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种状况,我似乎有着最大的嫌疑,除了四侍,连一个相信我的人也没有。看着昏睡在床上的镜含苍,每拖一刻钟,他就多一分的危险。如果碧落之毒入了脏腑,那就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活他了。
“枉费教主带你那么好,你却恩将仇报……”
黄莺红了眼眶,声音里已经多了一种叫做仇恨的东西,她本来以为眼前这个人是有一点点真心的。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最重要的是怎么对敌,我们六个打不过你,外面却还有上千的教众……”
左秋离收起手中长剑,再这么降耗下去毫无意义,更何况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
“所以?”
我挑了挑眉,已经明白他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在这些人眼里我就是毒害镜含苍的凶手,却不知真正的元凶还躲藏在暗处,恐怕那个人才是真正打算和朝廷里应外合呢!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我若想带着四侍冲出去很难,更何况还有一个毫无行动能力到底镜含苍?
“你们最好呆在这里,在事情结束之前……”
左秋离沉吟了一下,摆手让一干教众出去,如今教主正处在生死关头,这指挥的大权当然就落在他的头上。
“可是,教主他……”
火使有些迟疑,碧落的毒无药可解,可是就这样放着教主在这里不管么?
“好吧,火使就留下来!其他人都跟着我出去,凡事要以大局为重,相信教主如果醒来绝不愿意看到本教灭亡……”
此话一出,风雷电都不再犹疑,大步走出石室,右护法说的对,外面还有千百个兄弟正陷于危险之中,这个时候决不能感情用事。
“等一下……”
在几人快要消失在石室外时,我扯起嘴角笑着唤道。
“还有什么事?”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左秋离非常不喜欢我,就是在镜含苍没有中毒之前,我也能从这人眼中读出一种深深的厌恶。而现在这种感情被他表现的更加明显,也更加的理所当然。
“为了你们教主的安危,阁下最好记得让人送饭来……”
这家伙打什么注意我会不清楚么?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可不愿意先被饿死。
脚步声再度消散,室内变得死一般寂静,从怀里掏出一大推药丸,不管是什么续命丸还是大补丹,通通都塞到镜含苍嘴里,最后却发现他根本无法吞咽,急急地倒了一碗清水把药化开。
然而,药还是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青色的衣服印出一片水渍。
“为什么不喝呢?这样病怎么会好呢?”
喃喃自语着,看着这样的他心情混乱无比,泪珠一滴一滴滚落在那仍然昏迷的脸颊,碧落的解药,一时根本就配不出来……
端起碗含了一大口药水,然后俯下身去,嘴唇触碰到那冰凉的唇,心底渐渐萌生出一种绝望。
“主子……”
青龙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住口,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于理不合的话,他也就不配再呆在主子身边了。
好在,这次总算喝下去了一半,拿着帕子温柔地替他擦拭唇角,却发现那脸上的青色越来越浓重。这些药,一点用也没有么?
火使从刚才就一直看着,那如玉珠般美丽的泪水,烫得她心口也微微发热。一直到后来这人大胆的举止,让她忍不住叹息起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这女人,都说了毒不是主子下的,都是些有眼无珠的家伙……”
百虎怒极,看到主子如此伤心,便对这整个魔教的人牵连出一种愤恨,如果是他,早就杀了那些混蛋……
“可是,右护法说的也没错,这里只有你们是外人……”
火使吞吞吐吐地道,隐约也觉得这说辞有些问题,当初因为教主突然中毒的冲击太大,才没有来得及细想……四公子是有嫌疑,可是也不排除教里出了内奸……想到这里,冷汗打湿了衣衫,这样的话外面的那些人岂不是更危险?
“谁也没有资格说主子是外人,你说,未来的教主夫人是不是外人?”
朱雀满脸怒火,一步一步地走进,瞪着火使咄咄逼人地问道。
“不可能,我们教主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火使退后一步,这件事情她也有听说,早在几年之前教主就有了喜欢的人……如果是四公子的话,那个时候他才多大?
“这个东西,你应该知道吧?”
玄武淡淡地走到床边,抬起镜含苍右手,露出金色的铃铛,在这个时候仍然闪烁着美丽夺目的光芒。
“是,聆音?”
火使有些迟疑,当初收集材料的时候,她也有帮忙,那铃铛上系着的天蚕丝,便是贡献出来的。那并不是普通的白色天蚕丝,而是一种耀眼的灿金……
“叮叮当……叮叮当……”
随着玄武晃动聆音,双重的声响便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火使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公子腕上的金铃,一模一样的,那本来就是一对儿。
金铃是会认主的,铸造的时候滴了血,所以才会有灵性。这金铃若是戴在别人手上,是决计不会响的。这个秘密,她还是偶然从天机手那里知道的……
“想要毒害教主,陷害四公子的人,到底是谁?”
火使的脸色白了一白,困难地提出这个问题,已经开始心惊肉跳。
“这个人,一定是你们教主非常信任的人,才会对下毒完全没有防备……”
意外的,被金铃唤醒了理智,我收摄心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平静地分析道。
“今天接近教主的人,也只有左护法……”
火使想了想,平日里除了黄莺回来送饭,这里并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且一般人也没有那个本事可以破除重重的机关。
“她是有很大的嫌疑,但也不排除有人利用她在饭菜里下毒,碧落本身就是无色无味……”
回想着碧落看到镜含苍中毒时震惊伤痛的表情,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并不以为下毒的会是她。只是,这样就麻烦了,和黄莺熟识的人很多……
“吃饭了……”
送饭来的,居然还是黄莺,提着相同的食篮,一层一层掀开,扑鼻的香气很容易引起人的食欲,可惜这里每个人都没有大快朵颐的心情。
勉强塞了小半碗米饭,便再也吃不下去,索性放下碗道:“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
黄莺迟疑了一下,觉得他们被困在这里,说了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有一小队士兵试图从死道闯进来,无一生还……”
听起来像是探路的先锋,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既然有内奸接应,他们又何必牺牲那些人?
“没有别的情况么?”
手指轻点着石桌,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种冰冰凉凉的触感,或许是因为早已经习惯。
“没有,一切都很平静,秋离护法已经派人在死道守着,等待他们后续的大批人马……”
黄莺提到左秋离的时候,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皱了皱眉,现在不是思考他们是什么关系的时候。
“四公子,我们教主他,能好么?”
黄莺趁着收拾食盒的时候,低声地询问道,话语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怎么,你不是不相信我么?认为是我害了你家教主?”
挑了挑眉,我开始觉得心里好过了些,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盲目的。
“我也不相信……可是,秋离护法说……”
黄莺低下头去,声音渐渐消隐,收拾东西的动作却慢了下来。细细想来,四公子怎么可能会害教主?他们之间的事情,自己是一点一点看着过来的……
“好了,你先出去吧!”
不介意地摆摆手,看她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便开口催促道,她在这儿越久,也就越危险。虽然她心思缜密,功夫也不错,可是所谓关己则乱……
“四公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火使本来就是个聪明人,最善察言观色,更何况我又没有刻意掩饰,她便毫无顾忌地问了出来。
“火使,你手下负责的一共有多少人?”
脑子里反复思考着所有的细节,为了床上的人,我不得不插手,替他守护某些重要的东西。
“风火雷电每个人手下负责三百教众,我底下那些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这也是当初他们有意让着我……”
火使说道这里,脸上难得泛起一丝笑意,因为她是四使里唯一一个女子,所以许多地方也就多了些许特权。
“你现在立刻带着所有部下守在另一条路口,顺便从风雷电那里各抽一百人……记得不要让其他人发现。”
想了想,我又叮嘱一句,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左秋离如此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想到这么关键的漏洞?
“四公子,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就是那个内应?”
火使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四公子会这么相信自己?
“笨啊,有自愿留下来的内应么?”
摇摇头,我故意嘲笑地道,看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自己反而觉得好笑。这里的人,我可以轻易相信谁呢?除了四侍,我谁也不会相信……
“主子,这碧落你有把握解么?”
等火使一离开,玄武凝眉道,如果镜含苍真的死了,主子替他守护魔教,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会让他死。”
坐在床边凝视着那依旧丑陋不堪的面容,我头也不抬地回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活着……
“唉,我们到底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百虎不耐地双手环胸,重重地靠在墙壁上,他向来好动喜欢热闹,让他憋在这种见鬼的地方根本就是一种折磨。现在是怎样?他们这算是被囚禁的犯人么?
“啊……”
百虎的叫声响起,等我抬头,却发现他整个人已经不见。环顾整个石室,还是没有看到,难道是凭空消失了不成?
青龙指指刚才百虎靠着的墙壁,上面雕刻着繁琐的花纹,看上去像是某种镇宅的神兽,嘴巴处浅浅地突出,却是含着一颗藏青色的珠子。
隔着石壁突然听到重重击打的声音,显然这石壁另一端别有洞天。看来百虎这家伙误打误撞,碰触到了机关。
“应该是这个……”
走上前去,手掌对着那颗藏青色的珠子按下去,然后轻轻后退一步,果然看到那刻着浮雕的墙壁反转过来,而百虎一个躲闪不及,立刻被卷到石室内,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奇怪啊,居然是一扇会自动旋转的门……”
百虎扑过去,孩子似的又试了几次,最后终于掌握到了诀窍。
门外又是长长的石道,却更加幽暗了几分,地上石砖一块块并没有连在一起,反而像是悬浮在空中。随手丢个东西过去,果然看到某块石砖迅速下沉,半晌才听到轰轰隆隆的声响。
“娘啊,这要是掉下去,还不摔死了?”
百虎咂舌,这么多石砖,谁知道哪块儿是虚那块儿是实啊?
“你们呆在石室里,我先去探探路……”
轻巧地跳到一块儿石砖上,单脚站立,我挥手让他先退回去。
四侍也不多言,这方面他们确实一窍不通,跟着过去只能连累主子,还是在石室里守着那个昏迷的家伙好了。
从刚刚我就注意到,这些石砖其实是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顺序排列,且十分奇怪的是,水和木相对,却是三水一木的排列方法。刚刚我丢过去的东西,刚好在二者中间,果然如我所想掉了下来。
那么,就是……左水右木,每三格重新起跳……幸好那石砖破大,不然一个站立不稳掉下去,岂不死的冤枉?
这断路并不算长,总共七节,然后面前又出现一道石墙,上面却有八个字,金日之辉,尧舜之德。
这下,我彻底明白过来,脸上漾起灿烂的微笑,这么曲折的心思,恐怕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猜得出来。
在那日与尧两个字上各自按一下,石门开启,里面又是一个相同大小的石室,里面却是放着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破旧的纸鸢,看不太出样子的木鸟,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画啊图什么的,这些破旧的东西,有必要像宝贝一样藏的这么隐蔽么?
拾起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老人,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那慵懒的神情也捕捉的分毫不差。这个人我再熟悉不过,正是丢下徒弟跑去游山玩水的师傅,这是我什么时候画的?却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再看那纸鸢,上面的骨架并非竹木,而是轻而坚韧的星木,是以每次放风筝,我总是放的又高又远……
地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模模糊糊勾起我在山上时候的回忆,这些被我丢掉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脸上的笑意收敛,心里像是有只蚂蚁麻麻痒痒地啃食着,爬过的地方却又像是针扎一样的痛。这个人,究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做了多少事情?在我一直以为是一个人的时候,却不知道有一个人偷偷地看着我成长……
再次细看石壁上的浮雕,才了然那神兽乃是九龙中的一种,也正应着我的生肖。
怀着复杂的情感走到尽头,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置身在山脚,且正是面向京城的方向,再往下就是一片清翠的竹林,风吹竹林沙沙作响,中间隐约可见一座竹屋。
走近前,我这次发现竹屋和我在苍梧山时所住完全相同,就连屋内的摆设,也多是按照我从前的喜好。篱笆环绕着,一块木牌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晚字,谢谢地悬挂在门前。不用猜,我也知道这字是出自谁人之手。
回到石室,玄武首先发现我面色有变,虽没有问出口,目光之中却透着担忧。到底这石室之外,有什么玄机?
“是一条密道,从这里可以通到山脚。”
简单地一语带过,我重又坐到床边,如果三年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对我微笑,我会不会疯掉?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马上离开这里……”
百虎欢呼一声,他早就不想和魔教的人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偏偏床上的人却是魔教最核心的人物。
“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通了一件事,做出了一个困难的决定,心却意外的平静起来。他可以做到的那些,我沐晓晚同样也可以……
三年的守护么?孤寂的等待么?我会做到。
“主子,那些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还把我们关在这里……”
百虎继续发牢骚,却也知道主子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怨怼地扫了一眼没有知觉的镜含苍一眼,那么丑陋的一张脸,让他这个大男人看了都觉得恶心……从江南城一路来到京城,主子都是为了他吧?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好?
“百虎,少说一句会死是不是?”
朱雀一把将他扯到身边,现在他们所能给予的,只剩下支持,无怨无尤的支持……如果连这点也做不到,他们就不配呆在主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