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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省计划委员会是个新成立的老单位，过去叫革命委员会生产指挥组，是今年2月才改组成计划委员会的。武厚民来实习的一处处长也是刚从五七干校恢复工作的江赣水。他是江西人，妈是在赣江边生的他，爹就给他起了这个赣水。后来爹、妈都牺牲在长征路上。他因为被留在江西才保住一条命，又因为他小爹在解放后把他找到，他才留了苏（苏联留学是红军子女待遇）读了书有了文化。从苏联回来他就在湖北省计委工作，特殊时期打倒前就是一处处长，算是湖北最专业的计划编制红色专家。

江赣水看着坐在对面的武厚民，手里拿着武厚民写的论文和包老师的评价，一脸疲惫的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小武。现在百废待兴，都是一片空白，你来实习我们欢迎！可我们处才组建八个月，连我就六个人。任务是编制省1980、1981两年计划。同时编制1979年省重点物资保障月计划和修正计划。我找你们学校要了12个人，结果就来了你一个。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准备吃大苦哦。”

武厚民微微咧了咧嘴：“江处长。我是知青，你们这里再大的苦总赶不上双抢吧。有什么交代你尽管说。哼一声就不是员。”

“好。痛快。我喜欢。来，品品我煮的咖啡。这可是我在莫斯科读了三年书唯一的成绩。”看武厚民皱着眉头咧着嘴难受的喝了口咖啡后，咕道：“这就是咖啡呀？苦里吧唧的有茶好喝吗？”江赣水哈哈一笑：“苦后回味无穷，让人难忘不舍，就和我们生活与工作一样。所以我爱喝咖啡不喜欢茶。好。你就负责全省电力能源计划。”

武厚民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江处长！你有没有搞错？我是来实习的实习生。我还没有把书读完。”

“坐下！喊什么喊，还是当过队长，号称野物的人。这点胆子都没有，我真怀疑你那个一人打跑十几个，二年成为一块钱分值的队长是假的。”

“那怎么可能是假的？《湖北日报》多次报道的。”武厚民对自己的荣誉还是很在乎的，马上反驳。

“《红旗》杂志都假报道，一个省报更说不到。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要是真的你就证明给我看啊？”

“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编个计划。”

“答应了。不反悔？现在想清白还来得及。”

“想清楚了。保证不反悔，编不编是我的事，编不编得好，你看不看得来，就不关我的事了。”

“行。你就在我旁边办公室和王援朝一起办公。由他领你熟悉情况，三天后你独立工作，半个月后你要拿出11月份能源、电力计划。有什么难处直接找我。小武啊，你不要多心。我们处现在加你才七个人，就你最轻身，就一个能源电力计划。其他同志都是三个以上哦。记好了，我们没有休息时间，就只有报计划和检查计划的时间。但你特殊，你可以把你的计划带回学校编。找你的老师和同学一起编。最好给我拉些了人来帮忙。”

“这也行啦？我们这可是指挥全省经济的啊！”

“哈哈！这又为什么不行？你们最差也是个大学四年。你知道我们这里我最高也就是个大专三年，还是炮兵专业。其他都是中专、高中。这还费了我老鼻子的力气才搞来的，还被主任嫉妒成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去吧，我相信你！”

武厚民就这样被江赣水处长临危受命担任起全省能源电力计划编制的重任。可没有到三天，武厚民就发觉上了当，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他被处长欺骗了。因为他今天才知道，原来根本没有能源、电力计划，就因为省里要，刚好他来报道，就栽在他头上了。而且王援朝还告诉他，他们计划一处根本就不知道计划该怎么编，现在就是拿着省经委报来的数据，各行业对着各行业把指标一分就完了。武厚民就问：“那不是有个统计处吗？”王援朝一笑：“统计处就三个人，最轻身的就是处长。你去了肯定是处长接待。因为没有人，就处长光杆一个专门开会、汇报、接待管档案。就和我们处长一样。”武厚民就真的跑到统计处，还真的是处长接待。但一提起能源、电力历史统计资料，处长就很熟悉的拿出档案袋来，递给武厚民，要他打个借条拿回去看。武厚民打了个借条后还专门问是不是全的。处长说“都在这里。我怎么知道它全不全。”

武厚民拿回来一看，还是1966年的统计数据，上面封条都没有开，他算是第一个看的。无奈就找王援朝要计划范本和经委数据。王援朝将一包文件夹、档案袋放在他的桌上：“都在这里。这是今年1－9月的数据，你自己找。范文也在里面自己看。”说完就像屁股点了火似的跑了出去。

这堆资料让武厚民很费了心血，为了今后自己找方便，他硬是花了一天一夜时间，将资料全部分门别类建档放在不同柜子里后，才认真看起过去的计划来。一看吓了一跳：“这是计划吗？”心底里的邪火因为熬夜就“腾”地一声冒了起来，也不管不顾，就冲进江处长办公室说：“处长，我不干了。这活我干不了。这不是计划，是哄人。看你人不错，来给你打个招呼，我走了。”

“啪！”江处长把桌子一拍吼道：“老子这里是菜园子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事说事！”

江处长的怒火把武厚民吓了一跳，本来气冲冲的现在竟愣在那里看着江处长，不知道要想说什么了。

“说啊！你妈的怎么不说了？不说，就给老子滚回去干活！”

“哦。”武厚民应了声就退出了江处长办公室，还小心的把门带好。可他走了不到三步，就把自己脸一抽：“妈里个逼。老子是来干什么的？怎么就被他一吼，就成了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不行，我再去。这太折我名头了。”

江处长正在办公室里得意地笑。他很得意武厚民被自己诱上套，又被自己几句吼吓了回去。他清楚武厚民是学经济的，肯定对过去的那些跟废纸一样的计划看不来，想编有点用处的计划又没有统计数据和资料，来就是这事，没有别的。可这事他也解决不了。现在的计划说穿了就是个指导性数字，没有听也没有人执行。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能保住生产基本运行，城市人口吃饭穿衣就烧高香了。正在江处长点起支烟哼着《喀秋莎》时，武厚民不敲门推门就走了进来。

“江处长。”武厚民这次接受了教训，不给处长留说话机会，像打机关枪似的陈述：“我来就是说我们计划编制的依据和作用。我看了我们编的前八个月计划，都是没有任何统计数据，按现有发电能力和能源库存平均分摊而编的。计划的作用不说，就连执行的可能都没有，参考的作用也都没有。如果按这样计划执行，那会害死人的，比没有还要害人。第二，我找到统计处，他们只有3个人，根本没有数据统计能力。我就是要一点全省电力和能源基本数据，都是1966年的。今年的数据说是还在统计之中，就几个仓库数据和大型企业数据。而且他们说还不准确。第三，计划格式问题。我们现在的计划格式还是文化革命的格式，即不是苏联也不是中国，更不是欧美的。用语录加数据就是计划，再加几条命令，就是张开调拨单的依据。所以，请江处长要么解决，要么放我回去。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我的青春，耽误我的学业。我等着答复，不满意你就是再吼我也走。”

一顿机关枪扫完后就像个桩矗在那里。江处长这次没有发火，只是静静的看着武厚民那如军人一般的站姿。好一会才嘶哑地说道：“你说的我二月份一来就知道。我多次提出这个问题，但我们百废待兴有许多事要解决。现在的重点是恢复国民经济，你懂吗？全国都在恢复，所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你知道现在我们国家多难？四人帮把国家经济已经搞瘫痪了，七亿人们连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你知道现在湖北有多难吗？干部大多都是才恢复工作上台的人，都忙着四处救火恢复生产。我这个处长和他们一样，手里只有三个盖子确要盖六个坛子，我们就只能到处救火了。我们现在的物质连城市基本票证都不能保证供应。老百姓一个月本来就只有二十七斤粮，四两油，半斤肉，半斤豆腐，一年一丈二尺布票。可就这些我们都四处告急还不能确保，我们人如果继续这样，还是人民的党，还能站在台上吗？所有我们湖北恢复国民经济总任务是在两年内，到了1981年要恢复到1966年水平以上，也就是说我们最起码要做到湖北一千六百万人不需要票证买东西。在三年内取消票证。这是多么伟大的计划，这难道还不能让你激动并献身吗？反正我是把命拼了的，就为了我们父老乡亲有饭吃、有衣穿。再说我们总不能没有条件就不编计划了？正确的做法是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在发现与解决中前进。你提的的问题我现在到有个主意解决，你想听吗？”

江处长看武厚民点了点头就继续：“在你们学校找几百人到全省各地调查，把全省基本情况摸清楚，不就有了基本数据。我们还可以扩大到在武汉所有大学找实习生，在老师带领下搞，摸清家底才能有效的编制计划，搞活全省经济。”

武厚民把脑壳一拍：“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到底是处长。姜还是老的辣。这事行。我马上回去组织同学，别的不敢说，就我们经济系100人没有问题。我的老师都很好说话，说不定还会支持我帮助我。”

江处长马上拦住武厚民：“不要激动。这事我还要汇报，要上级批准了才行。但你能源、电力口可以先搞。我给你出个计委的文件，再给你点钱，你的同学老师总不能饿肚子和自己掏路费住旅馆。我这边打报告，你这边搞个样板出来，领导们看了才知道什么叫计划，计划编好了有什么作用。现在的领导还真看不起我们这些计划，所以我们要用真正的计划来说服领导，让他们知道计划的好处巨大后，才会真正的支持我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