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叫我母后!”太后震怒,惊得暖炉中爆开的火花儿亦没了声音:“我可还活着呢,你便叫人如此欺负我的兄弟,要是我死了,他不立即便成了人家刀下肉、狱中鬼了?难道你是个石头人吗?就只知道听人家说,自己便没个主意?”
刘浚心中一冷,定是今日廷议,汲黯等人支持窦婴一事,又以风速传到了太后的耳里。
刘浚森然的眼眸,暗如子夜,隐约有怒流汹涌奔腾,却暗自隐忍道:“母后息怒,因都是外戚,儿臣方令在东宫辩议,这事儿本是要交由狱史的。”
太后冷冷一哼:“那……你便干脆把母后也一并抓了去,岂不是更好?”
刘浚甩袖回身,不语,云落却分明看见,那眸中已是滔滔如浪。太后不期然瞥向云落,讥讽道:“陛下,虽说都是外戚,可总归还是有亲疏的,就不像人家一人得宠,鸡犬升天,即使是违背了常伦,亦可为所欲为!”
云落心中一刺,眼中却尽量无波,她知道,太后所指乃妹妹卫少儿,先与平西府霍仲孺私通,并育有一子,却又看上了落魄的陈掌,陈掌早已有妻,便令休掉了,而娶卫少儿,并予以官衔。
云落心波暗涌,纤指紧攥,却假作不闻般,便连发丝儿也未曾动上一动。
刘浚亦是懂得的,可卫少儿虽是荒唐,在他心里不过是家常小事,可田豫贪得无厌、事事插手,买卖官衔中,多安插自己的人,而不问实能,祸及的可是大汉江山!
心中气郁,却无奈此时无话可说,双拳握紧,只得道:“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了,儿臣自有主意,定会叫母后满意。”
王太后眼眉藐然一挑,自云落头顶掠过,愤然甩袖,扬长而去!
脚步声远,刘浚倏然扬起广袖飞扬,手旁安放的茶盏杯盘啷当落地,碎落的残片在香茶水泊之中明光流映,云落亦不免一惊,只见刘浚挺俊的身子,在一室融暖中剧烈颤抖!
次日,刘浚下令,捕窦婴,关押在天牢之中!更为糟糕的是,人们皆以为,这便是一个讯号,是天子的授意,便连御史大夫都逐条责令起窦婴的不是,并将灌夫打成死罪!
罗氏闻之,切切悲哭在云落身前,云落柔声劝慰,一切似乎已然是穷途末路!
这年的雪,似乎特别大,云落静静靠在窗边,听冷风狂烈呼啸在雪夜里,心底寂然一片。
小女儿刘湷熟睡在自己怀中,云落轻轻拍哄,心意却愈发难平:女儿,莫非娘,真真无法报这个仇了吗?若是无法,日后,又将有所少苦难,叫你与娘一起捱呢?
田豫、太后,远比冲动任性的皇后可怕上千万倍,他们如今只需一言,便令曾经的贵胄坐下牢狱,那么,一旦有了何把柄,下一个……又会不会是自己呢?
想来,不觉心尖儿冰凉。
殿门响动,一缕冷风一忽而灭,叶桑走近身旁,小心道:“娘娘,罗氏求见,说是要事,要与娘娘说。”
要事?云落心中惘然,事到如今,例例证据都不利于窦婴,人人不惜落井下石,还有何要事可说?
将湷儿递给在叶桑手中,道:“请。”
罗氏一身风雪,发梢上还挂着晶莹的雪珠儿,进殿扑通一声跪倒在云落身前,泪已飞落。
云落忙示意叶桑,叶桑了然,带湷儿去睡,并在外殿巡守,以防不时之需。
云落连忙扶起罗氏,柔声道:“不必这般多礼,何事惹得您冒着雪夜前来?”
罗氏拭去泪水,恳切道:“还不是为了我家侯爷。”
云落侧开眼去,不禁一叹:“不是云落不帮您,只是那天,陛下本已消下了怒气,并且数落起国舅来,可无奈太后盛怒来到合欢殿,以亲疏来威逼陛下,陛下也是无法。”
罗氏连忙点头:“夫人,这些我都知道,今日我来,是有东西要交给夫人,还烦请夫人能为我呈交给陛下。”
云落一惊,只见罗氏自棉披中取出一物,卷轴状的,绛红的缎面儿袋子中,取出一简竹书,罗氏急声道:“夫人,此物,乃是侄儿交于我的,说是我家侯爷早前交于他的,言万一他遭到不幸,便面呈陛下,可是我侄儿被人盯住,不得入宫,便携了此物来到府中,我与夫人向是有走动的,又是一介女流,这才进了宫来,他们只会道我找夫人求情,定然不会想到有这东西交给夫人……”
说着,便跪下身去:“夫人,此物事关重大,乃是……先帝在世时,赐予我侯爷的诏书,望夫人能代为呈禀!”
云落大惊,怔怔的望着罗氏手捧的竹简,诏书,先帝诏书,她一时有些恍惚。
罗氏见她凝视不语,忙低身磕下头去,砰砰作响:“夫人,我也知这真真难为夫人,会令夫人凭空卷入到其中来,说不定还会被扣上后宫干政的帽子,只是我实无他法,唯有请求夫人,还望夫人看在昔日情面上,帮我这一次,我罗烟来世当牛做马定然报答夫人恩情。”
云落忙是低身扶起她,罗氏额上已见点点血迹,可见为心之诚,只是此事正如罗氏所言,自己然若插手,确不知会否也会被卷在里面,或者会不会令刘浚心有异样,都是未可知的。
眉心紧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罗氏突地想起些什么,又道:“对了,侯爷还曾说过,田丞相曾与那刘怀蕾不清不白的,更和青南王交好,只是苦无证据,不能告发于他,夫人……”
举眸望向云落越发惊异的脸:“说不定陛下待人去查,还能查出什么证据,或者证人的!”
罗氏显然是乱了思绪,丞相的家,岂是可无端端的说查便查的?不过此言,却在云落心间落下了重重一笔,眸光定然一转,道:“好!我答应你,夫人且把诏书交给我吧,最迟两日,便可有消息。”
罗氏大喜,复又连连磕头,云落握住被风雪沁得微凉的竹简,心意亦是冰凉的,田豫!若是能救了窦婴这一次,搬不倒你,也定要吓你一吓!
若是侥幸令窦婴一派的捉到什么证据抑或是证人,看到时候,太后又要如何保你!
如今,陛下尚且顾念着你与太后之情,但,若要他一旦知道你亦曾连同旁人觊觎过他的皇位,又将如何?
云落纤指一扣,在竹简上生生发冷,这一次,决定搏上一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