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说来话长了。 ”郑客行缓缓道:
“走了一天了,青儿,你也该饿了吧,我们先生起一堆火来,吃点东西,再讲给你听吧。”
“可不是,被老太爷这么一说,我真的感觉肚子咕咕叫呢。好啊,我去捡柴去!”
梅清说着便跑着去柳树林中去了。
在一棵的红柳树下,郑客行将火点着,从车上拿出了所带的吃食,更有两只羊腿,他将这羊腿架在篝火之上慢慢烤着。
夜色渐渐的浓了,虽然是夏季了,可是到了晚上也是有些寒意,郑客行便遣着梅清到车上取了长袍,穿在身上,梅清看到郑客行一心只不时翻弄这羊腿,看他神情却很沉重,不由心里也暗自嘀咕:
“今天,老太爷这是怎么了,大老远跑到这里,看了这红柳林,又要在这里过夜,仿佛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给我讲呢,可是,看他这郑重的样子,也不好贸然就问他,还真是心里没有底呢。”
不多时,喷香的烤羊腿就烤好了,郑客行也不多言语,兀自将一只烤羊腿拿着便走。
大约走了有一两丈的距离,来到一棵最粗的红柳树下,他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那烤羊腿放在树下,又从怀里掏出酒囊,打开塞子,“哗哗”的将整囊酒倒在树下。
梅清看得仔细,悄悄的也走到郑客行的身边,黑暗里,她凝视郑客行的消瘦的背影,能够深刻的感受到,老太爷心中的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说不清的悲壮。
梅清也不敢问,只是默默的也跪在了老太爷的身边。
良久,郑客行转向梅清道:
“青儿,这便是我族的先人埋葬之处。”
郑客行说地凝重。似乎是有难以言喻地伤感,是的,郑客行多年来。虽然也是一直为了家族地复兴而努力。
但是。他知道。这太难了,看到这红柳树林,就像是看到了可以依赖、可以倾诉地依靠似地。顿时就像一个委屈地孩童那样,想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想要父母地温暖的双手来抚摸一下。他不想在梅清面前表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便强忍着心里地情感,挤出了一丝笑容。
梅清在暗夜里。也看到郑客行眼中地泪光。心里也一阵难过,心想:
“老太爷肯定心里一定难受极了,我该如何安慰他呢?”
想到这里,梅清俯身对着这棵红柳树,“咚咚咚”一连磕了几个头,朗声道:
“先人在上,青儿给你磕头了,愿您的在天之灵,要多多保佑我们这些后辈子孙啊!”
“好,好!”郑客行见梅清由此举动,心中欣慰:“好了,起来吧。”
梅清便起身扶起了郑客行,回头走到刚才的篝火边,郑客行见火要熄灭,便又向火堆中投了几个粗树枝。
“青儿,快点吃吧,也该饿了。”
郑客行见篝火映照下,梅清粉腮红润,眉目如画,秀眸如星,雪肤花貌,出落的楚楚动人,偏偏又这么乖巧懂事。
平时,梅清最喜欢吃的就是烤羊腿,从篝火上烤的羊腿,比起炖的来,肉质酥香、焦脆、不膻不腻。
此时,梅清拿在手里的烤羊腿,闻着浓香,外焦里嫩,异常美味,可是,梅清因为有心事,虽然吃着,竟也味如嚼蜡一般。
“老太爷,这里果真是我们的先人的生活之处?”
梅清见郑客行慈祥的看着自己,便也挪挪身子,和郑客行靠的近些。
“不是,这里只是我族的兵败之地,我们的先人生活在离这里不远的荣秀川草原。”
郑客行的眼睛望着远方,梅清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林中的红柳树在随风摇曳。
“太妃不是说是润州人吗?怎么从来没有说过是北疆之地呢?”梅清轻轻问道。
于是,郑客行便将其中的渊源讲给她听:
“几百年前,荣秀川草原是我族的领地,我族代代均是英勇善战的虎狼之师,奈何,被奸人暗地里联络了众多的势力,不幸全族无论老幼全被杀戮,整个的荣秀川草原上,到处都是我尔朱氏的鲜血。
就是在刚才你我祭拜的树下,我族的最后的王者不肯独自离开这草原,要与这草原同生死,后来,这战争进行了三个多月,竟然我族兵将无一生还,他,他便自缢在这棵树下!”
虽然这话在郑客行心里想过了千百遍,也告诫自己,在梅清面前,要从容平静些,可是,这痛彻心扉的往事,这屈辱悲壮的家族历史,让他无法不为之动容,不禁老泪纵横。
梅清听这悲痛的往事,也久久不语。
“那么,我们的先人是如何又到了润州呢?”
“部将宇文泰的女儿嫁给了尔朱兆,这时她已经有了身孕,为了保住尔朱氏的唯一血脉,她,她,一个人徒步竟然到了南疆苗寨避祸!
可想而知,她其中受了多少的磨难,她告诉她的儿子,要代代记得自己的根,要回草原!尔朱氏的后人,从苗寨到闽南,逐步从南向北一路迁徙,这才到的润州。”郑客行搂着梅清的肩膀道。
“回到草原?我们现在不就是在草原吗?这也算是告慰先祖了。”
梅清见郑客行难过,安慰道。
“要重回草原,要这草原世世代代在我尔朱姓氏的统治下!你明白吗?这草原本来就是我们的!”郑客行正色道。
“这,这,却真的不易……”梅清低声道,心想,这可不是大唐之地,这草原是异族所辖,两国动兵,谈何容易?
正当梅清想着这些,她突然听到从红柳林的那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箫鼓声,在云天之间响起来,旋律在空旷的红柳林中缭绕不去。
“老太爷,您听,您听,荣秀川草原上还有牧人,说不定就是尔朱的后裔,我听到了他们的所奏箫鼓声呢!”梅清推了推郑客行道。
郑客行却微微一笑,抚摸着梅清的黑发道:
“傻孩子,你听到了这云天之间的箫鼓声,也就能成为草原之神,我哪里能够听得到!”
郑客行只是泛泛的道,并不想将族中能听到这云天之间箫鼓声的预兆告诉她,她毕竟年龄还小,也许对家族的事情还一时难以清楚。
甚至,郑客行也想到了自己将梅清三岁就抢过来,使她与终身父母分离,她会恨自己吗?她会恨这个家族的复兴大业吗?
是的,她不能明白,一个女人从草原到南疆苗寨所受的磨难。
她不能明白,这几百年来,没有了草原的尔朱氏就像一个浮萍,顺水而漂,人在屋檐下。
梅清看着郑客行向自己频频点头,下意识的感到,他真的所言不虚,可是心中竟然有些恐惧,昨天还要想着留在这草原上放牛牧马,可是,一听到老太爷说出草原之神来,她心中本能的有些退缩:
“草原之神吗?便是要我留在这草原上吗?”
“留在这里,这何其难啊!现在,我们岂能够长期留在这草原上,这本非我们的!”
“那老太爷,要我回长安,岂不是离这里更远,更是鞭长莫及啊。”
梅清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明白郑客行的用意。
“这也难说,你只要记住,这里是我们的草原,有多少棵红柳树,就有多少个死去的先人,为了这草原牺牲性命。也或许,我辈还不能成功,可是,只要有一口气,便也要记得回这草原!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这天下之大,也许,有时候,也没有一个人的容身之地,这几百年来,我们都是在别人的屋檐下过来的。”
郑客行知道,梅清年龄还小,就像自己的女儿郑竹依当年一样,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他也不想把全部的谋划都告诉梅清,只是嘱咐道。
“青儿记住了。”梅清虽然口里答应着,却也不是句句明白,只是呆呆的看着熊熊的篝火跳跃,看着看着,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郑客行将睡着了的梅清搂着怀里,给她盖上衣服,无言的看着这黑夜的篝火,盼望着它永远也不会熄灭。
草原上照亮黑夜的是燃烧的篝火。
润州,在这个夜晚,有一家青楼前,却是十六个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将整条街都照的亮如白昼了。
灯光下,描金的牌匾上上书“冠芳楼”三个大字,新开张的这处青楼里,处处是艳妆华服,燕语莺啼的妙龄女子,城中的风流才子、富商土财络绎不绝。
因为听说开这“冠芳楼”的老板,很是有来头的,不但是让将此处原来刘百万的商号的地方,更将附近州府青楼里的众多的头牌都挖了过来,真个是个个千娇百媚,艳冶柔媚,真不愧是称得上是“冠芳楼”!
这“冠芳楼”不但是头牌响亮,更重金从长安城里延请了著名的乐师来,专门调教年龄七八岁青楼卖身的女孩丝竹歌舞。
“这冠芳楼今日开张,只是不见这老板露面,是何道理啊?”所来的客人之中,不少人在互相打听。
可是,看了这盈盈十五,娟娟二八的美艳女子,哪里还有人顾得上深究这些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