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精舍,武帝竟未听到嬗儿的哭声,不由微觉奇怪,不知是否那秋雪玉鱼真有传说中的功效,能令嬗儿的热毒退去,不过去病回到长安,也是一件喜事,到今天才知道他一直留在朔方的原因,原是赵丽被匈奴人俘虏了,唉!也不知那女人如何有这样大的本事,竟能逃回来。
只是去病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竟以百人对匈奴千人的精骑,单是听那段经历,已觉得大汗淋漓,不知真的身临其境,又会如何?不过一想到去病以少敌众的神勇,又禁不住神驰塞外,恨不能亲身经历,与匈奴人酣畅淋漓的一场大战,只觉得去病这小子敢于冒险,与自己年轻时极为想像,心中对他的喜爱,不由又增添了一层。
走进精舍,去病果回来了,他躺在里间的榻上,似乎在沉睡,而赵丽抱着嬗儿在外间,屋里有一盆香汤,想是赵丽为嬗儿沐浴所剩,嬗儿穿了一件细麻的小衣,腰间围着悬挂了秋雪玉鱼的五彩丝绦,看上去,这般的花俏倒也是赵丽的所为。
在赵丽怀里,嬗儿一反常态的乖巧,脸上的红疹并未消退,看上去似乎恢复一点儿精神,但和平常又叫又吵的样子大相径庭,非常安静,咕哚了小嘴,伸出小小的手掌给赵丽看,似乎在告诉她自己所爱的苦楚。
原来嬗儿中了热毒,全身起了红疹之后,卫子夫怕他伸手抓挠,用细纱缠住了他的手指,缠得多了,嬗儿小小的手包得和棕子一样,看着他两只胖胖的棕子,武帝想笑,可是心下却异常的难受,嬗儿这一次,可真受了不少的苦。
赵丽细心的把嬗儿手上的细纱解开,一边解,一边柔声和他说话,离得远了,武帝只听得一些片段,没想到她在和嬗儿说边关的见闻,夹杂着她在匈奴的经历,不由走了几步,她果真在讲述匈奴的经历那去病那次小小的遭遇战,从她嘴里讲述出来,比旁人讲述的,又多了几分凶险,听得武帝心神荡漾,半晌才回过神来。
看见他,嬗儿呀呀的叫着,似乎在打招呼,却不像平时那样拥身过来,要他抱了,武帝看着他恢复了一些精神,心下高兴,面上去故意显出凶恶的神色,嬗儿也不害怕,只是回过身,指着去病叫了几声,这下武帝也明白,原是嬗儿不让他出声,免得惊扰了正在沉睡的去病,武帝暗暗一笑,这个小灵精。
这个小破孩儿,竟然指挥起朕来了,可是看着他玉雪可爱的样子,武帝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伸了手要抱他,他竟一缩,躲到赵丽怀里,只是满脸委屈的看着他,似乎在怪责他,娘好不容易回来了,要她还没抱够,怎么能让他抱。
看着武帝,赵丽没有丝毫的惊惶和恐惧,她款款的起身,微微的行了礼,武帝心下不悦,却不发作,这个时候,高兴还来不及,何必和她计较呢?只是看着她温婉秀丽的样子,怎么也不能把那个踢破别人大门的凶妇联系起来,只是这一去,她明显的消瘦了不少,想是在匈奴,吃了不少的苦吧!
刚坐下,阿姆抬了一个木盘走了进来,一见他,忙跪了下来,“皇上……。”
闻味道,应是给嬗儿去热毒的药,只是这小子不爱喝,子夫在药里放了蜜糖,他也只喝了几口,便吐了出来,不知赵丽有什么办法让他喝下去。
“嬗儿,乖乖把嘴张开,明天娘和爹带你到长安去玩,去买绣球花,又香又白,还买蜜果子,娘最爱吃的蜜果子,嬗儿也会喜欢的,长安好玩的地方多了,娘和爹带嬗儿去。”赵丽一边说,一边把木勺放到嬗儿嘴边。
和往常一样,嬗儿伸出舌头舔了舔,便扭开了头,武帝心下暗笑,这个小子,对谁都一样,不爱的东西,决不入口,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赵丽轻轻唤了一声,嬗儿竟又转过了头,勉勉强强的喝了那勺药。
还未待嬗儿叫苦,赵丽又舀了一勺蜜,只不过,这勺蜜比那勺药少了很多,这一次,嬗儿很快就吸到了嘴里,就这样,喂了半碗药,赵丽放下勺,“嬗儿,和皇上玩一会儿,娘去做糕,呆会儿爹醒了,和嬗儿一块儿吃。”
从不知这女子竟有这般本事,做出的膳食竟如此精美可口,那些米糕,滑腻香甜,甜得来不腻,香得来不厌,吃了一块又一块,如不是还有更美味的烤肉,真要把肚子都撑圆了,武帝一边吃,一边重新打量赵丽,这个女子,原以为一览无遗,除了容貌过人外,没有其他的长处,现在看来,得好好的重新评价她了。
一餐饭吃下来,武帝龙心大悦,一来去病断断续续讲述了这次大战的经历,虽然他口齿简略,可是自他口中说出,比那战报中的繁琐文字,不知真实了几许,二来嬗儿渐渐恢复了伶俐,除了去病的声音,就数他的声音大。
吃完饭,武帝唤了霍去病回未央宫,赵丽抱了嬗儿,和阿姆在宫里漫步,不知走到了昆明湖边,此时天已尽黑,她们模模糊糊的看到二个人影,其中一个似乎和静月有八、九分相似,可是距离太远,看得不太真切。
走到数十步,渐渐接近了那个人影,她也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这下两边都吃一惊,那个人果是静月,只是大半年不见,静月竟消瘦如许,真真比得上秋后的荷花,美虽美,却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怜惜。
而静月眼中的赵丽,也没有想像中的幸福,她也瘦了,只是这般的瘦,却让她更显得超凡出众,仿佛凌空的仙子一般,而她怀里那个精灵可爱的孩儿,想必是父皇疼到骨头里的霍嬗了,这以前只听母后说他如何的可爱,今日一见,果然机灵,讨人喜欢。
两个女人相对站了半晌,赵丽最终笑道:“好久不见,约有大半年了吧,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
桃花和阿姆相视一眼,悄悄的退到了一边,心情各异的看着远处的相对而立的女子,不知她们在说什么。
“我听说去病哥哥回来了,本想去见他,可是又听说父皇去了,原想明天再去的,半路走到这里,见这里风景秀美,便来散散心了。”静月轻轻的说,似乎没有去看霍去病,是什么过错一般。
自骠骑营开始,赵丽就知道她喜欢霍去病,静月虽是刁蛮了一些,可也算得上性情中的女子,比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又可爱了许多,看她的神情,仍然遗留着一丝淡淡的伤心,不知她仍在为自己抢走霍去病感到伤心呢?
“嬗儿,这是静月公……,姑姑。”赵丽不知要和她说什么,便把怀里睁大眼睛看着静月的嬗儿抱了起来,指着静月轻声的介绍。
嬗儿初时一动不动,然后一转身俯在她怀里,再也不肯出来,不知怎么了?听阿姆说,平日里,嬗儿见到谁,都很好奇。
“这是去病哥哥的孩子吧!”静月露出了淡淡的笑。
看着她面上的笑容,赵丽心下难过,她虽是在笑,可是其中饱含着悲伤,再想想,假如自己是她,自己被她抢走了心爱的男子,自己是否能如她一般的露出笑脸呢?
“静月,我很抱歉……。”赵丽喃喃的说了出来,这是在心时藏了太久的话,很久以前就想对她说了,只是现在说了出来,却不知能否安慰她呢?
“没什么可抱歉的,去病哥哥选了你,不是你的错,开始的时候,我也恨过你,恨你抢走去病哥哥,可是后来,我想通了,只有你才配得上去病哥哥。”静月的神色很平静,“相比来说,你比我更需要去病哥哥,没有去病哥哥,父皇早就杀了你了。”
没想到静月也知道,只不过,她把自己和霍去病在一起的动机说得太直白了,其实到了现在,自己对霍去病已有了一丝牵挂,也许这丝牵挂,就是爱情的开始。
“其实你比我更爱去病哥哥……。”
赵丽吃惊的看着静月,她不知道静月从何处看出自己比她更爱霍去病,在她心里,静月可能是这世上最爱霍去病的女子,如果说这世上有女子肯为霍去病死,那无疑就是面前这位静月公主。
“好了,这里风大,你回去吧,去病哥哥见不到你,该担心了。”静月从身上脱下披风,“给嬗儿裹上吧!听说他病了。”
想不到这许久未见,静月竟成熟了许多,可是这种成熟,不知以什么样的伤痛换来的,就如自己一般,赵丽没有接披风,“公主,随我回精舍坐坐吧,你一定没有吃饭,我为霍去病和嬗儿做了宵夜,你也一块来尝尝吧!”
真奇怪,竟和她如此这般的接近,赵丽走在静月身边,真有一种做梦的感觉,转过脸,黑暗中她清瘦的脸显得很美,好奇怪,为什么从前从未觉得静月是这般的美丽呢?美丽得让人心折,怪不得李敢会如此的喜爱她,怪不得……。