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荠某镇郊——

“哈……哈……”

在这片广袤无垠，银装素裹的兰荠雪原境内，一个还没有被积雪覆盖的岩洞里。芸嫱坐在一刚架生起来的火堆旁，着急地等待着那微萌的火星窜势成熊熊火焰的一刻，她紧缩着肩膀一边不断跺着被冻得像两坨沉甸甸的冰块，冷硬麻木的双脚；一边把双手合在嘴前哈气，使劲搓着取暖……

“快喝些热水暖暖身子，云……”这时，一旁一直忙活个不停地葛朗赶紧递来了一杯烟气腾腾的热水，却冷不丁地在叫她的名字时顿住了口，脸上那抹比旁边的火堆还要温暖许多的笑容也在瞬间凝滞。眼神迟疑地低下头，表情僵硬不知所措。

芸嫱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顾虑些什么。垂下眼睑看一眼他手中的茶杯，随即了然于心地微微一笑，便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过茶杯，吹吹从水面袅袅升起的热气，道。“不必在意他对你说过什么，还是叫我云悠吧，反正我也已经好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听她这么说，葛朗无不惊喜的抬起头来，可是刚刚恢复神采的眸子又旋即暗了下去。“兰荠王好不容易同意让我随行，可是现在和靶贺的战事在即，我真的不知道这样偷偷带你出来到底是对是错，感觉很对不起他。”

看着他懊恼不已，又是后悔又是自责的样子，芸嫱想都没想就直接脱口而出，“你要是知道他以前每天都在设计杀死我，就不会再说现在这番话了。”结果才说完，脑子里就隐约浮现出一些画面，急忙心虚的低下头假装喝水，为那些画面中“壮举”频频的自己汗颜…...

其实此时此刻她不呆在那座王府里享受她王妃的温暖，而是坐在这千里之外的冷窟窿里饱受寒风吹袭……统统怪不得葛朗，全是她死皮赖脸所致，是她苦苦哀求又大喊“寻死觅活”的口号，才强逼他心软，然后两人里应外合骗过冷牙派来的守卫，在冷牙带兵出城以后，就立刻趁夜翻墙逃出府的。

“是吗？”葛朗不是很相信她的话，顺手捡起脚边柴禾堆里的一根长木条丢进面前已经烧得噼里啪啦的火堆里，疑惑道。“如果他真的有心杀你，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取消你我之间的婚约？并且斥回你主动上战的要求，硬让你留在府中？”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不就是……”芸嫱满是不以为然地说着，却到后来连个合理的解释也没法给自己。

握着茶杯的双手轻轻放下搁在大腿上，眉心间的份量不由变得凝重，布满万千思绪的眼底，眼睛盯着前面“嗞嗞”上窜的火焰开始认真思考起葛朗的话来。栗色的瞳孔被那势头渐长，极尽扭摆身躯的“妖精”染红。

是啊，为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间会发生那么大的转变？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热心于她的事，让她越来越模糊他的出发点究竟是好心还是歹意。

仔细想来，不止婚约的事……青楼，要不是他及时出现，她早已成了那恶徒的磨刀石；大街上，也是他主动开口，才渐渐替她缓解了身处人潮的恐慌和不安；巷子口，面对景缨时，他第一时间就命令毛翳保护自己……细数起来，类似还有太多太多他对自己的“好”。

近段时间惹她一直冥思苦想，却总也想不透的“好”。

那天在府里，就像葛朗说的，当他听见自己要求随军同行时，表情和反应都没再像羊舍那次那么积极。反倒是积极制止她，强硬将她扣留在府中，并派人严加看管……她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很认真，也很生气……和前几次一样。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你。”眼神落寞的盯着面前异常活跃的火焰，葛朗声嘶沮丧地说着。却这时从旁边传来“噗”地一声，尔后就是芸嫱不停地咳嗽。

“诶，你没事吧？”见状，他脸色大变，赶紧一步跨到她的面前蹲下，抬手为她轻抚背脊顺气。

“咳……”芸嫱摇摇头，拂手擦掉嘴角的水珠，顺带埋怨的甩他一记白眼。

真是的，怎么说都好，就是别说“他在乎她”。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你，你和葛叔都离开靶贺了，那甄姐姐要怎么办？难道不怕景缨会对她不利吗？”芸嫱着急忙慌地从自己身上移开话题，生怕之后葛朗还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令她不想听到的话。

然而哪知葛朗在听完她的话后，竟惊奇的瞪大眼珠看着她，一脸讶异道。“姐姐五年前就被景缨以联姻为由嫁给了束齐王爷，她在出嫁前不是已经给你们捎过信了吗？你不知道？”

“恩，这我知道。只是以景缨的为人，束齐和靶贺又暗中勾结，怎么说对甄姐姐的立场都不利。”

“这个……”葛朗面色为难的低下头，支吾一阵后才道。“你知道的，靶贺现在之所以有实力与朝廷抗衡，是因为景缨父子俩多年来一直不断拉拢各藩，削减皇帝的兵力和涉权范围，若非这样，其实靶贺想要形成如今的气候也怕还要再等上个十年八载。束齐和丠殷同居西南方向，他们和东南相对的方徵同样是近年来发展最快的三大重要藩镇，可是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这三藩所处的特殊位置，在正南的靶贺看来，他们就是上天赐予自己的左膀右臂，非得到不可。束齐早在景缨父亲那代就有联系，本来当初景缨是想拉拢丠殷，但是多次都被丠殷王以各种理由拒绝。他没办法，为了避免和丠殷发生战事伤及自身元气，又不想让与丠殷毗邻的束齐多有想法，就主动把我姐姐献给了束齐王以维持这段关系。”

“但是现在的靶贺……”芸嫱本来就对景缨多有戒备，这下又听到葛朗这么一说，就更是难以放下心怀。

“你放心。”葛朗打断她，“一年前姐姐带人捎信回来说束齐王对她很好。所以一旦靶贺王因为我和父亲的离叛真的想要对姐姐不利，那么束齐王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不是景缨所希望看到的。”

芸嫱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葛朗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嚅了嚅唇还是闭了嘴。转过头看向白茫茫一片的岩洞外，缓缓开口道，“那就好。”

也罢，就迎合他的自欺欺人，不要再去无端增添他的烦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