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桥，拐弯上了回武家寨的路途，晚秋的夜，没有月亮，满天星星显得倍亮，星光让树木村庄变得朦朦胧胧。不知道咋的，吴茂林突然不想走公路了，因为公路上时不时有车辆开着，明晃晃的灯与他侧身而过，他转车拐进了没有多少人走的土路。这条斜路从前是武家寨通向槐树街的唯一一条通道，但是村村通的公路为了连接各个村庄，所以抛开了原来的老路。这条斜路虽然近，但是已经成了各个村里到地里干活儿走的路。刚拐向土路，一阵夜风吹来，吴茂林觉得在王苏婷家里只喝了那一杯的酒，现在就有些上头，他强忍着又向前蹬车，脚下的路确实太坎坷不平了，车轱辘直蹦，?得胃直上下窜动。这条路刚好从他村北头那条排水沟穿过，如今沟坡上枯黄的草被羊们啃的只剩下了根。

睹地思情，吴茂林的思绪又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儿时给武静如一起烧麦穗的情景如在眼前。但是现实又让吴茂林感到有几分凄凉。年迈的爷爷，卧病在床的爹，柔弱的娘，还有一个上学的妹妹，他自己现在还没有成家，并且没有了职业，没有职业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拿啥养家呢？显然靠几亩黑土地黄土地，就是一年种上四季，也填补不了这个家！尽管今天苏婷的父母对自己是一百个好，但是看苏婷对他似乎还在犹豫。苏婷倒是没有嫌弃他家里的房子和目前的生活窘境，主要是考虑到他吴茂林的未来。就是给苏婷成了家，总不能全家靠苏婷一个人的工资度日？那样他一个男人的自尊能承受得了吗？就说眼前要过事儿，操办喜事就需要一大笔开销？虽然旧房子总得收拾收拾？置买一些家具等婚庆用品？还要招待亲朋街邻摆酒席？虽然苏婷不会像村里其它女方一样，狠要彩礼，最少也得给苏婷家里送上三千五千的？

虽然吴茂林上有爷爷有爹娘，现在，真正主事儿将是他自己，叔叔弟弟等亲戚朋友，又没有几个富裕户，至于需要花大钱的时候，是借也无门。所以这些问号像一张张嘴，在拷问着这个意志坚强的人。人！没有三个帮能有几个成为好汉？自己已经24岁，过年就是25岁的本命年，人生的第三个年轮就要转动了，他才发现自己除了有一身的力气和一个健康的体魄，其他的钱财地位名誉是一无所有。

吴茂林索性把车子支在路边，他躺在沟的斜坡上，勾坡上被羊蹄子践踏的土都茸茸的，脊梁隔着秋衣褂子，倒是不觉得硌，反而有些像躺在褥子上；他头枕着双手，仰卧，开阔的大平原的夜空上，满天的繁星，互相辉映，如果空中只有一颗孤星，还会有耀眼的星光吗？吴茂林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颗孤星。四周或远或近的村庄，各家各户亮着红腾腾的灯，凡是那一排排明亮的灯光必定是砖厂。晚秋再走一步，就踏进了冬天，欢快了春夏秋的虫子都钻进了地下或者躲进了枯黄的荒草，等着来年的羽化蜕变。难道主宰世界的人还不如一只虫子吗？

虽然都知道生活里就连一个如果都没有，但是今夜的吴茂林还是想到了如果，也许只有这样用如果这样的假设，才能抚慰处在生活困境中的人！

遥望远处砖厂贼亮的灯，他想起了在砖厂和武静如相处的几个月里。

当时，点砖丁的活很轻松，时间又很充足。吴茂林没有见武静如在砖厂干活的时候，他总是日头不落他就独自骑车回家了。自从知道了静如也在这个砖厂干活，他就磨蹭到天黑，操心着，看静如收工，他便骑车驮着静如回村，这自然让和静如一起干活的大个闺女十分的嫉妒，这嫉妒只是出于女人之间的小心眼儿。比如张会计买了冰糕，吴茂林会偷偷地拿两块，悄悄地送到砖坯架里，给静如和她的女伴一人一支；买饮料也是一人一瓶，凡是吴茂林买什么吃的，他总是送两份。因为有了这样的一视同仁，虽然静如的女伴撅着嘴当面说他俩的风凉话，但是她的心里还是喜欢茂林的，虽然她不识字，但是她知道一个道理，不管自己的事儿，从不背后在村里跟她俩制造谣言，让村里人嚼舌头。

他们仨总是一起出砖厂，但是到了公路上，女伴总是努嘴道：“你俩慢慢走吧！俺不碍你俩事儿。”便骑车前头走了。

在这一带村里，男女自处对象还很稀少。对于十*岁的吴茂林和武静如，虽然异性相吸，他们又是两小无猜的玩伴，但是到知羞年龄以后，他们连手都没有拉过。就说现在，武静如坐在车后架上，是周周正正，包括向车架上的一纵，静如都是右手按着车后架，而不是拦住吴茂林的腰。他们交谈的内容，不是砖厂里的发生的事，就是村里的新鲜事，要不就是静如让茂林说他上高中期间那个老师的秉性脾气啦？那个同学的长相趣事啦！再不就是谁看了某某杂志上的文章故事。当然谈论最多的是电视节目，明星流行歌曲。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村里的闺女小子还没有被沿海开放城市季风吹醒。吴茂林刚毕业，没有出过远门；武静如最多到过县城，他们的思想里没有那么些龌龊，武静如只是在心里仰慕茂林；吴茂林也是在心里恋着静如，他俩很默契，爱呀恨呀！他俩现在没有说过一句，似乎他俩一直恪守着十多年前，河炕麦田里的童言无忌！

一次， 一只飞虫撞进了正骑车的吴茂林眼睛，他一手揉眼，一手扶着车把，车前轱辘就不老实地扭了几下头，幸亏吴茂林个大儿腿长，一只脚落地支撑着，车没有翻倒，当然武静如从扭动的车上跳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