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湛为什么要这样做?”
凤栖阁南竹轩内,李青筠与季云子相对而谈。.韩府夜宴发生的事情,李青筠已经一一说与了季云子,此时则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季云子深深看了李青筠一眼,忽然笑道:“公子是当入者迷,您此时只怕还未意识到,如今在长安人眼中,亦筠公子这个名字的斤两吧?”
“这个名字的斤两?”李青筠不由重复念出,凝神思索。
“长安城中的世家向以中立自守,如今却有不少后辈子弟与公子交好,其间更有韩家、纪家这等实力雄厚的家族,此其一也;长安子弟尚武者众,公子是剑阁中有名的师级高手,不知多少后进子弟引以为崇,此其二也;公子这几年于凤栖阁中常与奇人异士结交,在士子中颇具人望,此其三也;凤栖书院中的学子多为各地世家中的翘楚,其中与公子相善者也不在少数吧?况近日公子又得长安名士杜子华的盛赞,新得了一个‘九曲公子’的名号……”
见李青筠听到“九曲公子”时表情古怪,季云子不禁一笑,“我知公子对此名号不以为然,不过公子可知,此即意味着公子以一介学子的身份已步入了文士们的圈子!”
说到这里,季云子站起身来,走近厢房轩窗,拉开帘幕,由此俯望着阁内或走或坐的宾客,“季言来此三个月,即已猜出这凤栖阁背后乃公子之手笔,嘿,‘凤栖凤栖,结梧桐而引凤,筑叠峦以临仙’!……公子真的以为,以今天凤栖阁的声势,您那些障眼之法,尽可瞒住一些有心人吗?”
闻得此言,李青筠微觉一惊。
季云子淡然道,“再有,公子如今的身分虽非李氏嫡系,然毕竟是惟一跟在李公身边长大的亲孙,在李氏家族中的地位也不容忽视啊!”
李青筠笑得有些涩然,“幸得先生提醒,亦筠自以为行事还算收敛,不觉中已有这许多事为人所觉,当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季云子轻松笑道:“公子过虑了,韬晦固然是应当的,然既要有所作为,如何尽能不为人所知呢?”
李青筠却默然不语,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李青筠接着前面的话题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我如今的声名已为有些人所忌,那王湛便是其中之一,故而才行此污我清名之举?”
“现下看来当是如此!”
“此还是有些费解,王湛冒身败名裂之险,此番做作是否值得?”
“他损失为何?”季云子反问道,“这本是公子与吴家子弟的纠葛,与他何干?公子即便扯出他来,无凭无据,何以取信?依我看,他怕还巴不得公子与他当场对质,彼时他叫起屈来,以琅琊王氏的累世声名,反令公子难以自处!”
李青筠点头苦笑,“此一招确是出人意料,我与他平日无怨无仇,别人只会认为我情急之下攀诬于他!”
“此事幸而公子处置得当,没与他可乘之机!”季云子赞道,“鉴定真伪之前,公子即请他出来佐证,这一招足见高明,怕也在他预料之外!过后公子不提,众人反而会想,王湛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即便不认为他会行调包之举,然他现场含糊其辞,其从公子那里借得的字帖到底是黄槐公的,还是张千变的?依王湛的学识果然不能分辨吗?为何不提前提醒公子?……这些疑惑虽不致有损他的声名,却是对公子最为有利的!”
长吐了一口气,李青筠感慨道:“名门子弟多为声名所累,而这位王家公子则将声名当作武器,无所不用其极,根本不受道德之约,此真亦筠生平仅见!他日或为劲敌也未可知!”
“此人不足为患!”季云子笑着断言,“‘诈伪之道,虽今偷可,后将无复,非长术也。’(注1)此人既已摆明车马与公子为敌,其为人手段我等今已知晓,又有何惧?”
李青筠释然笑道:“经先生这一番剖析,亦筠心中清明了许多!”
正说话间,白袂与李玉成敲门走了进来。
这日一早,白袂就从李玉成那里得知了韩府寿诞上的大致情况,当即前往文砚斋。以他的话说,此事公子名誉险些受损,与文砚斋脱不了干系,恰是介入的大好时机,自当从速行事。
看这会儿他走进时满面春风,便知此行大有斩获!
……
“不用我兴师问罪,丁氏已知不能幸免,他们已开罪了吴家,又岂敢再与李家为敌?如今丁家的产业与其间人才,已尽握公子之手了!吴家与丁家的事情,吴邦柱不甚知情,只是选了文砚斋将画卖与公子,如今陷公子不得,却白白送了一份大礼过来!此事吴家人知道后还不知会做何想?哈哈……”白袂神采飞扬地笑道。
“那丁家主事者是何人?此人怎样?”李青筠感兴趣地问道。
“丁家的祖籍在晋阳,家主叫做丁宝才,不过近年来丁家生意上的事,都是丁家的二郎丁仲生在打理。丁仲生,字奉贤,今方值而立之年。此人胆大心细、敛财有术,对各地行市几可说了若指掌,不拘于某类货品,只适时抓住机会,从中低买高卖,或囤积紧俏货品、待价而沽!”
李青筠笑道:“果然是一个天生的投机商!”
细说了一会儿,丁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了,白袂问道:“少爷,洛屿那个山谷,已经在着手安排,按照计划来施行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兵事这一块,咱们这边还没有合适的人才可以胜任,您上回说已有适当的人选,不知现在可否落实?”
李青筠点了点头,“景英和邓吉均是父亲派与我的军中精英,这几年更从顾师那里习得一些兵法之道,若只是一直在我身边护卫,岂不可惜?相比较而言,景英的才干更全面一些,就让他来负责此事吧!”
李青筠并没有打算建立一支部队,那样动静太大了,根本不现实,他只想培养一些通晓兵事的精英,以为将来打算。邓吉为人冷峻,有练兵领战之才,然不擅长与人沟通,在教导兵事上自然不及具有亲和力的景英了。至于这两人原本都是李朝羲身边的人,这个险是要冒的,毕竟他身边缺少经历过战场的懂兵之人,好在这二人在他身边跟随日久,李青筠对他们还是把握极大的。
白袂与李玉成目光交流了一下,却没有言语,只季云子含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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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诈伪之道,虽今偷可,后将无复,非长术也。”言出《吕氏春秋-义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