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相处,曲洋心下那怪异的感觉愈来愈盛。
见周志远此人,闻其张狂的话语,恐怕人人皆言此人魔道。但再见其生活之中那一番做派,像书生多过屠夫。
此人作息规律,饮食不忌,言语之间甚是温和。每日必在院外习拳,却是最普通的通臂拳,但此人使出偏有莫大威力。依此类推,其孤身在客房中时,想必也在打坐练功,莫怪如此年纪便有这般精深的修为。
先前那疑惑尚未解开,曲洋再次提及其身份时,周志远也只淡淡一笑,并未做甚解释。
那林平之也是奇怪,当日周志远一番说教后,此人兴致间愈发向周志远靠拢。平日温和有礼,练功勤恳分秒必争,与其师对练之时,却又杀气澎湃如江河,招招皆无留手之意。
其师说:练武,为的便是杀人,留手作甚?
曲洋闻此话,心中直呼歪理,口中却辩不出来。
最为奇怪的便是,非烟这孩子对其愈发亲近,而其也毫不反感,反倒抽出练功的时间,极富耐心的给其将那许多闻所未闻的奇异故事。每每开始讲起,林平之定然抛下一切前来听讲;曲洋忍不住也听过数次,除了那些古怪的名字和习俗,这故事倒也适合孩子。
童话故事――曲洋听闻,觉得这个名字颇为适宜。
林平之的武功一日千里,让曲洋心中直叹不可思议,招式之间颇为繁杂,似有五岳剑法,又有辟邪剑法,又有不知名的怪异剑法,但威力不可小觑。
最让人宽心的,便是此人愿亲自出手相助于刘贤弟,有此高手压阵,到时如何混乱也不至生出惨祸。刘贤弟虽买来官位,但官府……确实让人难以放心。
一日。
周志远寻到曲洋,说道:“非烟这孩子精灵活泼,我是极为喜爱的,见其身子颇为瘦弱,着实惹人怜爱。心下寻思许久,倒想教其一门养身的功夫,不知曲老意下如何?”
曲洋沉吟少许,开口应承:“如此甚好。”答应的之快,让人觉得那先前的沉吟实在作秀。
五日后,刘正风金盆洗手大礼迫在眉睫,相邀同行的江湖中人多数到来。
五岳剑派相继到场。
各种江湖上的不知名的门派也相继到场,还有――青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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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亲自到场,身后六大弟子精气健硕。天门道人、定逸师太、余沧海等人随刘正风一同降阶以迎。
寒暄。
巳时二刻,刘正风返入内堂,由门下弟子招待客人。
近午时,五六百位远客流水般涌到。这些人多有江湖名宿,有的互相熟识,有的只是慕名而来,一时间大厅上招呼引荐,喧声大作。
二百来席,足见刘正风府邸之宽广。
刘正风手下众多弟子、仆从、门客等恭请来宾入席。
忽然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锣开道之声,显是官府中人到来。
数百人讶异,正相视疑惑时,便见刘正风一身崭新熟罗长袍,匆匆从内堂奔出。
经过酒席时,众人尽皆道贺,刘正风也只稍一拱手,便奔出门外。过了一会,见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
那官员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后的衙役右腿跪下,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卷轴。那官员躬着身子,接过了卷轴,朗声道:“圣旨到,刘正风听旨。”
不理众人各有心思,甚至大多数人还手执兵刃而起,相视而对间颇有默契。
却见刘正风双膝一曲便跪了下来,口中呼道:“微臣刘正风听旨,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听了,心中所想尽皆消散,只剩愕然而对。
江湖中人,对那官府本多有排斥,此时见刘正风毫不犹豫便下跪磕头,面上无变心下不由鄙夷。
刘正风转身向外,站至台阶上,大声说了一番这般如此――大意便是我今日退出江湖,日后任谁有事也不关我事。紧接着后方出来四名青年,合力抬着一张长桌,长桌上放着一个金光四溢的盆子,和一柄长剑,剑鞘华丽。
说完,刘正风抽出长剑,开口呼喝:“若违誓言,有如此剑。”
竟双手夹上,啪的一声,长剑折断。刘正风摊开手掌,任那剑尖落地。却见那剑尖嗤一声响,竟插入脚下青砖之中。
宝剑。而折断宝剑还举重若轻的刘正风,功力之精深不言而喻。
刘正风做完此事,见场中毫无喧哗,不由微笑着挽起双袖,便要放入那金盆之中。
“且住!”大门之外,突然传入一声厉喝。
刘正风微微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大门口走进四个身穿黄衫的汉子。这四人一进门,分往两边一站,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黄衫汉子从四人之间昂首直入。
这人手中高举一面五色锦旗,旗上缀满了珍珠宝石,一展动处,发出灿烂宝光。许多人认得这面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凛:“五岳剑派盟主的令旗到了!”
那人走到刘正风身前,举旗说道:“刘师叔,奉五岳剑派左盟主旗令: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事,请暂行押后。”
刘正风躬身说道:“但不知盟主此令,是何用意?”
那汉子道:“弟子奉命行事,实不知盟主的意旨,请刘师叔恕罪。”
刘正风微笑道:“不必客气。贤侄是千丈松史贤侄吧?”他脸上虽然露出笑容,但语音已微微发颤,显然这件事来得十分突兀,以他如此多历阵仗之人,也不免大为震动。
他听得刘正风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外号,心中不免得意,微微躬身,道:“弟子史登达拜见刘师叔。”
他抢上几步,又向天门道人、岳不群、定逸师太等人行礼,道:“嵩山门下弟子,拜见众位师伯、师叔。”其余四名黄衣汉子同时躬身行礼。
却见定逸师太面色欢喜,一面欠身还礼,一面说道:“你师父出来阻止这件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说咱习武之人,侠义为先,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却去做什么官儿?只是我见刘贤弟一切安排妥当,决不会听老尼姑的劝,也免得多费一番口舌。”
刘正风脸色郑重,说道:“当年我五岳剑派结盟,约定攻守相助,维护武林中的正气,遇上和五派有关之事,大伙儿须得听盟主的号令。这面五色令旗是我五派所共制,见令旗如见盟主,原是不错。不过在下今日金盆洗手,是刘某的私事,既没违背武林的道义规矩,更与五岳剑派并不相干,那便不受盟主旗令约束。请史贤侄转告尊师,刘某不奉旗令,请左师兄恕罪。”说着走向金盆。
史登达身子一晃,抢先拦在金盆之前,右手高举令旗,口中说道:“刘师叔,我师父千叮万嘱,务请刘师叔暂缓金盆洗手。我师父传此令,既是顾全五岳剑派的情谊,亦是为维护武林中的正气,也是为刘师叔好。”
刘正风道:“我倒不解。刘某金盆洗手喜筵的请柬,早就恭恭敬敬派人送上嵩山,另有书信禀告左师兄。左师兄有此好意,何不事先劝告?直到此刻才发令阻拦,刘某岂不是在天下英雄面前出尔反尔,教江湖上的好汉耻笑?”
却忽然听闻后堂传来娇俏声音,那声中满是羞怒,却又有一青年男子声音出现。
刘正风愈听愈气:哪个大胆狂徒敢到我刘府撒野!那女声他早已听出,便是自家女儿刘菁无疑。
刘正风移步便要往后堂赶去,那史登达却抢先拦住,拱手一礼道:“刘师叔不必多虑,嵩山弟子奉盟主号令行事,刘师叔若听从劝告,家眷想来必是无恙。”
说话间,那四名黄衣大汉紧随其后,隐隐露出包围之势。
任由何人也无从知晓,此时后堂之中,一片血雨腥风正在进行。一个快如鬼魅的身影一闪而后,捂住刘箐的嘴巴,恐其叫嚷出声。
顺着刘箐视线,先前那无礼的青年脖颈洒血,如腐木般硬生生后仰倒地,挣扎的捂着脖颈,痉挛扭曲好不凄惨。
一刹那骇的双眼通红渗出泪来,却见好友曲非烟做贼般偷偷溜了进来,对着自己捂着嘴巴摇头。
见此情形,周志远放开刘箐,双腿一跃轻飘飘上得屋顶,踩着瓦片疾步往气息传来处奔去。
回到前堂。
刘正风大怒,向史登达道:“这是从何说起?”
定逸师太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这是甚么意思?太欺侮人了!”
史登达道:“定逸师伯恕罪。我师父传下号令,说甚么也得劝阻刘师叔,不可让他金盆洗手,深恐刘师叔不服号令,因此上多有得罪。”
刘正风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众位朋友,非是刘某一意孤行,今日左师兄竟然如此相胁,刘某若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左师兄不许刘某金盆洗手,嘿嘿,刘某头可断,志不可屈。”说着上前一步,双手便往金盆中伸去。
史登达叫道:“且慢!”令旗一展,拦在他身前。
刘正风左手疾探,两根手指往他眼中插去。史登达双臂向上挡格,刘正风左手缩回,右手两根手指又插向他双眼。史登达无可招架,只得后退。
刘正风一将他逼开,双手又伸向金盆。
只听得背后风声飒然,有两人扑将上来。刘正风更不回头,左腿反弹而出,砰的一声,将一名嵩山弟子远远踢了出去;右手辨声抓出,抓住另一名嵩山弟子的胸口,顺势提起,向史登达掷去。
另外二人见其威势,竟不敢上前讨打。
刘正风一回身,双手又向金盆伸去。
眼见这次再如人能够阻止,却见银光一闪,一细微暗器电射而至。刘正风后退两步,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那暗器打在金盆边缘。金盆倾倒,掉下地来,呛啷啷一声响,盆子翻转,盆底向天,满盆清水都泼在地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