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开窍
作者:古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13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芸嫱蔫耷耷的歪着脑袋,将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眼睛无精打采的望着外面飘雪的天空发呆。

“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唉声叹气。”右肘上挎着一个装针线的竹篮子,琼珠站在门边眼神有些埋怨的看着里屋的芸嫱,语气责备道。“不过你也着实奇怪得很,放着好端端的兰荠王妃不做,偏要成天和一帮穿盔带甲的男人满城乱跑。这些本身就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真的那么让你在意吗?”

静静的听她说完,又静静的盯着她一言不发,灰蒙蒙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栗色瞳仁仿佛隔了一层白霜,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在听。过了一小会儿,她才像只冬眠苏醒的熊,终于动作迟缓的支起脖子,很是顺便的将下颏磕在桌面上,滑下眸子自我打趣的看着呼出的鼻息扑向桌面来去匆匆。“你知道让靶贺的奸细在章敕多留一天,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纵使两国相隔万里,靶贺王也照样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所以你说啊,这些人一日不除的话,这个王妃我能做得安心吗?”尽管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瞎昧良心,但她自认为这跟她嫁到兰荠的初衷是形差意近的。

“哎……”琼珠无奈的摇摇头,脚下也随之踏进了门槛,并嘴上有些故意地道。“听说霏雨楼的花魁死了。”

“哦。”芸嫱满口平淡的应着,她轻轻地转过头看向琼珠,依然是那副要死不活的眼神。“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就是这两天吧,章敕的大街小巷都已经传遍了。”琼珠进门后择她对面的一张圆凳坐下,将手中的竹篮搁到桌上,然后双手搭在提手上,一脸诧然的紧盯着她。“你不惊讶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知道霏雨楼的花魁是谁?”

然而芸嫱正如所说,对琼珠的话没有表现出过于积极的反应,只是懒洋洋的抬起眼皮微微瞟了她一眼,后又搭下继续顾着自己的鼻息去了。许是还嫌不够,又索性玩性大发的直接张开嘴向桌面呼着气。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霏雨楼的花魁毓琴本来就是将死之人,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冷牙死活就是对她不理不睬,我有什么办法。”玩了好半会儿,她才死气沉沉、慢吞吞的叹着气。“只可惜了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年纪就香消玉殒,真是红颜命薄,昙花一现呐。”

想到那晚毓琴梨花带雨,娇颜俏楚的病容,芸嫱的心里就没由来的牵起一抹惆怅,忍不住一阵虚叹。却逢这时脑海里又莫名其妙的浮现出当天冷牙救她的情形……

一直想不明白,冷牙为何要那般的对她?

她可以理解他以她作盾去拒绝毓琴,也权当明白他为什么会抛下一个病重的美人赶来救自己,还有包括在羊舍的那次。但就是没有办法去领会那张脸上的表情……焦急?担心?认真?

呃,啧啧啧……这怎么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用这种心情来体贴自己。

想到全身一个激灵,芸嫱慌忙的直起身来摇晃着头,欲将那些无法理解的思绪抛却九霄。

“你在干什么?又是摇头,又是……”就在芸嫱为冷牙那晚特别的表现费解不已时,眼尖的琼珠立即察觉到她的异常反应。“啊,你脸红什么?”一声拔嗓尖叫,好似发现了新大陆般,她一脸狐疑,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的直瞅准芸嫱那张潮红渐涨的脸,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腔调再次惊声道。“难不成是那晚在青楼你和王爷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吧?”

“嘘……”尽管这馨淑苑内平日里就只住着她和琼、碧主仆三人,但芸嫱还是生怕被第四只耳听了去,打紧的将食指竖在噘着的唇前,一张小脸憋得比刚才还要通红。“没有,没有,那天我是女扮男装,两个大男人能在青楼里做什么?”

“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烫的?冻的?”完全不理她的解释,琼珠单支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撑起下颏,一脸意味深长,眯缝着眼笑盈盈的盯着她,依旧穷追不舍的逼问着。

“冻……冻的。”被琼珠这么露骨的一说,芸嫱慌乱中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后就已完全不知所措起来。心虚的朝手心哈了两口气,再装模作样的摸上自己的脸颊,眼神仓惶。“你,你那是什么?”支吾了半天都找不到托辞的芸嫱,左右逃窜的视线好不容易才逮住了琼珠面前摆放的针线篮,忙不迭地如遇救星道。

深知她内心的羞涩,琼珠随即抿嘴偷偷一笑,打算暂且放她一马。然后便顺着她的话,低头看着面前的针线篮子道。“刺绣。”

“刺绣?”

“恩。”琼珠点点头,从篮子里拿出一卷厚厚裹着的淡紫色锦帛在桌上铺展开来,长长的两端拖延至地。

“绣的是什么?”芸嫱好奇的伸长脖子瞄着绣布上分布着的五颜六色的图案,看不清又干脆起身走到琼珠身后瞧个仔细。却见长幅的帛卷上一条七色长虹凛然跃空,周围的绛紫祥云簇拥环绕,云卷云舒幻如天上浮云一般真实游移,而此外还有另外一条龙的大致雏形轮廓凌驾于这些祥云七虹之上。

“呃,暂时还没有名字,王爷说等完成以后他再题跋定夺。不过这是明年初要和贡品一起送往京城给皇帝陛下祝寿的贺礼。”看着锦帛上的绣图,琼珠的嘴角情不自禁紧抿笑意,神情自得。

“贺礼?”注视着锦帛上所呈现的不完整图案,芸嫱指着其中一团紫云疑道。“这些都是你绣的吗?”

琼珠摇头。“这些祥云全是绣房里的姐妹们事先绣好的,我的重点在这儿……”食指落在那颗未完成的龙头上,两片柳叶细眉更是忍不住地骄傲上挑。“本来我是去绣房路过,结果现在全被你给耽搁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看着将一脸得意之色表露无遗的琼珠,芸嫱惊讶之余却又不敢置信。她架起双臂,眼神怀疑,语气半玩笑半认真地道,“我怎么就不知道我房里的丫头竟有这等能耐,居然敢独挑大梁?”话虽如此,但看着帛卷上的刺绣针脚细腻均匀,色彩匀称柔和,也确实打心底的为她高兴。

“奴婢拿手的活计还多着呢,娘娘你就好好瞧着去吧。”琼珠鲜少的和芸嫱大方说笑着,两人相对而视,后一起畅快的大笑起来。

不过一阵玩笑闹罢,芸嫱的脸色又不觉沉下,似掖心事的眼神凝重。她离开琼珠身后,走到门口仰脖望天,皱眉忧叹道。“琼珠,皇帝大寿一定会召各藩进京吧?”

“恩,这是自然。”琼珠一边忙着埋头整理手中的彩丝线团,一边毫无警觉她的变化的回着。

“那会召家眷一起吗?”

“这很难说……”琼珠嘴快的说着,却终于觉出了芸嫱的反常。放下手中的线团,转过身敏感地问着,“你想家了?”

听到琼珠的话,芸嫱的身体不由受激的微微一震,但依是没有转过身。只是一直面向着外面一片雪白连成的庭院淡淡说着,嘴角残蜷着一丝微笑。“即使到了冬天,术邺也很少能有这样的景致。”

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略微感慨的话语,一向伶牙俐齿的琼珠顿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因为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对家乡的思念,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她,只有搬出现有的一个话题转移她的思绪。“你说那个副官会不会说谎?”

“啊?”话题被这样陡然的一转,芸嫱一时反应不及,转过身一脸错愕的瞪着眼。

“既然找过这么多地方都没有结果,那就只能证明他在对我们说谎。”

“说谎?”琼珠的说法让芸嫱忧伤的眸子沉淀了不少,她背靠在门框上,抬起右手食指慢慢摩挲着下唇。直至*的唇瓣被磨得些微红肿,她才对琼珠满嘴肯定的说道。“不可能,通常人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还有心机撒谎,我相信他。”

“可该找的地方我们一个都没有放过,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这不是骗是什么?”琼珠理所当然的说着。

芸嫱没有回话,眉头习惯性的皱成堆又再次陷入了沉思。右手食指离开下唇,转而指尖在左手掌心里圈圈画画着些什么,侧头仰望天空,上下两片唇瓣很细微的嚅动着……

这期间琼珠也不敢随便插话,只有坐在一旁安静的候着。

可正当她耐不住要开口时,顿觉一阵劲风满脸扑来,然后芸嫱就鬼魂似的已在她身边站定。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扶着受惊不小的心脏,琼珠抬头问道。

而芸嫱只顾眼神专注的低头看着她面前的刺绣,第二次忽略她的发言。

无可奈何的琼珠自得容她独自看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哪知又被她无情截断。

“琼珠,这章敕城内有几家带着‘虹’字的商铺,这个‘虹’。”也不管被自己几番打破话语权而表情显现不悦的琼珠,芸嫱手指点在那条七色彩虹上,冲她问道。

“什么?”琼珠一头雾水的望着她。

“快说。”并未给予详尽的解释,芸嫱干脆地催促道,眼中跃着兴奋。

“两家,一家是虹祥当铺,一家是泰虹客栈。你问这个做什么?”琼珠本想问个所以然,眼前就见芸嫱如阵疾风般旋出了房间。

“你去哪里?王爷留在羊舍还没回府。”她赶紧起身跟出去,在走廊尽头却已不见那抹身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