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果然不出你所料,死道那里的士兵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另有一千多人从机关路突袭,想必地图已经泄漏……”
火使一脸风尘赶来,显是刚才经过了一场恶战,虽然语气激动,却难掩浑身疲惫之色。她身上绢纱早就浸成了红色,却比之前更加妖艳美丽。
“你先去休息吧,他们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血腥的味道刺激着鼻息,我只觉得胸臆中一股气流波荡,强自压下心中所有情绪,我故作平静地道。
“这样,没有问题么?”
火使还是有些不确定,那个内应还没有找出来,林蕴凡的人也不过是折损了一小部分……
“我保证,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我微笑着点头,一脸自信神色,火使眼睛里闪烁的迟疑尽数褪去,安心地离开了石室。
呵呵,我能保证什么?我什么也保证不了,可是现在他们却需要这份盲目的保证。
呆在这里,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想着或许还有着遥遥无期的等待,脑袋里有根叫做理智的弦随时想要断掉。
四侍已经开始在打瞌睡,百虎坐在石椅上,头一点一点,一个不小心就会碰到石桌上。从出事到现在,已经一天两夜……
飘忽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四侍立刻警醒过来,无声地望着那个雕塑一般站立的人。
“书生剑,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你来的有些迟呢!”
盘着腿坐在床上,我望着门口的人影,淡淡地开口道。我确实是在等他,等一个答案。
“是么?你知道我要来?”
左秋离从暗处走出,就是这个时候,那声音还透着一种天生的温和,很能个麻痹敌人的大脑。很多时候,他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直到胸口被插上一把剑,或许心里还在想“怎么会这样呢?这是不可能的吧?”
“你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或者应该说是一个了结?”
定定地凝望着他,我想从那张秀气的脸庞看出些什么,却是意料之外的平静,只有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像是深陷在地狱之火中,无助地挣扎着。
“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命运如此,注定我们之间要有这样的恩怨。”
左秋离声音微微拔高,带着点儿碎瓷的尖锐,话语也紧促起来。这样的他,看起来才更像一个正常人,一个有弱点的人。
“什么样的命运?”
我心里不由得冷笑起来,命运就是让你背叛朋友,辜负他所有的信任,置他与死地么?
“从创建魔教开始,我就和他在一起并肩作战,我帮助他招揽人才,做出各种决策,让魔教发展壮大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我以为他可以是天下的霸主,才尽心的辅佐,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
左秋离所有的平和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怨恨,抹了一把脸,甩掉那些没有用的水珠,他接着道:“我的许多提议,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否决,他不过就是个除了练功还是练功的武夫,后来又变成一个陷入情爱的白痴……”
“为什么要陷害我?我和你并没有仇怨……”
看了一眼门口,我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我想要知道,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如此仇恨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为什么要陷害你?就是因为你,他才堕落成今天这个样子,和一个普通的男人没什么两样。既然他活不成了,你就去陪着他吧!”
恶毒的话,几乎让人无法相信出自面前这个人之口,可现在每个人却是亲耳听见……
“你后悔了是不是?”
我没有冲上去给他一拳,或者是扇他一个耳光,就只是这么坐着,轻轻地问道。
“呵呵,后悔?我从来都不会后悔。”
左秋离大笑起来,笑的像个疯子,却仍然止不住……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始终没有看向床上的那个人,他有勇气做出背叛的决定,却没有勇气再看镜含苍一眼。从他否决了镜含苍开始,也就否决了自己所有的信仰和坚持……否决了他们曾经所有的努力……
“那么,你就继续走自己的路吧!而你们曾经一起守护的东西,现在换我来守护……”
我有些可怜左秋离,他正在摧毁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尽管他现在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可是我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后悔。只因为,他的眼神里,有着孩子一样的迷惘。
像是被刺到了痛处,左秋离猛吸一口气,嘲笑地道:“你以为做这些他会只懂得么?碧落之毒,天下无人能解,他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你知不知道?”
一直听他吼到最后,我仍然微笑着,反而是左秋离歇斯底里起来,话语里已经带了哭音。
“他不会死,我会救活他。”
一手温柔地轻抚着那冰凉的脸颊,我轻松地道,而且我也一定能救活他。
“这不可能……”
左秋离有些惊愕,话语矛盾复杂,不知道是希望床上的人生,还是希望他就此死去。
“碧落是出自毒手圣医,我说的对吧?我和那老鬼熟的很,怎么配置解药,我当然也知道……”
这话不是在骗人,我是真的知道,这解药怎么做。可是,我不知道的是,到底需要多久……
“就算你真的能配出解药,可是你以为我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么?”
左秋离笑得惨淡,明明是志在必得的一句话啊,却说的如此悲伤欲绝。既然决定了要他死,那就永远不要再醒过来吧!
表面上看来,他说的没错,我和四侍困在这里,想要出去确实困难重重。而且他也知道,我绝对不会抛下镜含苍独自逃生。
只是,如果一个人太自负,总是会吃亏的,这是教训……“是么?恐怕我还要活很久,倒是你,真的危险了。”
笑着一指门口,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三个人来,正是一直对左秋离“言听计从”的风雷电。此时,他们的表情充满了愤怒……
“原来,真正下毒的人是你,做内应的人也是你!”
风使恨不得咬碎一嘴钢牙,他们都被这个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差点儿就浑浑噩噩地中计,成为灭教的罪人。
“你们这些笨蛋,我不过是随口几句话,就被耍的团团转……”
左秋离嗤笑一声,不屑地哼一声,仍然是一脸不在乎的神色。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回头。
“总算还有一个聪明人,沐四公子,我这次低估了你……可是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面前这个骄傲又自负的男人,才是左秋离的本来面目,就算是在风雷电的包围下,还是一样的狂狷。
“你以为自己还有下一次机会么?”
我懒懒地斜睨他一眼,就算他再怎么厉害,能逃出我们八个人的手掌心么?
“呵呵,这可未必。我可是期待着,下一次真正的较量……”
话落,石室突然冒出一股白烟,熏得人什么也看不清楚,等烟雾散去,左秋离也不见踪影。
“算了,不用管他了……”
看着满脸懊恼的风雷电,我摆摆手道,这石室一定还有其他暗门,现在就算追出去也只会吃亏。
不过,那条通往京城的密道,他应该还不知道。
或许,在阿笑心里,这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不过,现在知道这秘密的又多了一个人,不知道他当初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四公子,这次多亏了你,我们才能看清左秋离的真面目……之前的事,对不住了。”
风使不愧是个直爽汉子,立刻扑通跪在地上,坦坦荡荡地道歉。
“不知道四公子是如何得知左秋离就是下药之人?”
电使咳嗽一声,脸微红,有些不自在地转移话题。要他像风使那样跪下谢罪,却是怎么也做不出……
“唉,黄莺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伤心许久……”
叹息一声,我意有所指地道,这件事最关键的就在于此。
“四公子的意思是,左秋离利用了黄莺,把毒药下在食物里?”
雷使心思转的也不慢,立刻猜到其中关节。
黄莺为人冷淡,素来不喜与人接近,就连风火雷电四使与她也不过是泛泛之交,算得上亲近的,也就只有左秋离……
“可是,黄莺不是也很有嫌疑么?四公子为什么不怀疑她?”
这话,雷电同时问出口,有时候女人的心思还真是很难猜,或许黄莺爱慕教主,情杀也是很有可能的吧?
“我有说黄莺不可疑么?他们两个都有嫌疑,只是今晚来的是左秋离而已……”
微笑着摇头,也就是说其实我对他们的怀疑都是一半一半,那句什么你终于来了,换成黄莺,也还是一样的说辞……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今晚一定会出现,这个是直觉。”
在他们再度发问之前,我抢先道,有些事情并非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楚。
“可怕的直觉……”风使咂舌,看着眼前一脸莫测高深的人,眼神立刻转为敬若神明那一种。
“教主他,真的有救么?”
最后,三人在心里挣扎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死就死吧!碧落可是天下至毒,四公子刚才那些话,都是真的么?
“我的确可以配制出解药,只是药材难寻,药引更难寻。”
看一眼仍然昏迷的人,这才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大石。
“可是,碧落不是无药可解么?”
玄武想起之前江湖传言,总觉得主子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
“碧落确实无药可解,所以只能以毒攻毒。碧落至阳,黄泉却是至阴……”
叹了一口气,揉着有些胀痛的额头,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疲惫过。
一杯茶水无声地递过来,抬头却是朱雀,到底还是女子贴心些,我温笑着接过。
“黄泉?是一种毒药么?好奇怪的名字……”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上穷碧落下黄泉,同为至毒,阴阳相克……材料需天下难寻的十大毒物,血蜘蛛,雪蟾蜍,赤练蛇……”
一一细数那些不像是药材的药材,每数一样,众人的眉头就皱几分。
“没关系,这些我们一定能找来,凭我们这么多人,一定可以办得到……”
风使一脸的乐观,不过说的也不无道理,凭着魔教的财势,找到这些也未必是难事。可是这药引就……
“黄泉之水?那是什么?”
越来越多的惊呼声,六七个人对视,越来越觉得自己相当相当的孤陋寡闻。
“这黄泉之水,也称彼岸之水,传说喝了可以忘记一切忧愁,不复前世的记忆……”
石室之内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听都没有听过,他们要到哪里去弄?
“其实,彼岸之水,也就是彼岸花上的春露,夏雨,秋霜,冬雪凝聚成的水……”
“原来如此……”
接下来,还是没有人说话……先不要说这彼岸花在哪里,光是那露水雪水什么的,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集齐?
“三年,至少要三年,如果运气好的话……”
最后变成我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且多说一句,就越发的沮丧……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教主的身子,能撑得了这么久么?”
“这个么?那就真的是天意了……”
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小心地打开,酒香立刻充满整个石室。连喝酒老道的风使,也有些眩晕。
“这是千日醉,喝下去之后,可以沉醉三年,且保证身体和平时无恙。”
还真是要谢谢华旭,如果不是他,就连这最后一线希望也没有了。
想起当日跑出去喝酒,还是因为阿笑而苦闷不已,这么说也算是他自己救了自己一次?
既然老天给了我一个奇迹,那剩下的这个奇迹,就由我自己来创造吧!
望着床上的人,我无言地发誓,无论如何,定要让他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