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吴茂林的妹妹吴林英要去上大学，从苏婷手里拿走五千块钱学费，哪可是花花绿绿一大沓，嘎巴嘎巴脆响的票子，苏婷感到特别的心疼。虽然这个家她财政大权自己掌着，她觉得这家当的算个啥？无非就是吴茂林的一个私人出纳。这嘎巴嘎巴响的票子，还不是一次性的，上三年大学，每年不得个万儿八千的？

苏婷心里的不快到极点，又无法发作，只能给吴茂林怄气。从心里想，她不愿意让这个小姑子上大学，对于无权无势的庄户人家，一个普通专科大学生，毕业了能找到工作吗？起初婆婆也是反对闺女上大学去，到头来，还不是去了？表面看婆婆反对，是自己男人极力支持，实际上婆婆心里哪有不偏心亲生女儿呢？说来说去，就她王苏婷是个外姓人。她嘟囔吴茂林，这个家这个样子了，你兜里没有，还充啥大头？你爷爷，你病爹，你老娘还不够你受？妹妹你也背在脊梁上，看你有多大的劲儿？这个家没法过，要是给你弟弟分了爹娘！你爷可以给你俩叔叔分了？

“你！”吴茂林听得面红耳赤，嘴里只吐出一个你字，喉结鼓动了几下，把要说的难听话，咽了回去。

在王苏婷看来，这个家将永远是一堆烂泥，扶不成墙头，吴先生，公婆，都失去自立能力，一个小姑子的生活又要背在脊梁上，而吴茂林还这么看淡钱，还坚持着君子求财，取之有道。像吴树林给他们送的一千块钱，她知道吴茂林一准发了工资，就给送回去了。

在村里盖新房子，或者到县城买房子，苏婷觉得自己对生活的美好憧憬，没有盼头。钱赞的没有花的快，要不是这五月收割机上给的2500块，这小姑子上学又要举债了。

尽管林英已经上学走了，苏婷还是每日埋怨吴茂林道：“上这个专科，也没啥出息，花这么多钱值吗？”

“你说的这算啥？亏你还是老师呢？”吴茂林打定主意不着急。

“正因为俺知道工作难找，才这样说嘛！没看苏红吗？要搁在前些年，教育局长的闺女还找不到工作？现在求人找工作，还不让直接问人家要几个钱有希望呢！”

苏婷的话，他亲有感受，这是实情，吴茂林无语，他坚持说道：“但是上学，总还是有希望，不上半点希望都没有。”

“关键是钱！你没想以后这个家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

“钱！钱！钱！”吴茂林也有些头大，好多事儿是不能细想的，他觉得反过来调过去，再挣论，总有把持不了自己发脾气的时候，他便骑上摩托朝县城去了。

吴茂林晚上回来，等不到苏婷放学回家，便朝她娘家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有人拿起，他刚嗯了一声，电话便放下了；他又打，接电话的是丈母娘。丈母和蔼地说：“今天晚了，苏婷再这儿住一宿吧！”

这是苏婷第一次因给茂林怄气，住回了娘家。

傍晚时分，一股燥热，让人感到憋闷。吴茂林解开扣，脱去了衬衣，还感到浑身难耐的热，他干脆把背心也一把拽掉，搭在了院里横拉的晒衣铁丝上。

晚饭还是在院里灶房门口的地桌子上吃，吴先生，病爹，老娘，吴茂林都保持着沉默，互相能听见嘴里咀嚼馒头的砸吧声，喝稀饭的吸溜声。他们一家人忽然觉得，这张饭桌上缺了一个人是这么的不习惯，是这么的寂静，好像地缺了一大角。小黑狗安详规矩地蹲在茂林身边，原先苏婷经常坐地方，热得吐着舌头，哈哈喘息。

只有病爹在娘的喂饭间隙，还不时地发出歇语一样的声音：啥啥！啥啥他妈的玩、玩意儿，太阳、太阳从西边出来……娘不时瞅自己男人一眼，终于按捺不住，放下饭碗，叹息道：“都是你个死鬼，该死的不死，成了这个家的搅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