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焦急的望一眼窗外依旧犯病的天色,收回视线时又恰好与杵在火盆旁,正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店小二,便即下决心追出去……
只是当她追出客栈时,除了刚才可能是被冷牙搅乱还没来得及恢复的人群,自然不会再寻见他的身影。于是她只能摸索着人群中最混乱最集中的地方走去,最后终于在一条僻静,掩于街角的浅巷里找到了他和毛翳二人。
但是这气氛……
仿佛是空气中倒挂着许多尖刃,让人不寒而栗,退避三舍。
巷子口,站在毛翳的身边,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在半空举起的右手里握着那把之前由冷牙带出来的匕首,一副看似准备好随时应战的神情别提有多沉重。而冷牙站在距离他们三两步之遥的前方,是位于巷子的更里面一点,他的前面则立着一堵死墙。由于是背对着,所以无法看得见他的脸,不过那抹肃然冷硬的背影,比起毛翳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姐姐,姐姐,救我……”就在她满心困惑无处询的这时,一抹丝丝若颤,带着浓浓哭腔的声音尚显单薄的抖在这寒风当下。然后只见从冷牙身形挡着的地方,他的右臂侧赫然歪着露出一颗头来。
“呃……”芸嫱茫然的看着那颗朝她呼救的人头,心下疑思他为什么会如此干脆的叫着身穿男装的自己“姐姐”的同时,更为那张稚气的脸庞激发出内心最柔软的母性光辉……这样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微皱的眉下簇着仿佛受伤的小宠物才有的无辜可怜的眼神,尤其是那双如泛着粼粼鳞波的五月湖水一般饱含泪花的眸子,一张因为害怕而细细哆嗦,唇瓣微微嘟翘的小嘴……
长得这样一副天生受气小媳妇的面容,就算心是铁打的穷凶极恶之徒恐怕也会甘愿为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放下屠刀。可是能无缘无故激发她叶芸嫱保护欲的,除了碧珠,这陌生的少年算得上第二位。
被冷牙卡在那堵死墙前面的少年本是见着芸嫱这位救星出现,想要钻空移向墙角以助逃跑。结果哪知冷牙的动作比他的脚还快,将他再次卡在了墙角跟不说,右手里握着的一根从头上取下的簪子,又细又长的簪尖直指他的喉头。
声音就像是掉进了万年冰窟,冷牙冰冷而残酷地道,“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现在就刺穿你的喉咙。”此话一出,当场就吓得少年全身寒颤不止,眼神惊惧的望着他蹲到了地上缩成一团。
目视着这一幕的芸嫱即一口气悬在心上,她表情慎重的盯紧冷牙手里随时都可能刺向少年的簪子。即嚷道,“他还是个孩子。”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
冷牙没有回她,也没有侧头,一眼不眨的注意着面前的少年,冷峻的侧面更添了几分慑人的寒气。“你先看看地上那顶斗笠再说。”
应他的话看向一旁倒扣在离他们脚边不远的一顶斗笠,芸嫱心口不由又是一紧……这,不是她先前在客栈里看见的那一顶吗?
怎么会……?
视线迷茫地投向少年,想从那张长相可爱的脸上找寻到答案。
“毛翳,保护娘娘。”发呆之际,耳边只听得见冷牙一声惊吼震耳。随后她就被毛翳一步上前护在了身后,但是相对的,随着他手中那把刚在上空没有挥舞几下就“哐当”落地的匕首所牵显而出的危机,他的喉咙被那个怯弱少年紧紧锁于张开的虎口。
芸嫱背脊硬直,惊愕的看着几乎能被称之为“神速”,只眨眼间的功夫就从冷牙的身侧空隙迅猛窜出的少年。可更让她诧异的是,少年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身高却比毛翳高出了半截头,站着差不多和冷牙一般。他在毛翳身后一手卡住他的喉头,一手则抓着他的手腕向背后折去,完全剥夺了他反抗的能力,犀利的眼神和凛冽的气势与刚才那位撅在墙角的懦弱少年判若两人。
“景缨,不管你今天带来多少人马,本王都保证让你出不了这章敕城。”与少年过上几招后却仍是让他趁着缝隙逃掉,且现在手上还抓着人质。一旁的冷牙不由火气更为大作,他冲少年咬牙切齿放着狠话,不是虚张声势的威胁,而是真的会付诸于实行。
“冷牙,上次你刺的一剑本王记住了。但是今天我不是为了那帮俘虏而来,也不是要寻你报仇,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说着,那双也不知是何时就变得明润干净的朦胧泪眼向芸嫱这边看了来。
接受到他的视线,芸嫱的心顿时“咯噔”一拧。
不是心动,是心惧。
原来他真正的声音是这样……平稳自信,气场十足。
听他自称“本王”,还亲口提及到靶贺俘虏。她就已经知道,这个长着一张单纯无害的娃娃脸,刚不久还向她哭哭啼啼求救,让她错以为的少年。就是那位几多挑起藩国争端,公然践踏朝廷威严,声名狼藉却又让各藩王敬畏不已的靶贺王……
——景缨。
只是现在那张稚气的脸上却极不相称的有着一双凌厉自傲、世故奸邪的眼神,仿佛心计算尽,胜券在握能够掌尽天下……这种充满霸气的眼神,她曾从冷牙的眼中不知看过多少遍,很熟悉……
但,撇开冷牙相覆的气质,这双眼睛却使她全身一个激灵,总感觉记忆中有着似曾相识,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
……
而亲眼看着景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芸嫱,与其说是怒意横生,还不如“醋海翻波”来得恰当。“你休要打她的注意。”他嘶声咆哮着,声音冲出了巷口。
“哼。”面对冷牙冲动的怒吼,没想到景缨只是淡淡一声冷哼,那戏谑的表情仍与他的脸格格不入,轻挑眼角傲然道。“冷牙,原本她还轮不到你。”
这一句话彻底将冷牙最后一丝自持的冷静斩断,他欲冲上去,但看到还被他挟持在手的毛翳,便狠一咬牙,硬是强忍了下来。
见他如此的景缨不禁又是嘲讽的弯起了嘴角,再次出声挑衅道。“就冲你这份保护下属的仁慈,这天下,你也与本王争不了。”刚说完没等冷牙开口,他又接着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恨不得就地杀了我,毕竟这仇恨你已经忍尽四年。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给你这个机会。”
“淮华镇,你们兰荠东境的淮华镇,十日后本王会集齐八万兵马与你做个了结。”
“为什么?既然你打算起兵兰荠,为什么还要亲口说出来,把出兵人数透露给你的敌人?还有之前,明明就已经攻下对方城池,为什么还要退兵还城?”芸嫱情绪激动地说着,这段时间以来听说的有关他出兵扰藩的各种怪事,有太多太多疑问沉积在心里迫使她想要向他一求明白。
可是对于她一连串的问题,景缨也只是淡然一笑。然后就说了一句稀奇古怪,但暧昧不明的话,“芸儿,总有一天我会来接你回月榕城。”
说完,他就将身前挟持的毛翳用力推向冷牙,然后脚下使风,身形快速地与芸嫱擦肩而过,瞬间消失在巷子口……毛翳想追,但被冷牙一言制止。
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巷子口,堆积在芸嫱心中原有的疑问非但没有得到解决,还反倒莫名其妙的增加了一条。
……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且还用这种只有家人叫她时才有的亲昵?
“他就是上次在羊舍差点要了你小命的蒙面人。”不知不觉中,冷牙已站在了她的身边。
“是他?”芸嫱闻言惊呼,仰头望着一脸面无表情的冷牙。心中恍然那熟悉可怕的眼神。“可是他看起来差不多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哼,十四五岁……”听到她的话,冷牙扬唇冷笑。“他十五六岁的时候,那双手就已经拥有能毁灭一个藩国的能力了。”
芸嫱依是望着他,一脸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吃惊。
“我跟他同为昌德年间出生,我是甲寅,他是壬子,所以你知道他今年多大吗?”冷牙侧过头看着她问。
她摇头,静待着由他亲口公布答案。
可是他没说,皱着不解的眉,抿了抿漂亮的唇形,口气不怎么痛快的岔开话题冲她质问道。“他叫你芸儿,你们曾经相识?”
“怎么可能,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不然怎么会把他当做被你欺负的小孩子?”她急忙辩解。
“被我欺负?”听到她的话,冷牙的眼神在这一刻呆板凝滞,他表情生硬地扯了扯有些犯僵的嘴角。然后抬起眼眺向远方,紧闭双唇不再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