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多少楼台烟雨中
作者:丹东大米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99

寝宫内只有静月的哭泣声,卫子夫温柔的抚慰她,她并不明白为什么静月会如此伤心,难道是去病又欺侮的静月吗?可是如果真是云病,静月应不会如此伤心,那种被人轻视了的伤心,“静月,告诉娘,谁欺侮你了?”

眼前是那个可恶的男子的脸,那张美到了极致,比女子更美的脸上,挂着那丝冷冷的笑,嘴角旁边那抹隐藏不了的轻视,他不过是一个庶民,却胆敢无视皇权,难道这不应该气恼吗?霍去病才进宫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可是从心底里,愿意原谅他。

无论怎样,霍去病是娘亲手带大的,可这个人,这个人不过是从来没放进眼中的混混,从认识开始,他一直都在讨好她,不遗余力的讨好、巴结她,满面的笑,满嘴的甜言,原以为这一切都是这个男子的本性,卑微的臣服在自己的脚下,没想到,他竟也有清高的一面,当他表露出的时候,自己却发现他站在了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似乎他站在了山的顶端,正在俯视着自己,将自己视为匍匐在脚下的臣仆。

“娘,……。”只说得出这句话,其他的,只要在心里微微一想,心得痛得直发颤,真真是瞎了眼睛,竟没有看出这个卑鄙男子的真正面目。

“静月,别哭了,跟朕去看看去病。”武帝放下竹简,他也觉得奇怪,去病到底怎样欺侮了静月,让她如此的伤心?

还未走近精舍,就听见一阵喧嚣声,武帝不由加快了脚步,在耀眼的阳光中,那个讨厌的孩子正一块一块的把去病做的沙场扔到庭院中,每扔一块,他的嘴角就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满地的黄沙,在春日下,那片刺目的黄,让武帝不由闭起了眼睛。

再睁开时,霍去病已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手脚伶俐的将屋中余下的几块沙盘扔了出来,一时间,庭院里沙雾升腾,景物一片模糊,只有赵丽脸上惊愕的神情异样的清晰。

“去病,干什么呢?这些不是你的宝贝吗?”武帝冷冷的看了赵丽一眼,那冰冷的眼神,令赵丽不由自主的一抖。

看着满地的狼籍,霍去病满不在乎的坐了下来,“我看得厌了。”

难道真是看厌了吗?还是因为赵丽不喜欢呢?武帝不由在心里这样的问自己,只是脸上仍然保持着淡淡的笑,这笑容,只有面对霍去病时,才能真正的、心无挂碍的笑得出来。

下雨了,江面上一点一滴,也许明天这点点的水滴就能形成席卷中原之势的洪水,刘安有些惆怅的注视着江上正在捕鱼的渔人,孤舟蓑衣,江水碧如绿玉,江花红如烈焰,好一幅悠闲的孤舟钓图,不知何时自己才能有这样的心情,与清风明月对酌一杯,以遣情怀呢?

依自己的个性,但愿以读书抚琴为生活,以风花雪月为事业,管什么南山放猎,北海擒蛟,可惜、可叹、可悲,上天将他放于这世间的王族,就不想轻易的让他过完此生。

斜风细雨,锦绣河山,这一切,在静静的春雨中显得那样的美,美得即使葬生此处,也不虚此生了,在这样的温山软水中,就连谋反,也觉得异样的不适,不知高祖十一年,原淮南王黥布谋反时,面对这如画江山,有如何的感慨呢?

高祖斩白蛇起义,吟大风歌平定天下,这一世的英雄,传承给后世子孙的,不仅仅有属于王族的高贵血统,还有流淌于血液中的骄傲与不屈,不知父王在跟随高祖剿灭黥布时,是否想过他的命运,竟然和黥布殊途同归呢?

父王在成为淮南王的22年之后,究竟是什么,令他萌生谋反之心呢?难道仅驱使七十个无官爵的男子与柴奇商议,利用四十辆大货车在谷口县起事这样的计策,就能撼动汉家的基业吗?父王太天真了。

更失策的是,他竟然派出使者前往南越、匈奴,以期得到他们的支持,难道父王觉得朝廷不会随时注意这些化外的蛮夷的动向吗?这样大的一个举动,唯一能够起到的作用,是让朝廷留意到自己的异常举动,从这种种的迹象,推断出淮南国谋反的事实。

江花一朵一朵的堕落,飘浮在江面上,这静静的流水,会将它们带到何处呢?总不会流到蜀中吧!父王就是在去往蜀中的道路上绝食自尽的,昔日伯夷不食周黍,竟然为旧朝赴死,父王也有这样的勇气,以一个皇族的骄傲和尊严,结束了辉煌的生命。

父王以生命为代价,为自己三个兄弟换得了如今的江山,淮南国、衡山国、江都国,不都是父王治下的国土吗?刘景觉得这样就能泯灭三兄弟心中的仇恨吗?他是可怜吗?可怜父王因为废弃王法,而生异心,从而自惹祸患,失国早死吗?

可笑,真的可笑,想当初,七王之乱的时候,晃错不也被他杀了吗?为了自己的帝位,杀了那样一个忠臣,刘景,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你没有识人之明,你没有用人之量,你甚至没有作为一个天子的豪气,你让我们如何的尊你为君?

炉里的檀香燃尽了,发出暗暗的红色,冷风吹过,竟觉初冬般的寒冷,为什么每次想到这里,总是觉得心底里无法言诉的惊骇呢?是因为循规蹈矩,抑或是伪装穿得太久,太舒服,不想脱下来了呢?

这样的怨天尤人,这样的愤世嫉俗,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那年入京朝见,武安侯田鼢在霸上所说的那番话吧!“大王,您是高皇帝的亲孙,施行仁义,天下无人不知,假如有一天,宫车晏驾,皇上过世,不是您,又该是谁继位呢?”

不是您,又该是谁继位呢?这番话,出自其他人之口也就罢了,可是田鼢是皇上的亲舅舅,他既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明证天下人心所向吗?

还有建元六年,慧星出现,横扫天际,不是有人也对自己说,“先前吴军起兵时,慧星出现仅长数尺,而兵战仍然血流千里,现在慧星长至满天,天下兵战应当大兴。”

兵战应当大兴!难道真是预兆着中原大地的兵战吗?难道不是预兆汉匈之间的战争吗?卫青频频地出击,匈奴一败再败,这不是兵战大兴吗?难道这就是慧星扫日征兆的真正意义吗?

雨下得大了,满面上的孤舟已经顺流而下,不知追逐着江花到了何处,只余空空的江面上,激流勇进,层层的浪花,这样的汹涌澎湃,这样的慷慨激昂,难道不是生为一个皇族,所应追求的人生吗?

“父王……。”刘迁踏着春花的香味儿走进了望江亭,“父王,姐姐从长安来信了。”

薄薄的绢巾,用来传递绝密的消息,是最好的工具,绢巾上是绢丽的笔迹,廖廖数语,道尽了长安生活的艰辛与无奈,身负重任的陵儿,总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原来严助已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这天下间,还有不拜倒在陵翁主裙下的男子吗?有,只有刘彻,做过敌对的属国与君主,原是不会有任何的感情交集的。只不过,陵儿在长安,还和赵家的人混在一起吗?早提醒过她,赵家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土霸豪强,非旦没有利用的价值,交往深了,也许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和赵常德的交往太久了,这个人,胸无大志,又眼高于顶,似乎有几个钱,就拥有了整个天下,如果不是赵老夫人,赵家也许早已败家。

赵家的几个孩子,除了赵丽之外,其余二人,要不胸无点墨、庸碌无为,要不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谁知道赵丽长大了,又是怎样一个五毒俱全的异种呢?看来,真得写封信给陵儿,提醒她不要再和赵家的人往来。

“父王,姐姐在信里说什么?”刘迁期待看着刘安。

唉,这个儿子,如此的不成气候,与刘彻相比,差得太多了。

“没什么,你姐姐只是说和严助建立的交情,今后在长安,咱们又多了一股助力。”刘安将绢巾收回到怀里,“对了,你和太子妃怎样了?”

提到太子妃,刘迁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父王,当初为了讨好王太后,您让我娶了太子妃,可是这数年来,她是怎样一个人,您一定也同样清楚,现在我们要兴义举,如让她发现了,此事必定泄露。”

刘安沉吟良久,“也罢,与其让你沉溺与秦楼楚馆,不入想一个万全之策,以期脱身吧!你假装不爱她,三个月不和她同席共寝,待她忍受不了寂寞,自己会离开的。”

刘迁大喜过望,“真的吗?”

刘安微微点头,“这件事,到了现在,可不是你和太子妃间的私事了,而是涉及到我们的大事,当然要认真对待。”

马车驰进了城里,在蒙蒙中的雨丝中,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刘安觉得,那一片片的街景,竟像海空上的楼阁,美丽而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