合,一起听我指令行事。”芸嫱一门心思的忙着手中的事,道。
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想做这么。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能死在这里,这种地方。
但是也并非纯粹逃避就能一一化解,她没有忘记当时冷牙是何苦用心“说服”自己答应出来。恐怕就这样撇下羊舍不管不顾自己逃命,日后只会为他落下话柄。天地之大,莫非皇土……可这里毕竟是兰荠,是属于他专辖独治的地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