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婚姻里只感到痛苦的人想离婚,常常会受到整个社会的谴责和歧视。”
萧萍萍写给萧涛涛的一封信:
四妹:你可好?
很久都没有给你写信了。我自己觉得我自从结婚以后比原来更不爱写信了。但这封信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给你写,不管它有无效果。
这次你的生日我特地回家,本想热闹一下,调节一下你们家庭的空气,可没想到你不但拒绝而且也不回家。难道我们姐妹之间的情意你也看淡了吗?四妹,如果你这样想就错了。我们姐妹之间的关系是与众不同的。别人没有经历过的我们有,别人没尝过的痛苦我们尝过。
我们现在都是女儿的母亲,我们不应该把自己的痛苦让女儿来忍受,不能把母女分离,父女分离这样的悲剧在我们家庭中形成“恶性循环”。
你受不了,孩子更受不了。她们不像我们有亲姐妹几个。他就是她。没有任何人能分担她的痛苦,没有任何一个同龄人能理解她的痛苦;她再也不会相信母亲,也不会相信父亲。
你认真回忆一下你的童年,你就会知道她将来长大以后要承受多大的痛苦。那天,看见思思跟她爸爸(而没有妈妈)回家,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为了咽下泪水,我在阳台上去站了一会儿。我总觉得思思同其他几个孩子相比,你给她的爱是不够的。
“思思”,难道她的名字是一种预兆吗?
是让她永远思念谁呢?
爸爸?还是妈妈?
今天比我不想说你们谁的不是。但希望你们认真想一想,你们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孩子?为什么要离婚?
告诉你们吧,不管孩子跟谁,她将来都不能象别人的孩子一样幸福,这是我的亲身体会。再次希望你多替思思想想,能够忍受的尽量让自己忍受,为什么要把你的苦酒留给她喝呢?
四妹,如果你觉得心里实在太苦,你可以把苦酒分点给三姐,让三姐替你分担一点吧。你出来走一走,或给我来信谈一谈吧;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对身体不利。
我们这个星期五要去老家看看父亲。虽然他对不起我们,但他也尽心尽力地抚养了我们。我们不能不管他。
如果你心情不好不愿意去就不要勉强。
祝愉快!
三姐
晚草。
萧涛涛写给三姐萧萍萍的回信:
三姐:
好多日子了。我就这样,用沉默支撑自己。用孤独保护自己。
我告诫自己:别披露你的创伤。别显出你的痛苦。别哭(要哭也悄悄苦,偷偷苦,晚上捂着枕头不出声地哭)!什么也指望不到。你什么也不要指望。
可是收到你的来信,还来不及拆开我就哭了。
不想哭。不敢哭。
可是不听话的泪水就要拼着命地夺眶而出。于是我只好把办公室的门从里面锁上,尽情地哭……
是我把姐妹感情看淡了吗?
不是的。三姐,我正是把这一切看得太重了,才有了我不可避免的悲剧。
我不能忍受在彼此失望之后,人们(尤其是亲人们)怎么还可以保持着那违心的亲密?我不能想象,在相互明明看见了横担在中间的鸿沟的同时,怎么还能够毫不在意地聚在一起。
三姐,你明白什么是苦吗?是那永远也不能被自己诉说出,永远也无法被别人想象出的苦。
那就是我眼下的苦。
或许,我实在没有道理,已做*,却爱上了不是自己丈夫的外人。已为人母,却要将血肉分离的痛苦强加给不懂事的孩子。可是有人愿意,有人能够设身处地地替我想想吗?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是天生的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其实我早就说过了,离婚与否,实在是一个形式罢了。
只是为着彼此着想,也为着孩子着想;我想结束那相互厮守着,互相折磨着而无疑于相互杀害的悲剧。
却万没想到迈出这一步(虽然我还并没有真正迈出),竟然是这般的艰难。我现在才相信了,世世代代编织成的网是坚韧不可摧的。婚姻是一座进得出不得的牢屋,除非你置身败名裂不顾。
我理解所有爱护我关心我的亲人和朋友的善良,我也的确应该为孩子多想想。
可是再想想,我又不能不想,当若干年后某一天,懂事的孩子突然明白她以为的幸福,事实上只是一种虚伪的假象;到那个时候,她该会是份怎样的痛苦?
……
这封信没写完,也没发出去。
但萧涛涛把它和三姐的来信一起,保留到了今天。
作者题外话:今天的人们,可能永远想象不出那个年代的婚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