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阴晴也只随天意
作者:丹东大米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17

果然是很大的一个匈奴营地,营地中央的帐篷与其他的普通帐篷完全不同,看上去竟有一种王者气息,赵丽俯身正要从得胜钩上取下武器,乌鸡轻声道:“冠军侯刚才让鹰击司马传令,我们留在营地外。”

鹰击司马?赵丽愣了一下,这下想起,鹰击司马就是赵破虏,她从来记不清这些名目繁多的官职,留在营地外,原来如此,只不过为了自己,却耽误了乌鸡立功的机会,赵丽有些不安,如果乌鸡冲进营地,也许和赵破虏一样,一刀成名,赵丽转过头,微笑着,竭力不让自己的不安感染乌鸡,“乌鸡,你冲进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

“笨蛋,”乌鸡的口气很轻松,“我原不想进去的,可是又怕别人说我胆小,正不知该如何做,冠军侯就派我保护你,不用进营地,这不是很好吗?”

假话!赵丽知道乌鸡在说谎,在虎贲军中,有谁不想一战立功呢?就算是乌鸡,也不例外,这一万虎贲军,也许只有自己,才没有这样的渴求。

也许不是身临其境的关系,赵丽和乌鸡觉得战斗结束得很迅速,待两人被唤进营地中,赵丽和乌鸡才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满地都是倒伏的尸体,营地里血流成河,赵丽紧皱着眉,看着地上的尸体,那其中还有匈奴孩童,她不明白,当汉朝的军队举起手中的长刀对准匈奴孩童时,他们是否在想匈奴人曾经同样的对待过汉朝的孩童。

慢慢走进营地,汉军已经列好了队,看样子要立刻出发,赵丽和乌鸡默默的跟在队伍最后,没有和周围兴奋的汉军交谈,赵丽不知道要和这些熟识的兄弟谈论什么,是他们杀了多少人,还是他们杀人时在想什么,也许这些问题,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愚蠢的。

远远的看见霍去病,赵丽慢慢低下了头,如果不是认识了卫青,她也许永远也不会认识霍去病,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汉匈的战场上,永远也看不到这充斥着杀戮和血腥,对于周围所有人来说,他们不会理解,这样残酷的场面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今天的场面也许会永远出现在她的梦魇中,永不消失。

“出发。”霍去病大声的说,看样子,他急于奔向下一个目标,在战争中,军人永远和时间赛跑。

“冠军侯,”高不识提马驰了过来,“后面那些匈奴的俘虏怎么办?”

俘虏?还有俘虏,赵丽猛的抬起头来,暗中希望霍去病能放过那些无辜而可怜的匈奴人,他们都是战争的牺牲品,都是皇上和匈奴大单于野心的牺牲品。

“全部杀掉。”霍去病没有丝毫的犹豫。

“诺。”

这一刻,赵丽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飘荡到了天上,怪不得皇上如此的宠爱他,因为他和皇上一模一样,一样的冷酷,一样的无情,赵丽觉得此刻,她从未如此深刻的了解霍去病,他的雄心,和伴随着那雄心之后的残忍与无情。

奔跑了很久,终于休息了,乌鸡汲了水,走到独自坐在一边的赵丽身边,将水壶递给她,无声的坐了下来,然后随意的说,“只能杀了他们,他们的人数太多了,会拖慢我们行军的速度,而且我们还必须分出本就不多的粮食给他们。”

原来是这样,赵丽默默的喝了口水,她从没想这么多,这些东西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这场战争的胜负,对她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当报了翠儿的仇,就是离开的时候,带着嬗儿和阿姆,永远的离开长安,离开仇恨,她不能让嬗儿变成如卫青和霍去病一般的冷血屠夫。

“赵丽。”想得出神了,霍去病走到身边都不知道,他满脸的兴奋,似乎那些被屠杀的匈奴人只是上林苑的猎物,不值得一点儿怜悯。

“饿吗?”霍去病递了一块干粮过来,白面的饼,很香,赵丽默默的接了过来,咬了一口,“乌鸡他们有吗?”

霍去病一愣,抬起头,“赵破虏。”

赵丽盯着的看着鹰击司马赵破虏带人将皇上赏赐给霍去病一个人的干粮分别虎贲军的将士,这些冷血的人,不止对匈奴人冷血,对自己的人,也同样冷血。

“别怕,我们很快就回朔方去。”霍去病灿烂的笑容如同阳光一样的纯净,那一刻,赵丽突然怀疑自己是否是错怪了他,也许战争本就是这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是想到那些儿童的尸体,赵丽就觉得一阵阵的心痛,他们怎下得了手。

“想嬗儿吗?我下令不准再杀匈奴的孩童。”霍去病仍然在笑,他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眯缝着眼睛,这样的神情,也频频在嬗儿脸上出现过。

奇怪!他怎么能猜到自己的想法,赵丽奇怪的想,也许对于他而言,自己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吧!从小的时候认识开始,他总是能一想看穿她的想法,无论是什么?连她的强颜欢笑,他都知道。

“出发。”

小小的休整后,又出发了,赵丽冷淡的想,不知下一次,又会是那个匈奴人的营地被袭击,不知下一次,又会有多少的匈奴孩童变成孤儿。

急驰中,忍不住的想嬗儿,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笑容和泪水,这样的想念,在长安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嬗儿的重要性,可是看到匈奴孩子们的尸体,赵丽分外的想念嬗儿,那个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孩儿。

“嬗儿,来喝口米汤,朕让他们在里面放了蜂蜜,你最爱的。”武帝拿着木勺,舀了一勺米汤喂到嬗儿嘴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吐了出来,似乎不喜欢这怪异的味道。

米汤吐到武帝的衣服上,白白的一块,卫子夫有些心焦的想用湿布替他拭去,他却毫不介意的放下木勺,“嬗儿,你想要什么?”

“皇上,嬗儿这么小,他怎么知道要什么?”卫子夫淡笑着放下木碗,暗暗松了口气,看来皇上真和这小家伙有缘,无论他怎么折腾,皇上都不生气。

“别的孩子不知道,可是嬗儿知道,朕明白,是吗?嬗儿,指给朕看,你要什么?”武帝轻轻的拍拍着嬗儿的后背,让他打呃。

没想到他竟哭了起来,而且哭得很伤心,左右扭动着,似乎在找什么人,武帝询问般的看着卫子夫,卫子夫早已会意的转过头,阿姆捧着木碗走了进来,“奴婢参见皇上。”

汤很浓,也很香,武帝见嬗儿喝得津津有味,不由觉得奇怪,“这里什么?”

“皇上,这是牛肉汤,嬗儿喜欢得不得了,常常连饭都不吃。”卫子夫一边擦拭着嬗儿脸上溅出的汤汁,一边回报。

牛肉汤?怪不得这小子长得这么结实,武帝笑了笑,随即又觉得发愁,去病出陇西已经五天了,没有一点儿的战报,不知战况到底如何了,这个去病,真不让人省心,如果他像嬗儿一样听话就好了?

听话?看着在卫子夫怀里扭动的嬗儿,武帝又笑了出来,这个胖小子,比去病更不听话。

渐渐的天明了,赵丽清洗着脸上的征尘,五天急驰,她几乎麻木了,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要过多久,每天都在奔跑和厮杀中渡过,鲜血不时淹没的土地,所有的战功都是用人命换来的。

“赵丽,来吃东西吧!”乌鸡拿着干粮走了过来。

又是干粮,看着干干的粮食,赵丽只觉得恶心,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吃一口这样的东西,无论是白面饼,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乌鸡坐了下来,他很不安,有些紧张,似乎在犹豫什么,赵丽转过头,“乌鸡,你想说什么?”

“刚才,我听说别人说,匈奴人在皋兰山下布下了军队,准备一举歼灭我们,领队的,是匈奴的卢侯王和折兰王,听抓到的俘虏说,黑子,不,左于也去了。”乌鸡很快恢复了平静,异样的平静,令赵丽觉得不安。

“别怕,乌鸡,我们会得胜的,不会被匈奴人杀掉的。”虽然心里很害怕,可是赵丽仍然安慰着乌鸡,“别害怕,我们一定能回去的。这么多天了,打了这么多的仗,对匈奴人,我们有经验。对吗?”

“赵丽,其实你也知道,这次不同以往,我们非常的危险,这五日来,我们没日没夜的行军,大大小小的仗也不知打了多少,无论再骁勇善战,总有人力穷尽的时候,这一次,匈奴以逸待劳,再加上黑子很了解我们……。”乌鸡说得很平静,没有一点儿惊惶,似乎从前在骠骑营中作战阵分析一般冷静。

“乌鸡,我知道你的想法,其实我真的很害怕,可是听你说是黑子领兵,相反我却觉得不怕了,从前在骠骑营中,我觉得黑子虽然很厉害,可是和霍去病相比,他也不过如此。”

话说完了,赵丽也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竟然如此的相信霍去病,相信他能把所有的人带出死亡的阴影,相信他能以少击多,打败做了充分准备的匈奴人,这种信心是什么什么建立的呢?连她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