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上青楼(9)
作者:古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21

听他这么一说,跑堂的心又情不自禁提紧了一圈,额角细汗如涔。他惊愕的仰望着这个面色从容,细察入微且应对自如的男人,先前心里的计划都越来越没了底,那些腾腾杀气也都渐渐失了形致……他认得他,两年前总是光顾这里的常客,每晚一到,必会让楼里的所有姑娘都为之倾迷的某官家公子。原想着外表看上去温雅文弱,擅长吟诗作赋的他和众多喜好流连风月的纨绔子弟一样。岂料他竟会有如此冷峻威严的气魄,那张散发着慑人寒意的笑脸让他不晓得还要再怎么继续,藏在身后,握着刀柄的左手抖得越厉害,身体就越加感到不堪重负……

“啊……”就在他岔神,心露胆怯的空挡,右手臂突然一阵剧痛连心。随即膝盖骨一软,就双腿弯曲在地上跪了下来,左手上的菜刀也“哐当”一声落了地。

毫无悬念,他的右手……断了。

“这是作为你对舍弟不敬的一点小小惩罚。”眼神轻蔑的看着跪在地上几乎是被自己夺去了半条命的跑堂,再不咸不淡的瞟一眼那把菜刀,不为所动的冷牙眉梢轻挑寒言道,戏谑掬笑的眼眸就像一头沉浸在自己一手打造的游戏中的雪豹之王。雄姿凛傲立于狂风暴雪之巅,故意放走猎物,却又在高处兴致盎然的监视着猎物逃跑的踪迹,等待重新出手的时机。

不顾对方筋断骨折的痛苦,冷牙一脸轻松的放开他的右手,再蹲下身动作悠然的拉过另一只左手叠在右手背上。接着左手指间神奇般的夹着一根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存在的筷子,二话不说对着其重叠的两只手背上狠狠插下……

硬是用一根筷子将其生生钉在了楼道的地板上。

“啊……”玩心邪恶的豹王的游戏才刚入**,但却吓坏了猎物和旁人。

深受精神与**双重打击的跑堂尖嚎几声后就立刻晕死了过去。而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始末都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芸嫱则吓得粉唇微张,惊瞪着双瞳傻傻的愣着,一动不动的连冷牙走近都毫无发觉。

“是谁说的今晚我们谁也不能离开谁,为什么你还要背着我独自跑出来?”一改刚才阴狠冷酷的态度,冷牙异常生气的低下头,也不管此时她的表情看上去有多惊恐,脸色有多苍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吼。

尽管面前身形高大的冷牙已将那副血腥的画面与她隔开,但她还是没办法就这样轻易的说服自己不要去想。抬起头,不知不觉被眼泪褥湿的双眼满是委屈的望着他,再也掩饰不住心底的害怕、恐惧和豆大的泪珠一起止不住的滚出眼眶……一颗接着一颗。

见到她的眼泪,冷牙顿时怒火全消,心倒跟着慌了。一顿手忙脚乱之后,他才终于镇定了下来,主动伸出双臂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轻拥入怀,然哪知,指尖刚一触到她的后背,她就彻底放声的大哭了出来。他先是一怔,后释然,力道柔缓的拍着她清瘦的背脊轻言安抚并自责道。“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看见这一幕的,把你吓坏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抱着她,冷牙的内心如五味杂陈般不是滋味。准确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流泪,嫁进王府至今不过数月,面对他的百般刁难,却始终如一,那么坚强倔强的她,现在竟然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彻底,没有防备和顾及……这只能说明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可是自己——

当抵不过强烈的睡意闭眼又突然惊醒不见她人时,冷静在顷刻间触及火源,怒火与担心在胸腔交织摩擦,他不敢多想的一头冲出了房间,却正巧碰上请他去见毓琴一面的老鸨,他没有理会,他只望能赶快见到她……直至走到对面的楼道,一颗不安悬挂的心才平稳落下……

她没事……她没事……

所幸还好,在他赶到以前,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多次救她于歹人之手,一次比一次更在乎她的生死,一次比一次更彷徨自己的举动。没想到,这就是那个曾时时将她“置于死地”挂在嘴边的自己。

然而这边受到好言相慰的芸嫱,簸荡的心情也被平复了不少。当内心的恐惧被驱散,剩下的就只有两人相拥的尴尬,她正窝着被他清雅独醇的气息熏烫的脸颊想着应该怎样和他分开时,就听得楼下“叮铃哐啷”一阵乱七八糟的瓷器砸地、人叫奔跑时脚步混杂的声响。

“怎么了?”刚要抬起头,一双温热的大手就覆在眼睛上遮去了她的视线。

“我们先出去,这里交给毛翳就好。”理所当然是他的声音。

……

外面,因为霏雨楼一家闹乱殃及到其他青楼,以至于整条芙蓉街道都失去了原有的平衡而变得鸡飞狗跳。

芸嫱和冷牙站在霏雨楼的大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毛翳才从里面跑出来在他们跟前单膝跪地禀道:“回禀王爷,娘娘,两名人犯已全数抓获。”

“恩……”冷牙轻哼一声,正准备再交代后面的事,身旁的芸嫱就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

“怎么样?那两个人就是靶贺王派来的奸细吗?”

“娘娘,据人犯说他们只是为了要偿还向地下钱庄所借的高利贷,才心生歹念打算去劫持陈员外。与靶贺奸细并无关联。”

“劫持陈员外?”芸嫱一声惊呼。

“陈员外是章敕首富,同时也是这霏雨楼里的常客。”将她激烈的反应以及过后失望的神情默默看在眼里,冷牙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对她解释道。

“王妈妈,王妈妈呢?我亲耳听见她说那是她的房间……”因毛翳的回话而大受打击的芸嫱对冷牙的声音是充耳不闻。她激动的拗着,试图想要改变些什么。毕竟这对她来说真的很难接受,为了今天这一晚,她积极准备着,她想早一点拔掉那颗寄在兰荠的暗刺。

“回娘娘的话,老鸨承认她与今晚在抓的其中一位人犯间有私情,那间房正是她特意为此准备的。另外合谋杀害陈员外一事她也坦言一无所知。”

私情?

芸嫱这次是彻底傻了眼。

私情,劫财……

也就是说,事实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

那个被盯上的胖老头不是什么重要高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员外?两跑堂口中说的“交代”也不是什么靶贺王,而是地下钱庄?

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弄错了?

“嫌犯的话不可随意相信,这霏雨楼还要继续派人监视,今天抓的两个带回去也必须再严加审问。还有就是从明天开始加派人手,哪怕一只蚂蚁也绝不可以让它溜出城门。”冷牙低头看着跪地的毛翳如是命令道,实则是为了安抚一旁愁眉紧缩,情绪失落浮躁的芸嫱。他深知她非常在意靶贺奸细这件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说话间,这时一个侍卫牵着一匹毛色黑亮的大马驹走了过来,后面还紧跟着两个抬轿的轿夫。冷牙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又侧眼看了一下那台轿子,继而转身再对身前跪地的毛翳道。“毛翳,你先送娘娘回府歇息。”

“你要去哪里?”望着跨上马背的他,芸嫱神色不安的赶紧问道。

“去保护本王的王妃啊。”为了能够缓解她内心的压力,骑在高高的马背上的冷牙有些不合时宜的说笑起来。可是看她不明就里的仰头望着自己,且眼中余惊未消,又不免在心底暗自叹气,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正色道。“今晚的失败对我们来说是件绝对的好事,因为这就代表他们还在这座城里。”

他舍不得离开,她的样子让他舍不得离开。要不是急于赶去羊舍商议修复一事,他真的不想就这样放下她。

“毛翳,事后你去问那陈员外要些银票来,本王亲自救他一命,他不得表示表示?”抚抚矛盾的内心,咬牙抛开那抹依附其中的不舍,冷牙转头对毛翳补充交代着。“好了以后就让人去钱庄兑换成现银送到羊舍。”

然后在毛翳的回禀声中,冷牙策马离开了芙蓉街。

望着人马驰进夜色渐渐消失的身影,芸嫱这才从抓捕奸细的失败中有些缓过神来,心情纠结复杂……

他究竟可怕到了何种程度?

可同时,今天又是这样的他救了自己一命。

还那么温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