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

吴桂芝流着泪，也叹了一口气，但又严厉地说：“妹丁，既然你现在不愿说，那以后就永远不要想了。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不要怨谁，不要恨谁。既然已经阴阳相隔，你和阿姊这一世的姊妹情分已尽，你和黎明这一世的夫妻情分已尽。你要放手，他们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能回来缠他们，也不能多手多脚吓他们。你好好地去吧，早日投胎转世去吧。”

李信又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该怪谁。唉──”

李佳再也忍不住了，喊道：“妹丁，你有什么话跟阿姊说吗？”

李信说：“对不起，阿姊，爸爸妈妈就交给你了。”

蒙黎明说：“李信，你放心，我会孝顺爸爸妈妈的，我好会照顾好姐姐的。”

李信说：“蒙黎明，你呀，唉──”

听到她叹气，蒙黎明突然想起，昨天与李信诀别时，只顾着愧疚伤心，竟然忘记往李信的嘴里塞铜钱了。那两枚铜钱是吴桂芝亲手交给他，又仔细叮嘱他怎么放的。

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吴桂芝，否则不知道她要怎么担心呢。

李信现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而又不好当着别人的面说？

妗娘说：“二表姐，你放心去吧，我们大家都会好好的。”

李信喃喃地说：“你们大家都会好好的？是啊，你们大家都会好好的。那我也该走了，我也该走了，……”

她说得好寂寞好凄凉好无助，仿佛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哀哀地乞求主人把她挽留。

吴晓晓忍不住心酸，大声哭喊道：“二表姐！二表姐！二……”

她妈妈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再出声。

吴桂芝抹着眼泪说：“妹丁，你走吧，记住以后不要回来了，有几远就行几远。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走吧，投胎转世去吧。”

李佳差不多又要哭昏过去了。

过了好一会，段仙婆儿才回过神来，问吴桂芝，梦魂都说了些什么。

吴桂芝含泪述说了与李信梦魂勾通的情况。

段仙婆儿说：“这样啊，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她年纪轻轻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要说她没有怨气，好像不太可能；要说她有怨气吧，可为什么又不跟至亲骨肉说。我也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妗娘说：“大姐，既然二表姐不肯明说，那就多烧些衣多烧些钱给她，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叫她无话可说。何况，你们已经在白云市为她办了一个体面的丧礼，她也应该知足了。换做在农村，没儿没女的就这样去了，还不是用白皮板薄棺材装了趁着天黑送到荒山野岭草草埋了，连拜都没有人去拜，更不会有人帮她做法事超度。”

妗娘说的虽然是事实，但李佳听了就是不舒服，蒙黎明听了也不太高兴。

吴桂芝擦了一把眼泪，叹口气说：“二嫂儿，你不是不知道，妹丁从小就是个有主张的人。她现在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我正是因为担心，所以才叫她不要怨谁，不要恨谁，不要回来找佳佳和黎明，叫她早早去投胎转世。──我和你姐夫都老了，她有怨气回来找我们倒也没有什么，只要佳佳和黎明能安生就好了。”

吴晓晓听大姑这么说，这才觉得有些害怕。

她以前曾听村里的老人说过，有些人特别是那些棺材上没有“寿”字、出殡时不能享用寿床抬的人死后阴魂不散①，一天到晚想要这个想要那个，手多脚多，让家里或者亲戚中的这个头痛那个脑热，疯狂地折磨亲人和亲戚，变着法子要香火钱，是很可怕的啊。

她虽然不太相信那么善良可爱的二表姐会变成恶鬼，但心里多少有些害怕，于是默默祈祷：“二表姐，你千万不要来找我呀。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都是很胆小的。记住不要来找我啊。”

蒙黎明想，刚才自己很冲动地说了话，那个跟他说话的人真的是李信吗？世上真的有通灵的事情吗？但若说那是假的，明明段仙婆儿只是一个人，又怎么解释段仙婆儿表达她本人身份的声音与表达李信身份声音的明显不同。表达李信身份的声音的的确确是李信平时说话的声音，是李信本人说话的频率，而且说话的内容也只有李信才知道，换了别人肯定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刚才的所见所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刚才说过的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去做到的。

段仙婆儿说：“也不一定那么悲观，先做足手续给她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她烧衣？”

吴桂芝说：“原来还没有定下来，主要是没有想好在哪里烧衣。现在既然来到你这里了，干脆就在你这里给她烧衣吧。”

段仙婆儿说：“也好。该做的手续迟早都是要做通的，迟做不如早做。”

因为要做足全套配置，古代的庄园女仆、现代的豪宅宝马，古今服饰珠钗、冥币元宝信用卡，应有尽有，所以价钱比较贵，李佳又掏了五六百元钱。好在她带了一些现金，如果她也像蒙黎明这样，以为带有信用卡走遍天下都不怕，那肯定还得先到县城里取了现金回来才能办得成这件事。

段仙婆儿带着吴桂芝等五个人走到靠近神坛旁边的烟囱下，一件一件地焚烧那些豪华的祭品。

吴桂芝一边烧一边嘱咐李信的魂魄，又重复刚才说过的话语。结果，屋里的人是咳嗽和眼泪伴着浓烟齐飞。

还在屋外排队的人纷纷探头探脑，说那家人真是舍得，一下子就烧那么多的东西。

不过，好奇归好奇，焚烧祭品发出的难闻气味又让他们退避三舍，大家都躲得远远的。

注释①：

按照古城县风俗，未满60岁就离世的人属于不寿，所以其棺材上不能印“寿”字，出殡时不能使用寿床抬。

作者题外话：第三卷到此结束，明天将开始上传第四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